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哲一年十月,琥阳王聚五万兵马,再次以“清君侧”为名,公开讨伐蓝言轩,琥阳王军以雷霆之势,强行冲破京城城门,并直冲蓝府,在获知蓝言轩躲在皇宫之中的消息之后,盛怒下的琥阳王以强兵压势,往皇宫九门宫门而来。
这一天,天气十分恶劣,天空中翻滚着大块大块的乌云,随着一阵轰隆隆的沉重的闷雷之声,一道撕云裂空闪电划破了黑沉沉的天幕。随后,更刮起了阵阵狂风,就在这惊雷和闪电中,在这狂风和骤雨中,琥阳王的一万铁蹄从四面蜂涌而来,马蹄声声,狠狠的摇撼着躲在房屋里每一位京城百姓和达官贵人的心。
戌时,随着震天动地的三声炮响,以及悠长的号角声音响起,皇宫的四面八向传来了爆豆似的马踢之声,略过一会,便听得“呜呜”一阵悲凉的长长号角之声以及震天动地的呐呼之声。紧跟着,从皇宫东西两面,先后传来一阵爆炸声。
战乱再次降临于京城,炸雷声、号角声、喊杀声、尖叫声和痛哭声,此起彼伏。皇宫外,百姓们陷入了极其恐怖和不安的混乱中。皇宫内,也已经陷入一片慌乱之中,宫门卫尉军死命守住那几扇朱红大门,而宫女太监们则惊叫着四处逃窜着。
乾清宫的大殿内,数百枝粗若婴儿手臂的花烛,将整个大殿照得亮如白昼。自御座下到大殿门口齐齐站着两排全副兵戎的侍卫。高高在上承哲皇帝一身龙服,俊雅如仙的面孔隐在十二旒白玉珠底下。御座下依次按品级跪着各级嫔妃,她们有的惨烈的哭号着,有的小声的抽泣着,有的已经面色发白瘫坐在了地上,若不是殿前指挥营抽调出来数百个官兵刀箭相架,只怕她们其中有好些人早就尖叫着夺路狂奔出去了。
我也跪在这群妃嫔之间,耳听得阵阵传来的爆炸响声,忍不住扬起头来向外看去,可惜,除了密密的雨丝之外,什么也看不清。只好把目光调转,偷偷望向同样高高在上的皇后,却见她的面色虽然异常苍白却仍保持着镇定高贵的仪态。
她扫了一眼殿内各妃的模样,声音不高却凌厉无比地说道:“看看你们,一个个都成什么样子。有皇上和本宫在,你们怕什么?!”说着,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少了姊姊,微微凝眉,冷冷道:“贤妃妹妹卧病在床,无法起身,倒是情有可原,但为何不见景福宫静柔夫人?!既然皇上有旨,让各宫妃嫔聚集于乾清宫内,她为何不来?!来人,传本宫懿旨,着令静柔夫人即刻过来见驾。”
有宫女应了一声,正要出去传话,却听见有个沉稳有力的声音喝止道:“不用了。”
却是皇帝缓缓开了口,他淡淡道:“下这么大的雨,要她一个有身子的人跑进跑出的干什么?!是朕特别通知了她,让她不用来了。”
说着,他缓缓站了起来,冰冷的目光拂过殿上每位嫔妃的面孔,他平日里一向温润,如今遇到这种大事,沉下脸来,竟也不怒自威,不管是号哭的,小泣的,还是瘫在那儿发抖的嫔妃,一遇到他那犀利冷然的目光,无不正襟跪好,再不也放肆任为。
终于,承哲那毫无温度幽沉冰冷的目光转到了我身上,他嘴角突然浮起一抹讥诮的笑意,淡淡道:“好了,好了,都起来吧,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哭也没用,害怕也没用。朕相信,琥阳王是不会为难你们这些妇道人家的。”
说着,他微微一笑,黑沉沉的眸子凝视在其中两位嫔妃身上,轻笑道:“尤其是你们两位,蒋婉容、曲芳婉,朕记得你们还是琥阳王侧妃的什么,什么亲戚呢!!”
被他点名的两个女子顿时被吓得脸色煞白,嘴唇发青,只知道连连磕头,皇后黛眉一扬,冷然道:“蒋婉容、曲芳婉,殿前失仪,来人,杖刑三十,拖下去。”
两道穿云破月的尖锐哭音顿时爆发在殿内,蒋婉容、曲芳婉痛哭流涕,磕头如捣蒜狂呼着“皇上饶命,皇上饶命!!”撕心裂肺的绝望呼声让我听得难受异常。
就在侍卫要强行将两女拖出去这时,一声霹雳响雷在空中突然炸响,随即袭来一股强烈的阴风,突然之间,乾清宫的大殿内那数百枝粗若婴儿手臂的花烛同时熄灭,紧接着,两殿厚重的宫门竟是“咣当”一声自行半闭了起来。整个深广的大殿在这一瞬间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一道道紫蓝色的闪电划破了这个冥黑的宫殿,也照亮了殿中那一张张惊惶的面孔,人们惊异的发现自己的身边,竟在不知何时多出了许多人来。有头戴黑布罩子只露出一对眼睛的蒙面人,有穿着大内侍卫服饰但手臂上却缠着鲜艳红色纱布的侍卫,他们一动也不动的站在那儿,手上那一柄柄发着寒光的长剑,生生刺痛了每个人的眼睛,他们就像是游荡于黑暗地府中的幽灵,正随时准备收割世人那脆弱的生命。
在片刻的安静之后,随着一声凄厉的歇斯底里的尖叫“啊……”,“幽灵”突然全都动了起来,大殿之上顿时响起了一阵乒乒乓兵的刀刃相交之声,整个大殿里像是炸了营一样,妃嫔、宫女、太监们没头没脑地大叫大嚷着,死命向着殿门冲去,企图拉开殿门逃出生天。
事发突然,我在这一瞬间,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抱头蹲在地上,竭力保护自己。不时有人踢到我,撞到我,又有人被绊到,她们哭泣着,尖叫着,飞快的从我边上爬开。不时的,有热烘烘的水点一滴滴的滴落在我的脸上,身上,一阵阵难已明言的血腥气弥熏得我差点呕吐出来。
有人稳稳抓住我的手,只听得绿鬓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姑娘莫怕,跟奴婢来。奴婢带你到皇上身边去。神鞭四将已经守护在那儿了。”我深吸一口气,安静地将身子缩在了绿鬓的身后,顺从的跟着她,然后从手里拿出了银针。
耳边仍有兵器撞碰之声铮铮不绝,只见剑光闪烁,人影乱晃,不知道有多少次,有多少人,有多少暗器冲着我这个方向袭来,可每一次,每个人,每种暗器,都被玲珑和神鞭四将挡了回去。
骤然之间,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再一次撕裂了这死一般的黑暗,一道剑光似流星般向我刺来,夺目的剑光中印出的是一双极其美丽而又充满无尽杀意的眼睛。她的长剑挥起一道流动着的闪亮银色剑光便向我当头刺来。我又惊又怕,浑身寒毛都倒竖了起来,面色煞白异常,可是,偏偏不能动弹半分,眼见长剑就要插上我的心口,骤然之间一条活如灵蛇的鞭子,又快而准的缠上了她的腰间,跟着绿鬓飞身而起,长剑乱挥,挥起满天剑气,那双美丽眼睛的主人猝不及妨,当即胸口中剑,飞身退了开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突然一阵杀声震天,那扇深重的大门终于被人慢慢推开,一队头扎白布的琥阳王人马,举着明晃晃的火把冲了进来。绿鬓立即将我一拉,退到了一根柱子边上。少顷,沉浸于黑暗之中深广的大殿,终于再一次灯火通明。
琥阳王的人没想到走进殿内显然没想到他们竟然是从一个修罗场,走进另一个修罗场,原本那金砖玉石铺就的地面上横七竖八的乱躺着各种各样的死尸,有侍卫的,有黑衣人的,有宫女的,有太监的,还有衣衫鲜丽的低品阶妃嫔的。地面被鲜血淹留的一片狼藉混乱,每走一步,就会留下鲜血染就的脚印。殿内的情况已经惨不忍睹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士兵们不敢怠慢,低声说了几句,立即退出殿外守住殿门口,又有人飞速去向琥阳王通报了。
趁着那一会儿光明的功夫,我也仔细打量后下殿内的情况,我吃惊的发现,大殿正中央,竟俨然站着一个宫装的女官,正是一直跟在太后身边的欢喜,她身后站的就是那些右臂缠着鲜艳红纱的侍卫。他们数十人呈圆圈,将德妃、银衣等几个妃子团团保护在中间。
欢喜的右首,站着的却是含烟,只见她的浑身浴血,面若金纸,显然是受了极重的内外伤,此刻她正喘着粗气,她身后跟着的是方才站在殿内的数侍卫,他们也呈圆形,中间团团保护着以皇后、淑妃为主的一些嫔妃。
只一会儿,全身盔甲的琥阳王,在一群张弓搭箭、手持长剑的士兵护围之下,快步走了进来。他人未进殿,声音已然响起“臣琥阳觐见万岁!!因蓝言轩那个狗贼……”他再也说不下去,因为当他的目光越过满地的鲜血,越过满地的尸体,越过面色惊慌衣衫不整的各位嫔妃,落在了高高在上的皇帝身上时。他所有的语声与目光突地一齐凝结,他的面孔奇异的扭曲着,下一瞬,他似在梦厣中惊醒过来,不顾形象,大叫起来“啊……皇上?!”
在他的惊叫声中,我也慢慢抬头向皇帝所在之处望去,却见一身龙袍的皇帝端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他的前胸当心之处,竟赫然插着一枝长约七五分的短剑,剑身全部没入于心上。
浑身发抖,脸色惨白的琥阳王一把从士兵手中抢过火把,他手中高举火把,一步一步走过上御座,然后颤抖着伸出左手,在皇帝的鼻息下一探,转过头,颤声,一字一顿的宣布道:“皇上遇刺……御驾宾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