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因为前面上岸的弟兄们过得太舒服了,留在海上的弟兄们有意见?”郑芝龙诧异的向郑采问道。
“是的。”郑采脸色古怪的说道:“有回去的弟兄把岛上的情况带到了海上,海上的弟兄们就坐不住了,都想上岸来。而且济州岛商业联合会的徐青松徐会长还亲自拜访了我,热烈邀请我们的水手上岸修整,并且承诺只要水手上岸,每个人发三钱银子的消费劵。”
“消费劵?什么东西?”郑芝龙好奇的问道。
郑采从兜里拿出一张印刷精美的方块纸,正面是济州岛的全景图,背面是济州岛的标志性景点汉拿山。
哦,现在已经不叫汉拿山了,济州岛的百姓已经用神话传说中的方壶山来称呼济州岛中央的高山了。
除了图案,方块纸上还有“消费劵”、“一钱”、“金州军财政司印制”,以及红彤彤的财政司印章。
郑芝龙接过手仔细的看了看,觉得除了纸张质量更好,更结实耐用,印刷得更加精美,其实和大明的宝钞没什么区别。
“这不就是宝钞吗?金州军也开始印这玩意了?”郑芝龙皱着眉头问道。
宝钞的信用有多差就不用说了,几乎可以用擦屁股都嫌硬来形容。明王朝毫无节制的滥印,使得宝钞几乎毫无市场流通价值,百姓们完全不认可。
“大哥,金州军的消费劵与宝钞不一样的。凭着这个消费劵,是可以在商家那里实打实的买东西的,一文钱的折扣都不会打。”郑采解释道。
“那商家收了这个消费劵怎么用?”郑芝龙接着问道。
“可以去财政司开设的钱庄里换银元,是多少就换多少。”郑采眼神里带着惊叹回答道。
郑芝龙大吃一惊,“那这个什么消费劵岂不是可以当银元用?金州军想印多少就印多少?”
郑采摇摇头:“金州军才不会那么傻,印多了兑换不出来那和宝钞有什么区别。我看金州军克制得很,这样的纸钞印的很少,估计是想保证这种纸钞的信用。”
郑芝龙拿着消费劵看了又看,觉得纸钞真的可以当钱用真是神奇,不过这与郑家没什么关系,他更关心金州军为什么这么做。
“照你这么说金州军和给兄弟们发钱没什么区别,他们为什么这么做?有没有什么阴谋?”郑芝龙神情严肃的问道。
郑采哭笑不得的说道:“据我了解,还真没什么阴谋。别看金州军给兄弟们发了钱,其实这个消费劵只有金州军认,只能在济州城花,到了其他地方和废纸没什么区别。”
“虽然金州军给了每个人三钱消费劵,但是底下的兄弟们在济州城花的更多,远远不是三钱可以比的。据我了解,每个上岸的兄弟起码都花了大几两,那些有钱的甚至花了几十上百两,花了上千两买东西的船主都有。”
“金州军不愧是做生意起家的,精明的很啦。花点小钱诱惑兄弟们上岸,他们赚的更多。”
郑芝龙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关键是他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套路。“真的只是诱惑兄弟们上岸花钱,没有其他阴谋?”
“应该没有,我们又不是让兄弟们一次性上岸,完全可以分批来,金州军想要阴我们的话也没那么容易。”郑采摇摇头。
“只是底下的兄弟们这样大规模的买东西,对我们的的买卖还是会有些影响,到底要不要让弟兄们上岸还请大哥拿个主意。”
金州军与郑家的贸易完全掌握在郑芝龙手里,从金州军买进货物后再运回南边销售,郑家从中可以赚不少。底下的水手们自己采购,势必会影响到郑家的利润,没有办法从中赚差价了嘛。
郑芝龙想了想,说道:“算了,这次就不用在乎这点钱了。兄弟们跟着我们也辛苦了,就让他们乐呵乐呵吧。不过一定要注意警戒,不能让金州军钻了空子。”
“明白。”郑采点点头。“大哥今天和鲁若麟一起出去可有什么收获?”
郑采是郑芝龙的大管家,并没有随郑芝龙一起出去,而是留在城里管理舰队的事情,顺便采购一些舰队急需的物资,忙得很。
今天鲁若麟信守承诺带着郑芝龙在济州城好好转了转,并按照郑芝龙的意愿去参观了金州军的钢铁厂和造船厂。
作为南海的霸主,郑芝龙对武器装备的关注度是很高的,金州军在这方面名声在外,自然引起了郑芝龙的兴趣。
郑芝龙不缺钱,但是有些东西是有钱都买不到的。比如高质量的火炮、火枪,锋利结实的刀剑,性能优异的战舰,这些东西郑家做出来的比金州军差远了。不光是质量上有差距,数量上同样差距巨大。
因为两家关系不错,相互之间虽然有些竞争,但是总体冲突不大,郑家从金州军这里买进了不少武器装备,使得郑家在面对南洋的欧洲人时并不落下风。
不过郑芝龙最想得到的是金州军的战舰,可惜这方面金州军的产能连自己的需求都满足不了,更不用说出口给郑芝龙了。
打仗并不是完全依靠武器装备和士兵,强大的后勤供应能力同样非常重要,而且是更能体现自身实力的部分。
为了震慑住郑芝龙,为后面的谈判打好基础,除了极个别机密的地方,鲁若麟几乎满足了郑芝龙的全部要求,在钢铁厂和造船厂花了一天的时间来参观。
郑芝龙当时没有说什么,但是内心的震撼是非常强烈的。
“只要金州军的钢铁厂和造船厂还在,我们是绝对打不过金州军的。”郑芝龙长叹一声。
郑采因为来济州岛的次数比较多,所以对金州的情况比较了解,郑芝龙有如此反应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大哥,辽南那边现在也有钢铁厂和造船厂,而且规模会比济州岛这边更大。如果不出意外,金州军的实力只会更加强大。”郑采神情严肃的补充道。
想起自家的铁匠坊和造船厂,郑芝龙的脸就更黑了,同样是造枪炮和造船的,为啥差别这么大咧?
“采弟,你说我们能不能把铁匠坊和造船厂也建成金州军这样?”郑芝龙满含期待的看着郑采。
郑采露出一丝苦笑,反问道:“大哥,你能够给那些工匠们和金州军一样的待遇和地位吗?”
郑芝龙回忆起在钢铁厂和造船厂时,鲁若麟对那些高级工匠们谦卑甚至有些讨好的样子,而那些工匠们一副理所当然甚至不耐烦的表情,郑芝龙觉得自己肯定做不来。
“大不了我给那些工匠们加工钱,对他们好一点。”郑芝龙纠结的说道。
“要是这样的话,我们最多比那些朝廷的工坊强一些,肯定是比不了金州军的。”郑采摇摇头,知道自家想要模仿金州军是肯定不可能的,毕竟这个世界对工匠如此重视的只有鲁若麟一个。
“大员比起济州岛好得多,为什么和济州岛比起来差这么多?”郑芝龙惆怅的问道。
“我仔细研究过,金州军之所以能够发展这么快,是因为他们非常重视人才,对百姓也非常好,大家都愿意听鲁若麟的。而鲁若麟这个人,怎么说呢,绝对是天纵奇才,一路走来几乎从来没有犯过错,自身又极端自律。有英明的领导,加上上下一心,何愁不能发展壮大。”
“外面的人都说鲁若麟是怪人、异端,尽用些低贱之人,难成大事。但是看看金州军起家的过程,正是这些低贱的人发挥了极大的作用,甚至比那些读书人发挥的作用都要大,不得不说鲁若麟这步棋走得实在是太妙了。”
“大哥你知道吗?现在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去金州军一展所长,那里才是真正的不问出身,只论才能。看看金州军里的那些女官,哪个不是一等一的人才?这些女人在外面只能出卖色相,在金州军却能执掌一方,而且干得一点都不比男人逊色。”
“鲁若麟比曹操都会用人,一旦遇到风云,此人搞不好就会化龙的。”
郑采一脸感慨的说道。
他与金州军打交道比较早,看着金州军一点点壮大起来,自然知道其中的难度和恐怖。
“我看这朝廷是一日不如一日了,鲁若麟有如此实力却执意北上与鞑子死磕,八成是想打这大明江山的主意,野心不小啊。”郑芝龙也是个明白人,否则也不会成就这么大的事业。
“大哥,你呢?难道没有什么想法?”郑采期待的看着郑芝龙。
郑芝龙摇摇头:“我与鲁若麟不同,我们的根基在海上,对中原毫无插手之力,能够建立一片基业,永保富贵就不错了。”
“那要是鲁若麟真的成了大事,我们岂不是要屈居他之下?”郑采问道。
“那等他成了大事再说吧。真要是有那一天,大不了我们跑到南洋去称王称霸,照样逍遥快活。”郑芝龙一脸不在乎的说道。
“大哥,鲁若麟可不比其他人,他在海上的实力可不比我们差。真要是他上位了,你说他会不会放过南洋?”郑采一句话就将郑芝龙反杀了。
这个可能性不是很小,而是极大。毕竟鲁若麟也是从海上起家的,真要是坐上了那个位置,手里的力量只会更加恐怖,搞不好就会将南洋也收入囊中。
郑芝龙想到这里,讪讪的说道:“那也等他真有那样的造化才行,问鼎中原可没有那么简单,大明朝还在呢。”
郑采果断的放弃这个话题,问起了鲁若麟叫他们来的意图。
“大哥,有没有问出鲁若麟为什么叫我们来?”
郑芝龙摇摇头,“我旁敲侧击了几次,他都没有接茬,估计还不到摊牌的时候。”
“他既然如此慎重,只怕这次所图不小啊。他想要什么?大员?日本?”郑采自言自语道。
“大员是我们的根基,他要是想要大员就要做好与我们死战的准备。日本航线虽然赚钱,但是金州军并不缺钱,犯得着与我们撕破脸吗?”郑芝龙也是一脸的疑惑。
郑采也陷入了思索,“他们不缺钱,那么他们缺什么?”
郑芝龙在一旁摸着下巴说道:“武器装备他们肯定是不缺的,地盘和人口的话,他们刚拿下汉城,朝鲜的其他地方都没精力占领,更加不可能想要地盘了。那他们想要什么?”
郑采忽然明白了什么,兴奋的说道:“金州军多次向我们要求加大粮食供应,可见他们非常缺粮食,这次鲁若麟叫大哥来会不会与此有关?”
郑芝龙还是有些疑惑,“金州军确实缺粮,但是我们产的粮食差不多都卖给金州军了,即使把我请过来我也没有多余的粮食卖给他们啊。”
郑采似乎猜中了鲁若麟叫郑芝龙来的目的,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们是没有了,但是日本有啊。我猜鲁若麟是想要从日本获得粮食,而且数量绝对不会少,否则不会如此大动干戈。”
“日本的粮食?”郑芝龙也有些被点醒的感觉,但还是觉得有些疑惑,“德川幕府对海外贸易管控严格,每年批准出口的货物有限,哪怕是我们也没有办法弄到大量的粮食吧?”
“如果是正常的贸易肯定不行,估计鲁若麟是想亲自插手日本贸易了,否则也不会把大哥找过来。”一旦找到事情的源头,很多问题就明了了。
“他亲自插手就能买到粮食?德川幕府可不会认他。”在日本这条线上郑芝龙自认为关系是最硬的。
郑采幽幽的说道:“要是鲁若麟用武力逼迫呢?大哥你说德川幕府会不会卖?”
郑芝龙听了大吃一惊:“他想和日本开战?他有那么大的胃口吃下日本吗?一个朝鲜就让他撑住了,疯了才会再招惹日本吧?”
“或许不一定要开战,用武力逼迫日本卖他粮食也有可能。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该怎么办?”郑采忧心忡忡的问道。
郑芝龙一时陷入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