喷气引擎的轰鸣渐渐远去,直到彻底消失在夜色中。而脚下的城市,依旧在燃烧着。火光映红了我们的脸,暴雨浇湿了我们的身体。看着山下熊熊燃烧的城市,此刻在场的每个人都显现出一种深深地茫然。
这就是为什么萨满如此着急地远离城市,脚下熊熊燃烧的火焰就是最好的证明。如果我们还在城里,一定是死得连渣都没了。要是我们没有上山而是走了其他地方,没有山体的保护核爆炸的冲击波就会轻易地将我们撕成碎片。萨满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这很不寻常,我觉得得问个清楚,我心想。于是,我走到萨满身边,试探性地问:“萨满,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我不知道。”萨满依旧盯着脚下的城市,看都没看我。“开什么玩笑?你不知道?”棒球帽显得非常不解。我赶忙踩了他一下,让他别激动。说实话我真担心棒球帽要是惹恼了萨满,萨满会不会把他的胳膊卸下来。
很走运,萨满只淡淡地看了棒球帽一眼,什么也没说。
“如果您不知道军方打算使用核武器,那您为什么还要带我们来到这里呢?”老张用了最为恭敬的语气。“我确实不知道,但是他们曾经的做法,我永远不会忘记。”说这话的时候,萨满脸上露出了一种非常可怕的表情。曾经的做法?我心里一惊。萨满的话不由让我联想到了我在档案上读到的东西......1978年,新疆和田所发生的事,那一次,军方同样使用了核武器。难道萨满也看过那本档案?他不是说过他并不关心政府的事吗?我想继续问下去,但是我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看着萨满此刻的神情,我知道怎么问都不可能有结果的。
忽然,萨满转过了身,一声不响地向着卡车走去。“老人家?您......去哪?”阿何问道。萨满打开车门,回头说道:“不知道,反正不能留在这。过一会,辐射尘埃就会和雨水一起降下来。”“那具体往哪走?”棒球帽问道。“不知道,你们去哪我就去哪。反正都不重要。”说完,萨满便发动了卡车。
于是,我们再一次回到了面包车里。临走前,我们给了萨满一个无线电对讲机,以便保持联系。这一次,开车的人将会是我,因为棒球帽说自己太累了,老张的情况也不允许,而剩下的人里会开车的就只有我了,所以,这活自然落到了我的头上。我们上了车,没有人问我们要去哪,也没有人主动提出。我就这么向前开,漫无目的,只是这么向前开,朝着远离城市的方向。一路上,车厢里出奇的沉默,没有人说一句话。每个人似乎都在想着什么事情,这不奇怪,毕竟,我们已经经历了太多事情。
雨水击打着被核爆炸炙烤过的路面,冒出一丝丝青烟。我们周围的一切都在燃烧或者被烧成了焦炭。路旁的树木怪异的扭曲着,让人联想到恐怖片里骇人的鬼影。靠近城市的半边天空依旧是那种怪异的橘红色,而我们的前方,则是深不可测的黑暗。我们的车似乎并不是在公路上行驶,倒更像是在地狱里穿行。也许,这就是地狱,谁知道呢?
忽然,路上的一样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一辆被烧得只剩铁架子的越野车。我认出了这辆越野车,这车属于红蛇,红蛇的越野车全都是这个样式。另外,我发现车上还有几团黑乎乎的东西,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也没有在意,我想的只是赶紧离开这里,离开这个烧焦的地狱。
可是,烧焦的越野车开始频繁地出现在路上,我不得不开始留意它们。一开始,我认为这些车就是红蛇驾驶的,如果是这样,那他们被炸死了倒也不可惜。但是很快,我就发觉我错了。我回忆起了集中营暴动的时候红蛇的车几乎都是被反抗的人们抢走了,红蛇剩余的车辆也几乎都被用来追杀我们。而且按照时间来算,如果我们没有走上山路,那么当核弹爆炸的时候,我们差不多就是在这个地段。
哦,不......
驾驶这些车的,并不是红蛇成员,而是那些发抗的人们。再仔细看看车里那些黑乎乎的东西,不是别的,就是人在瞬间被烧焦的遗骸。每一具遗骸都怪异地扭曲着,让人看了就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可以想象,他们在死亡来临时是多么痛苦。这些人幸运地逃离了红蛇的魔爪,却又被无情的火焰残酷地夺去了生命。无情的火焰,烧尽了所有的行尸,毁灭了罪恶的红蛇,也吞噬了这些无辜的生命,所有的一切,都被吞没在了蘑菇云里。可是...那些在爆发伊始就被夺去了生命的人呢?那些行尸,还有那些被行尸啃食殆尽的人呢?难道他们就不是无辜的人吗?可是,又有谁会去哀悼他们呢?我不知道......
省城的火焰渐渐熄灭了,天空的橙红色渐渐褪去。无尽的黑暗再一次笼罩了我们,一切归于沉寂,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我握紧了方向盘,尽量不再去想那些事情。
这时,我仿佛听见了抽泣的声音,抽泣声很轻,几乎听不见。我本能地回头,发现阿莉正在抹着眼泪,棒球帽极力试着去安慰她,可是并不怎么奏效。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流泪,说实话我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坚强的女性也有这种时候。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而流泪,为了那些死去的人?因为自己的经历?亦或者是她所承受的已经太多。原因,除了她自己,或许没有任何人能够知道。
“该决定到底去哪了。”老张打破了沉默。确实,这么一直在路上开下去并不是办法,我们总得有个落脚点,总得有个休息的地方,我们实在是太累了。我回想起老张曾经说过,他们在城外有一个营地,或许那里可以。而且,除此之外,我觉得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
在经过短暂的讨论之后,我们达成了一致。虽然我们谁都清楚,那个地方可能早已空无一人,留给我们的,可能仅仅只是失望。
“你该让后面那家伙知道我们要去的地方,不过...他还跟着我们吗?”阿何说道。“为什么让我来说?”我有些不解。“因为你和他最熟...我们担心他不会回应我们。”阿何说着递给我一部对讲机。我看了看后视镜,萨满驾驶的装甲卡车依然跟着我们。于是我点了点头,接过了对讲机,压下了通话按钮:“萨满?”
“什么?”
“我们打算到一个营地去,我们当中有人曾经在那里待过。”
“嗯。”
“对了...萨满。我能不能问你一件事?”
“说吧,我的朋友。”
“你为什么来救我们?”
“......”
萨满没有说话,接着,对讲机便断开了。
我叹了口气,把对讲机交还给了阿何。“真是个奇怪的人。”阿何嘀咕了一句。我耸耸肩,什么也没说。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我心中充满了太多的疑问,既然一开始军队就打算动用核武器,为什么还派无人机四处游荡屠杀幸存者?这从常理上说不通,也不合逻辑。老张这个人身上或许也藏着什么东西,但他不想让我们知道。萨满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这一切的一切,都只能日后再来解开。我最后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省城,肆虐的火焰已经耗尽了最后一丝微弱的气息,我们的身后就只剩下一片黑暗,望不到尽头的黑暗。就如同我们的命运一样,充满了未知。
“再见了,省城。”我自言自语着。(《活下去》第二季,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