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街外的更夫敲响了三更的梆子,平日里本不胜酒力的晁昀津在下人的搀扶下晃晃悠悠地往婚房去。
“先扶我去盥洗室。”晁昀津在庭院中顿足,这么一身酒气的去见他的新娘子不好。沐浴熏香后总算觉得清醒了些。行至婚房的庭院中,却见一男人从房内出来,行为鬼祟地掩上门。“你是什么人?”晁昀津喝道。
那人顿了一下,回头见是晁昀津,也不慌张,从容拘礼道,“禀驸马,属下是护卫队头领,前来向公主汇报今日要务。”
晁昀津正要盘问,房门打开了,一身红装的玉姬立在门口,示意护卫队头领离开,“夫君莫要担心,不是坏人。”
“属下告退。”
晁昀津怔怔的站在院子里望着门内的玉姬,肤白胜雪,唇若点樱,双目犹如一泓清水,顾盼之际,又自有一番高贵端庄气质。在这朦胧的月色竟觉有些不真切,如梦境一般。他梦中遥不可及的人儿,现在已是他的妻子,此刻正在他们的寝卧门口,等着他。
“夫君,刚才可听到外面更夫敲了几更了?”玉姬见他在庭院中痴痴的望着自己发呆的样,嘴角不由的轻扬。
被玉姬一语惊醒,晁昀津只觉脸上滚烫的很,定是今日酒喝的过头了。“已是三更了。”
“那你还不赶紧进来。”
烛火通明,玉姬端坐在梳妆台前卸掉她头上繁重的凤冠,一头青丝倾泻而下,铺在后背,光滑如缎面。眼睛余光透过铜镜,看到晁昀津在她身后不知所措。心底不免叹气,莫不是个书呆子。玉姬卸了妆容,在梳妆台前洗漱完毕,一盏一盏的吹熄蜡烛。
每灭一盏蜡烛,屋里便暗淡一些,晁昀津只觉得面热心跳,心如鼓擂。屋内一共点了十八只蜡烛,玉姬每吹熄一盏,他便在心里默数着。这漫长而又短暂的过程让他如同浴在冰火之中。这一幕他在脑海里演练过千百遍,真正到了这一刻,他却是有些难为情了。终于,还剩最后一只了。屋内光线微弱的只容他看得见一个红色人影,人影走向他,玉姬那肤如凝脂的脸映入眼帘。
晁昀津任由着她拽着自己的衣袖往床榻边去。玉姬向来都是占领了主动权,今夜她也不例外,纤长的双臂环住了晁昀津的腰,香软的身体靠在他身上。“夫君难道是要我自己动手吗?”她闷在他胸口轻声说道。
“我......”晁昀津深呼吸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伸手环住靠在怀里的人。这是他第一次拥抱玉姬,隔着两层衣物还能感觉到她的体温,烫的他手不知该如何放着是好。幽幽的香气顺着鼻腔进入心肺,一点一点瓦解他内心的防线。一手扶起玉姬的下颚,如花瓣般鲜艳润泽的红唇近在咫尺。四目相对,玉姬眼里的神情看不太真切,却有着隐隐的期待。晁昀津慢慢低下头,将自己的唇覆上。温软的触感,晁昀津只觉自己心尖儿都在颤抖,环住玉姬柔软腰肢的手不由的收紧了些。
衣裳褪尽,肌肤相融,只留一室春宵。
翌日清晨,所有人都按部就班,昨日公主大婚之热闹如过眼云烟,只留下百姓间茶余饭后的闲言。
庄严肃穆的大殿,皇帝高高在上,百官齐拜,高呼吾皇万岁。殿前的香炉中焚着清神醒脑的熏香,袅袅青烟冉冉而上,在高旷的大殿上弥散开去。
“众卿家可有事启奏?”皇帝神态似有些疲乏,声音慵懒。
“启禀皇上,今日早晨军情捷报,卞城军五日前攻打胡人大军,击退四十地。”兵部尚书道。
此言一出,满朝官员皆低声议论起来,大多是为喜悦之声。受胡人干扰多年,今日终得出口气。
萧帝点点头当是知晓了,随即挥了挥手道,“甚好,让他们在边关驻守一年,若胡人不再来犯便班师回朝罢。”
见皇帝已发话,众人也没有异议,毕竟大多数人巴不得裴家人一辈子驻守在边关永不回朝。
“还有事吗?”皇帝见底下臣子都不说话又问道。
顿了一会,有人站了出来。“启禀皇上,昨夜顺亲王带兵搜城不知是否奉了皇上旨意?”
言毕,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有人在找茬儿。皇帝子嗣虽不多,顺亲王却一家独大,年纪轻轻便封了王,按理只能封侯,他却与他的叔伯们平起平坐,别说外戚,自家宗亲心里也是有怨言的。轩辕凛心里何尝不明白。
“哦?”皇帝一副漫不经心地样子,看似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可有此事?”他挑起眉眼,目光落在轩辕凛身上。
“禀父皇,确有此事。前些日汪家卞城亲戚来府拜访,王妃留他在府上居住几日,昨夜在公主婚宴喝醉,驾车出城,儿臣恐他醉酒闹事便命人搜城寻他,结果在护城河里找到了人,昨夜还劳烦林太医跑了一趟。这原本是家事,昨日又是公主大婚,不想惊动朝廷,坏了大家的兴致。”
“皇上,顺亲王这是越权执法,藐视国法啊皇上!”检举的官员不依不饶。
“多大点事儿,你们一个个的!”皇帝指着底下的诸位大臣气道。“处处挑事儿,啊,朕知道你们对朕册封顺亲王心有不满,今日朕也与你们明说了,朕的嫡长子,他有治世之谋略,有爱民之仁心,他当得起这份荣耀!”皇帝说完愤然拂袖而去。
一朝臣子伏拜在地,有人暗喜有人忧虑。皇帝这一番话意思很明显了,顺亲王就是将来的储君,如不出意外他便是下一代君王,今日开罪了他日后定没好果子吃。今日之后,这后宫与前朝恐怕是不得安宁了。
裴芸兮一晚上没睡好,心里一直想着昨夜轩辕凛说的那番话,真相到底是什么,她断是不能亲自去问的,只能旁击侧敲,探他的口风。至于怎么从轩辕凛那个聪明人嘴里套话,又是一件头疼之事。正在屋里来回踱步时,院外紫烟通报,王爷来了。
裴芸兮忙收起情绪,外面日头正盛,轩辕凛进屋时带着一股热浪扑面而至。
紫烟端了一盆冷水进来给他洗手,从冰镇的水盆里取出茶壶给他们斟了茶水,随即端着盆退了出去。
“卞城军告捷,击退胡人四十里。父皇说再驻守一年,若胡人不再来犯,明年即可班师回朝了。”轩辕凛一口气将喜讯告诉裴芸兮。
“明年啊……”
见她反应平平的样子,轩辕凛以为她不高兴,顿了一会又道,“晁驸马近期会回卞城吧,你若想回去可以悄悄随他回去小住几日,让禄存武曲跟着你。”
裴芸兮摇摇头,微微欠身,“已经给王爷添了诸多麻烦了,怎敢再劳烦。王爷......这么帮我是为了什么?”初来京城,他说是怕当日行刺之人再来杀人灭口,只是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她越想越觉得不合理。
轩辕凛踱至茶座前,喝了一口冰镇的茶水,一股茉莉花清香,茶叶里有薄荷的味道,清凉入脾。“本王要说单纯的为了你你信吗?”他说着低头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并不去看裴芸兮此时的表情。
裴芸兮满腔欲吐之言被他一句话堵了回去,她是不信的,若不信,她又想不出合理的理由来。现在身边连个给她出主意的人都没有了,她只能靠自己。
“王爷!王爷!不好了!”院外有人惊呼,随后一个丫头气喘吁吁地的跑了进来,匆匆向二人一福礼,“王爷,不好了,王妃晕倒了。”
轩辕凛搁下手中茶杯,从容起身往出走,“发生什么事了?命人去请太医了吗?”
裴芸兮闻言也跟了出去,女主人病倒,她作为客人理应去看看的。昨夜之事,她不敢确定是不是汪锦儿做的,但也不会完全的信任他。
轩辕凛进汪锦儿寝卧,立即有下人搬了椅子放在床边。汪锦儿虚弱的躺在床上,见他来还想起身行礼被轩辕凛制止了,“怎么回事?”他关切的问道。
汪锦儿瞧见了他背后的裴芸兮,想必王爷是刚从西院赶过来的,心里一股悲凉之意。她冲裴芸兮微微一笑,苍白的脸色更显得憔悴,不禁让人心生怜惜。“王爷不必担心,臣妾方才只是一时头晕,休憩一会就好。”
两人说话间大夫已经进门了,想必是底下人着急去就近医馆找的大夫。
“恭喜王爷,王妃已有两个月身孕了。”
“真的吗?”汪锦儿闻言激动的望着轩辕凛,眼里闪烁着泪光,原本苍白的脸色竟泛起了红晕。屋子里的人都喜上眉头,半年多了,他们的主子终于有喜了。倒是轩辕凛反应平平,没有太多惊喜的神情。
裴芸兮悄悄退了出去,这等时候她一个外人最好是不要在这打扰了。退至房外,在庭院中昂头望向万里无云的晴空,想起汪锦儿方才幸福的模样不免心生羡慕。她的心上人,却远在千里之外。热烈的阳光刺眼的很,让她忍不住想流泪。她垂下头使劲眨了眨眼,正欲迈脚,感觉身后有幽幽目光盯着她,背脊发凉,她猛的一回头,只有清韵匆匆的从廊下走过。她怔了怔,一定是最近想事想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