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冯家金孙满月之期,这日冯侯府上宾客盈门,众人自是要为冯醒捧个场,然而令人想不到的是,李相国居然与国丈携手而来,并且冯醒还亲自到门外迎接。
三人表现得极是亲密,免不得引来周遭人议论,不到一个时辰,京城百官之间便隐隐传开,冯醒表面中立,其实脑子最拎得清,这会子已然站到齐王那头去了。
客人被迎进府中,李相国随行还带来宫中赏赐,金项圈、金镯子、金笸箩等十二样金器光闪闪地展示在众人面前,以示圣上及贤妃对冯家的恩宠,冯醒免不得感激涕零,甚至特意带着全家焚香祝祷,向皇宫方向叩谢圣恩。
李相国对所看到的一切甚为满意,趁着冯家人忙活之际,拉住国丈悄声道:“冯醒这回能上道,多亏国丈规劝得力。”
“相国过奖了,”国丈倒也不谦虚,“老夫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他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况且圣上属意齐王,如今已是共识,这小冯还算是聪明的。”
“国丈深明大义,下官钦佩,待齐王上位,少不得国丈提点。”
“那还用说,自家外孙,老夫定当竭尽全力。”
待冯家谢过皇恩,便开始张罗请众人入席,冯醒亲自陪同国丈和李相国坐到主位,酒刚过三巡,便有家人走到他旁边,禀报道:“老爷,靖远伯来了,在外头站着呢!”
冯侯似有些犹豫,旁边的李相国倒是听到了,笑着催他,“靖远伯可有一年多没回京,说来也算咱们老朋友,冯侯赶紧请吧!”
“那下官去去就来!”冯侯笑了笑,起身走出去。
旁边国丈提醒李相国,“这林承万可是那一头的,咱们得小心啊!”
李相国毫不在意,“此人可是大才,若能将他拉拢过来,日后绝对是咱们助力。”
“他可是赵王岳丈,”国太疑惑道:“如何能被咱们拉拢?”
“林家小女儿早被赶出赵王府,如今两家除了中间夹个小郡主,听说已没了什么交情,而且,”李相国笑得神秘,“娘娘手里可握着他家两个女儿,不由林承万不就犯。”
冯醒来到冯府大门外,瞧瞧左右人等,便笑着上前邀请林老爷,“老林,不如进去喝上一杯?”
林老爷拱了拱手,“如今下官是待罪之身,不能连累了冯侯,只是临回来前,内子让给冯老夫人和小少爷带些礼物,特意嘱咐下官亲自送过来,不巧遇上贵府金孙大喜,下官就在此给您道喜,这便不打扰了!”
冯醒上前拉住林老爷,“老林这就是不知礼数了,哪有你这么过门不入,赶上人家办喜事,也不进去喝喜酒的,再说了,今日来了不少同僚,到里头随便聊聊,大家也好亲近一番。”
两个人你推我让了半天,林老爷还是进了冯府。
“哎呀,原来是靖远伯回来了!”冯侯领着林老爷刚踏进宴客厅,便有人主动迎上来打招呼,让在场人吃惊的是,这般主动的,居然是李相国。
林老爷显然有一些不知所措,愣了半天才晓得回礼,然后道:“罪臣不知相国大人在此,是罪臣冒犯了。”
“靖远伯说什么笑话呢,”李相国毫不在意,大咧咧地上前搂住林老爷肩膀,“老夫正好要恭喜靖远伯,圣上已查清,林家与达勒尔开采玉石矿不违法度,甚至利国利民,前些日子纯属有人恶意造谣中伤,才致林家被查抄,说不得这两日便要下旨,发回家产,还靖远伯清白了!”
“多谢李相国,林家若得重生,下官感激不尽。”林老爷表示自己激动不已,差点要抹泪了。
冯醒立时请众人回席,宾主一时尽欢,林老爷忙着给李相国敬酒,自然也不敢冷落国丈,这酒一喝得痛快,话便也好说了,所以当林老爷小心翼翼地问起自家大女儿林与欢,李相国满口应道:“这事交到老夫身上,回头我便向圣上请旨,看能不能转圜一下。”
酒席散时,冯醒将李相国和国丈送到门外,林老爷自是跟在后面弯身哈腰,甚至主动扶了国丈上车,李相国远远地站在一旁,不免点了点头。
当着众人面,在冯醒一再坚持下,林老爷又回去拜见冯老夫人,有不明白的四处打听,这才知道,林老爷的夫人居然跟冯家也沾亲带故,于是,又有消息传出,说是林老爷跟了冯醒,一起投到齐王门下。
冯老夫人屋里,另外还坐着朱老夫人,见林老爷一进来,朱老夫人十分激动,也不待人引见,上前便问,“林老爷,我那丫头可还好?”
林老爷立时愣住,不知“那丫头”到底指的谁。
冯夫人对冯醒使个眼色,便亲自带着心腹仆人们到门口盯着去了。
“老姐姐别急,您这么一问,靖远伯未必反应得过来。”冯夫人在旁边笑呵呵地道。
经过冯醒在旁边解释,林老爷恍然大悟,忙道:“老夫人放心吧,娘娘如今身体康健,正跟内子一块侍候三个孙子。”
朱老夫人喜极而泣,“好啊!我那丫头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头,好在如今她都带上了孙子,也算苦尽甘来。”
冯醒禀道:“老夫人,方才靖远伯同小侄说,您那大外孙也回来了。”
“真的?”朱老夫人高兴地直落泪,“他现在何处?让老身见见他呀!”
“老夫人,晋王如今还不方便露面,您请放心,等事情解决了,他自会去见您。”林老爷道。
朱老夫人抹了抹泪,“靖远伯,既然你是老身外孙的丈人,咱们便是自家亲戚,老身也不客气,叫你一声承万,我听冯老夫人说,我那外孙媳妇如今正被关在宫里?”
“确实如此,在下这次回来,便是为救阿欢。”
“可想出什么法子了?”朱老夫人道:“要不要老身进宫打探一番。”
林老爷连忙谢绝,“贤妃假传圣旨将在下召回来,方才听李相国的口气,怕是要拉拢在下,看来在下少不得与他们虚以委蛇,周旋一番,阿欢那边暂时应该没什么危险,多谢老夫人好意。”
“是啊,老姐姐,咱们先不着急,孩子们需要咱帮忙的时候,自会开口。”冯老夫人在一旁劝道。
冯家金孙满月酒之后,朝堂局势变化越发明显,有审时度势的,同李相国这一派走得更近;有心存疑虑的,还在观望不定,或是慢慢有所倾向;还有一派是两头不沾,谁都不搭理,比如韩宝庭。
这日韩宝庭像是吃错了枪药,竟当堂质问李相国,为何仙师被害一案总在搁置,李相国懒得应付,只道不日便有结论。
韩宝庭颇为不服,“不知李相国说的‘不日’到底是何时?”
“韩大人,刑部那么多案子,您为何只盯着仙师一案。”有人上前解围,“您稍安勿躁,李相国自会处置。”
“对不住啊,本官就是躁得很,”韩宝庭明摆着无理搅三分,“仙师到底怎么死的?真凶何在?总得给百姓有个交待吧!”
李相国对着韩宝庭直皱眉头,说来这一帮年轻官员里,李相国少有欣赏的,只这小刺头韩宝庭着实讨他喜欢,瞧着平常吊儿郎当,可真要干起事来,绝对拼命得很,若能拿在手里,当是可造之才。
更妙的,韩宝庭不仅是韩大将军之子,还跟晋王关系匪浅,简直就是潜在的齐王派,在李相国看来,笼络韩宝庭,绝对是有趣的挑战,所以,对于韩宝庭,李相国一直持纵容态度。
不过,今日韩宝庭闹的这一出,着实有些过了。
下了朝,李相国特意将韩宝庭叫到身边,语重心长地道,“小韩,你三番五次要追此案,到底什么理由,不如同老夫聊聊?”
“闲得蛋疼呗!”韩宝庭一脸地不正经。
李相国给逗笑了,“你小子别跟老夫瞎扯!若说得出个子丑寅卯,老夫倒可以将案子交回你重审。”
韩宝庭一副将信将疑表情,“没骗人?”
“你一小孩子家家,老夫骗你作甚?”李相国拍了韩宝庭一脑瓜子。
“既这么着,我也不瞒您了,那个送佛跳墙的宫女我认得。”韩宝庭一跺脚说了实话。
“你的意思,这仙师遭人暗杀之事,你竟是知情的?”李相国眯起眼睛。
“呸!您老别没事把屎盆子栽我头上!”韩宝庭指天誓日地道:“我不过在审案时候认出阿欢,想帮朋友一个忙,上回我问过,她进宫面圣,就想为林家诉个冤屈。”
“阿欢?”李相国故作疑惑地问。
韩宝庭“唉”了一声,“我全告您还不成,阿欢便是林承万的大女儿,她当年不是出事失了踪吗,后来竟是被人卖到个破地儿,嫁了穷汉,因为日子过得艰难,前段时候她瞒着自己男人偷偷回了京,想找她爹娘帮衬几个,不想正遇上林家被抄。”
“没想到她竟有这样一段故事。”李相国听着极好笑。
“这丫头也是傻缺,仗着当年同赵王定过亲,让他帮忙进了宫,”韩宝庭又叹了口气,“说来阿欢胆儿挺肥,仗着当年圣上挺喜欢她,想见驾讨说法,谁想到她倒霉,也不知谁栽的赃,非说是她害死仙师。”
“这么上赶着帮忙,莫不是阿欢是韩大人的小情人?”李相国调侃地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