翌日晨光微熹,山涧间雾气缭绕,无风飘曳,连绵的山嶂后的一片天隐隐露出半分红,如同羞涩的少女,被遮住了红晕的脸。早间的江陵已有些萧瑟冷意,再往北便要到达寒关了,温度便是骤然急下的。
裴芸兮大早便被裴季禹叫了起来,睡眼惺忪草草洗漱了一番被拉到了轩辕凛房门外。
“殿下,裴将军与裴小姐求见。”禄存在外通报。
屋里静了片刻,有悉悉索索的穿衣声,“进来。”
裴芸兮躲躲藏藏的跟在裴季禹身后,昨夜怕被人发现她还主动对轩辕凛搂搂抱抱了,如今屋里就剩三人,反而羞愧的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她偷偷抬眼看了一眼屋里的情况,见轩辕凛身穿着黛紫色长裳坐在床沿,衣裳半扣,露出白色中衣。还未来得及梳洗墨色长发披散拖拽在身后,有几分平日里少见的慵懒。裴芸兮从未见过如此的轩辕凛,倒觉得他是有几分样貌的,甚至是,比裴季禹还好那么一点点。
“二殿下,臣携舍妹前来请罪,小妹年幼顽劣,私自出府,昨夜还叨扰了殿下,请殿下赎罪。”裴季禹深躬作揖,旁人看不见的脸上却是青阴一片。
裴芸兮本是在裴季禹身后偷偷看轩辕凛,闻言忙跟着一同俯下身去。
她不曾知晓她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轩辕凛眼里,只见轩辕凛嘴角轻轻扬起,轻咳了一声,将嘴边的笑意压制了下去,“无妨,我看裴芸兮是担心你罢了,山高路远,倒不如让她跟着一起去洛城,你我二人也有人作伴。”
“真的吗?”裴芸兮一听高兴的抬起头望向轩辕凛,见他笑意渐浓,“芸兮谢过二殿下。”说罢见身旁的裴季禹不吭声,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一下,顽皮一笑,“还不赶紧向二殿下谢恩。”
裴季禹依旧弓着腰,不愿起身,“殿下,你我二人有要事在身,携带家眷,有违皇命。臣即刻命人送舍妹回京都,望殿下谅解。”
裴芸兮一听裴季禹要送她回去,一时如同了受到了惊吓的猫咪炸起全身的毛,“我不要回京都!”
裴季禹见她如此的态度,强忍着心中一股怒气,冷眼相劝道,“裴芸兮,你听话。”
裴芸兮还想反驳,却听门外禄存通报,驿将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
驿将进了门,刚要行礼见裴季禹也在,身边还立着一位青涩的少年,看那身形也不过十三四岁,他毕恭毕敬的向二人行了礼。又抬首望了一眼裴芸兮,他不敢断定这位小少年是否就是二皇子口中的小妾,问了一句,“殿下,是否要准备夫人北上的行装?”
一时屋里静谧的很,仿佛能听到细细灰尘簌簌落地声。裴芸兮脸色微微发红,她悄悄瞄了一眼面色铁青的裴季禹,心下暗道不好,足足在心中骂了驿将祖辈十几代。
轩辕凛一拊掌哈哈笑道,“驿将大人真是事无巨细,我正和裴将军商量这事呢,备着吧。”
“是,属下这就命人去准备。”驿将说罢恭敬的退了出去。
“臣告退。”裴季禹阴沉着脸不看裴芸兮,不等轩辕凛回话便退了出去。
轩辕凛微微蹙眉,嘴角一斜,眼底笑意渐收,露出点点寒光。
“我......我也告退。”裴芸兮说罢忙追出门去。
本是要去准备东西的驿将出了门,听见身后有动静,立在隐蔽处,却见裴季禹出来了,脸色不大好,不一会,那少年亦追了出来,跟在他身后喊哥哥,声音柔软细绵,像极了女人。驿将见这情景心中都糊涂了,这明明是二皇子的小倌,怎么还追着裴将军喊哥哥,莫不是这二人都好这口,驿将摇了摇头,不敢妄加猜测,临走时喃喃自语感叹了一句,“真是淫/乱......”
“哥哥,你别生气了,我这就回去。”裴芸兮追着裴季禹进了屋,却见他一言不发地收拾东西,心里一时慌了神,围在他身边团团转。
“让开!”裴季禹推了眼前的人一把。
裴芸兮怔怔的楞在原地,泪水瞬间涌上了眼眶,模糊了眼前自顾忙碌的人,“哥哥......”裴芸兮又轻唤了一声,那身形只是顿了顿,并未理会她。
站立了良久,屋中人收拾完毕,目不斜视一步一步从她身旁擦肩而过,不过四五步远的距离,她却觉得如一辈子那么漫长,漫长的使人迷茫。
刚刚拭去的泪水又一次涌了上来,裴芸兮咬紧了自己的唇,掩住了要溢出的哭声,她转过身,却见那身影越行越远。
第一缕阳光穿透山涧的树影,雾气开始消散,远处的山峰清晰了许多。
迎接北胡使者的队伍缓缓启程上路了。
“殿下,裴小......小公子一直在后面跟着,不要紧吗?”禄存骑着马从后面追上,与轩辕凛并行,小声说道。
轩辕凛转头望了一眼身旁并排而行地裴季禹,他似没听见一般,无动于衷,“破军你去跟着她。”
破军亦是望了望脸僵的铁石一般的裴季禹,领了命轻夹马腹策的一声便往队伍后面去了。
与裴芸兮相识时间不算太短,从洛城遇袭到王府忍辱负重,他心知裴芸兮不是一般柔弱女子,连二皇子都对她在意几分。今日是第二次见她哭。早间听闻她与裴季禹在二皇子房中争吵,随后见两人一前一后地出来了,而后发生了什么他就不得而知了。
裴芸兮一言不发任由破军骑着马慢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队伍前进的速度不慢,一个晌午已经行了五十里地。
“下来吃点东西。”
一人坐于马上,撇着嘴一脸委屈居高临下,另一人在马下仰望,语气生硬。
“下来,听到了没有?”裴季禹极力隐忍着心中的怒气,直挺的剑眉促得波澜起伏。
那般厌烦的神情,如同被刀雕刻在裴芸兮眼底,深刻的她觉得眼睛发疼,发红。裴芸兮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沾染上了湿意。
见裴芸兮只是红着眼不答话,裴季禹嘴角一挑轻哼一声,不再看裴芸兮,语中带着嘲讽,“我倒是忘了,二皇子的小妾岂是我能命令的?”
他轻描淡写地一句讽刺,裴芸兮却觉是落入了冰窟,一点点的凉意从胸口溢出,蔓延全身,冷的四肢麻木。裴芸兮昂了昂头,正午的日头刺眼的很啊,看得自己眼泪都流出来了,她眨了眨眼,使劲抿去眼中的湿意。
“......”裴芸兮无声的冷笑,掉转马头,一鞭抽在了马背上,马儿惊起,嘚嘚的马蹄声向前去,在这小县城的道上显得特别响亮。
“裴芸兮!”裴季禹望着绝尘而去地裴芸兮又气又悔,亦不顾身边的人都投来诧异的目光,翻身上了自己的马追去。
听得身后裴季禹焦急的声音,裴芸兮眼泪如同决了提一般,倾流而下,手中的鞭子抽在更用力了。马儿被抽的疼痛不已,嘶鸣着加速向前跑去。
“殿下......”禄存见状忙向轩辕凛望去,这兄妹二人闹脾气全然不顾二皇子还在这,说走就走了。
“随他们去。”轩辕凛举起酒杯抿了一口,脸上却是明朗的笑意。
见自己主子满面笑意,禄存觉得自己越发的不能理解他的心思,他向身旁的破军投去求解的目光,却见破军只是安心进食,仿佛周围这一切都与他无干。
“裴芸兮!你给我停下!”一鞭子落在马背上,立即显出一道血痕。
二人追逐了约有五里地,裴季禹终是将裴芸兮从马上拽下,扔在了自己马背上,俯身趴着。
“啪”一声,宽大的手掌重重的落在软软的屁股上,“让你跑!”
“裴季禹!你放我下来!”裴芸兮哭喊着,眼泪横飞,在马背上蹬着腿。
裴季禹手一使劲勒住了缰绳,马儿吁的一声高高扬起了马蹄,落在地上,“不放。”裴季禹说着一把捞起她让她坐在自己身前,驾着马轻快的向前去,指了指裴芸兮远去的马匹。“你的马都跑远了。”
裴芸兮哼了一声,说话间还带着浓浓鼻音,“走就走了,不要了!”
“好了好了,我错啦,别生气了好不好?”裴季禹偏过头,下颚蹭着她湿润的脸颊,心中十分懊悔。
“你哪能有错啊?你不想让我跟着,我这就回家,回卞城!”裴芸兮哼哼着在马背上踢着腿,一想起他讽刺自己的模样就来气,如那远处村民房上的烟囱,一股股浓烟直冲云霄。
“我真的错了,我不该那么说你,但是你昨夜跟他......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不说,还小妾,二皇子的小妾为何还来找我?嗯?”裴季禹说罢在她肩上咬了一口,算是替自己出气。
裴芸兮噘着嘴,一股浓浓的酸味,熏的心底顿时柔软了几分,不由笑出了声,“我不是怕别人发现了对你不利吗?再说他也是有意帮我,也不是有意占便宜的。”
裴季禹轻叹了一声,在她耳边低语,“你觉得他是为何帮你?”那个人,究竟是何用意,如今他却看不太真切了。他贪婪的拥紧了裴芸兮,这个人他是绝对不容他人窥觊的。
裴芸兮闻言一愣,转头望向裴季禹,心中却是没来由的一惊。“哥哥......”
“想明白了吗?”裴季禹将下颚抵在她肩上,放松了手中缰绳,任由着马自行走动,也亦不着急去追裴芸兮的马了。
轩辕凛曾说过,她是一枚用来牵制裴季禹策反的棋子,如果裴季禹并不想造反那他为何要帮自己,还让人有了昨夜的误会。难道是真对自己有意吗?“想不明白。”
裴季禹见她状只能叹息作罢。“那就不要想了,以后乖乖听话就好了。”
“知道啦,我就是担心你才跟着来的,快去追我的马吧。”裴芸兮也不再多过问,她心底依旧毫无条件地相信着裴季禹。
“不是不要了吗?”裴季禹轻笑一声,钳紧了缰绳。
“要啊要啊,花了钱买的呢,快去追啊!”
“策!”
追回裴芸兮的马,二人跟上了队伍,见二人回来轩辕凛并未多问,一行人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