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府书房,李仲杨正拿着一份邸报在看,管事老德子这时端着茶水点心进来,闷不吱声地放到书案上,然后站到一旁,却没有退下的意思。
李仲杨瞅了眼老德子,随手拿过一块形似小兔子的馍馍尝了尝,点点头道:“这味儿不错,阿宝就喜欢这种稀奇古怪的,你让后厨各色都做一些,送到万佛寺去。”
老德子笑着应了,“王爷,老奴可是特意为小郡王请了点心厨子,想着小孩儿家必是喜欢的,今日刚出第一笼,给小郡王那些都备齐了,您既觉得不错,老奴请您示下,这就亲自给送过去?”
“你这老家伙,合着是想去见阿宝,”李仲杨笑骂道:“去就去吧,费那么多花招做甚么,还怕我拦着你不成?”
“老奴还让厨子做了皇后娘娘最爱的六合酥,如今也都打包好了,老奴这便告退。”
李仲杨“嗯”了一声,看着老德子疾跑出去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有人来报,“王爷,吏部员外郎赵康大人求见。”
李仲杨不由眉心皱了皱,觉得赵康这名字听着就让人心烦,便回了句,“说本王在忙,不得空!”
又看了一会邸报,李仲杨开始坐不住了,心里惦记起远在靖远的林与欢和她肚里孩子,越想越是百爪挠心,只恨不得现在就离京回家。
无奈已说好等林老爷致仕折子下来一起走,他若真敢丢下老丈人自己回去,林与欢少不得要给他脸色看,说来真是左右为难。
到最后李仲杨再坐不住,干脆起身,决定还是到万佛寺瞧儿子去。
刚出了院子,一个仆妇突然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禀道:“王爷,马夫人的病又犯了!”
李仲杨理都没理,继续往前走。
那仆妇不甘心,居然挡住他的去路,跪到李仲杨身前哀求道:“王爷,求您去瞧瞧马夫人吧,这些年她独守在府里,连院子都不出得,心里无尽委屈,只盼着您回来能听听她的苦,便是您过去看一眼,也能让马夫人好受一些。”
李仲杨懒怠搭理她,回身对左右道:“将这妇人赶出府去,马英那边严加看管,别让她自决,活着就成。”
“王爷饶命!”仆妇一时大惊失色,想当年马夫人在晋王府颇受优待,后来虽说是被从靖远赶回的京城,不过众人皆知,王爷这么些年未再纳妾,所以她觉得马夫人只是暂时失宠,难保哪天就翻身了,原想着玩一出好戏,给两个拉拉线,没曾想王爷真会这么绝情。
“将她拖下去!”李仲杨不耐烦地拔脚要走。
仆妇吓得不轻,赶紧伏到地上叩头求饶,口中辩解道:“奴婢本来不敢过来求情,方才的话全是马夫人所教,她说您只是一时同她置气,若能再见王爷一面,一定能把您哄好,还说事成之后,定会重赏奴婢。”
“她不是犯了疯病,居然能教你编这些瞎话?”李仲杨冷哼一声,转身出了门。
只是今日出门不利,外头还有一个在等着他,见李仲杨出来,赵康忙不颠颠地迎了上去。
李仲杨不胜其烦,斜眼望着来人道:“赵大人,不知您是何贵干,本王可是有急事要办呢!”
赵康赶紧作揖道:“下官知道王爷是忙人,本不该打扰,只是下官有要事禀报,这才急着过来的。”
李仲杨一阵冷笑:“本王弄不懂,赵大人这要事指的是什么?”
瞧着李仲杨一脸的不屑,赵康免不得暗自叫苦,他这京官真是不好当,到处遭人白眼不说,还得舔着脸上赶着巴结,若不是自己对不住老丈人,何苦到这来受气,赵康拼命挤出一张笑脸道:“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掰扯了半天,李仲杨才勉强将他带进晋王府的一间抱厦。
赵康瞧瞧窗外四下无人了,便道:“王爷在西北多年,自是知道,这些年林家霸占西北矿务,与都护刘生暗中勾结,一起大肆敛财,朝中早有非议,只碍于……赵王面子,无人敢动他们分毫。”
李仲杨一挑眉,表示自己来了些兴趣,“本王可听说了,赵大人在西北查了林承万半天,却是一无所获。”
“不瞒王爷,下官得李相国指点,这证据早已确实,只是如今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李相国的意思,暂且不要打草惊蛇。”
“那你说说,到底是拿到什么证据?”李仲杨好笑地问道。
“林承万伙同刘生伪造账目,私下贩卖矿砂,并将所得之利全部送给赵王。”
“可是确凿?”李仲杨两眼直盯着赵康。
“赵王面上是正人君子,实际确是阴险之徒,如今竟胆大妄为到贪污公帑,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等身为朝廷命官,便是位低权轻,也不能坐视不理。”
“我就奇怪了,赵王贪那么多银子做什么?”李仲杨作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他可是比本王还得圣宠啊,这大位几乎唾手可得,国库的银子迟早是他的,何必急于一时,真是自寻死路!”
“王爷有所不知,那赵王不像您手上有兵,他若想将人笼络到旗下,只能靠使银子,您常驻西北自然不知道,朝中听他话的那些,无人不是得了赵王好处。”
“这混蛋,老子在外头当兵打仗,缺的就是粮饷,合着都让他偷去收买人心了!”李仲杨表示自己很愤怒。
赵康见点着了火,心中不免得意,又道:“林承万乃唯利是图的商人,自是看重了赵王有前途,否则也不会嫁过一个女儿,又要嫁另一个,可惜那死了的林与欢倒霉,得罪了王爷您。”
李仲杨眼一瞪,“你什么意思?赵康,给我说清楚!”
赵康自知失言,只好告罪道:“林氏年轻时便是个寡廉鲜耻的荡妇,在沅水城便曾意图勾引下官,幸得下官没有上当,后来听说她骗了王爷,下官实在替您不值!”
“……”李仲杨气得双拳紧握。
“其实当年在沅水城,林氏便同赵王勾搭成奸,后来她来诱惑您,便是受了赵王指使,目的嘛,自是要帮着人家扫清上位之路。”
“赵大人,你到底想说什么?”李仲杨此刻恨不得胖揍赵康一顿,不过这人上门,显然不只是为献媚,李仲杨忍了又忍心头火气,决定听听他到底要说什么。
瞧着晋王脸色已然铁青,赵康暗自得意,继续道:“不瞒您说,圣上这些年龙体每况愈下,而如今他唯一信任的人只有下官的岳丈李相国,李相国本是个淡泊名利之人,从不掺和政争,可如今朝中党派林立,各为其主,他觉得,若再不出手,圣上百年之后,大周必会生乱。”
“李相国果然淡泊。”李仲杨讥讽一声。
“朝中很多拥护赵王继位的,吹捧他什么贤德大度,有仁君之风,可李相国却不这么认为,”赵康冲着李仲杨眨眨眼,“下官的岳丈熟读四书五经,最看重礼义人伦,私下同幕僚们说了好几回,大位更替,最当立嫡立长。”
“你的意思,李相国瞧上本王了?”李仲杨眉心一挑。
“确实,王爷性情耿直,苦守西北多年而不自诩,为国为民之心,人人皆服,是大周难得的文武全才。”赵康赶紧吹捧道。
“那赵大人这次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康心中大喜,觉得对方上勾了,“李相国的意思,由我们来收集扳倒赵王的证据,只希望王爷以国家为念,抛开那些儿女亲情,能带领众臣振臂一呼,让那等虚伪狡诈之人无所遁形。”
李仲杨冷冷地道:“我明白了,李相国是想让本王出面弹劾赵王,你们倒躲在背后轻省了,干掉赵王,你们坐收渔翁之利;若弄不倒他,便把责任全推给本王,是不是?”
赵康脸色一变,连连摆手道:“王爷误会!李相国的意思是,他在暗处,王爷在明,待一起将赵王铲除后,再辅佐王爷上位。”
“只怕本王没这个命等到被辅佐,便给人踩到地底下去了!”李仲杨高声道:“本王又不是三岁小儿,单凭一两句话,便给你们这帮乌合之众当了棋子?行了,话既都说完,不送!”
赵康顿时面红耳赤,再说不出什么来,只好又作了个揖,赶紧溜出晋王府。
阿宝坐在皇后的寮房里,津津有味地尝着老德子带来的点心,根本无暇顾及老德子在一旁关于点心是否可口的追问,只用行动表达自己十二万分的满意。
皇后紧着在旁边替阿宝近擦嘴,好笑地道:“你瞧管事爷爷真不晓事,没瞧见我们阿宝正忙着吗,怎么话这么多!”
老德子乐呵呵地问,“阿宝啊,若是喜欢这些,就不离开京城了,好不好?”
“不好,我得回去瞧我娘和弟弟!”阿宝这才抬起头了,迫切地表示,自己虽然有那么一点点馋,可也是讲原则的。
屋里众人都笑得不行,皇后伸手摸摸阿宝的小肚皮,“我的乖乖,先歇一会,奶奶带你出去化化食,可别撑坏了,到时候晚上又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