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旅顺城呆了几天后,洪承畴他们北上南关,那里是他们重点考察的地方之一。
随着天气转暖,水泥的供应量开始跟上,旅顺到南关的公路也开始修建,并且采用了两头对进的方式,施工进度并不慢。
金州军的道路建设标准一向比较高,规划的旅顺到南关公路为主干道,有二十米宽,足够四辆四轮马车并驾齐驱了。不过为了尽快打通这条主动脉,现在只施工了一半,另外一半后续再进行施工。
交通对于军队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特别是步兵,依赖性非常大,几乎所有的行军都是沿着道路展开。哪怕是骑兵,除非万不得已,也是会沿着道路行军的。
比起清军,无论是朝廷的军队还是金州军,行军打仗都有大量的辎重,对后勤补给的依赖度非常高。特别是粮食,往往决定了明军的生死。而粮食的运输非常消耗运力,没有安全的补给线,明军根本就无法长期作战。
明军物资运输为什么这么困难?说到底还是交通不畅惹的祸。
以如今的运输情况,南方还好一点,可以用船进行粮食运输,损耗会小一些。但是在北方,粮食运输全靠马车和人挑。受道路条件限制,马车都是两轮的,载重量有限,效率极其低下。往往十石粮食,运到前线就只剩下一石,其他的全在路上消耗了。
要是前线作战的军队达到十几万、几十万的规模,时间一长,仅仅是粮食的补给就可以将朝廷拖垮。
所以清军在与明军作战时,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凭借自己的机动性断明军的粮道。一旦粮道被断,用不了多久,明军就会自行崩溃。
旅顺到南关的这条主动脉不光关系到以后的兵员调动和后勤运输,也是辽南经济发展的任督二脉,一旦打通了,将会大大促进辽南的经济发展。
“兴汉,如果这条路修通了,从旅顺运粮食到南关损耗几何?”洪承畴骑在马背上,对身边的鲁若麟问道。
洪承畴拒绝坐船走海路到南关,而是非要沿陆路走一遭,顺便看看辽南的具体情况。
既然如此,鲁若麟只得作陪,大家骑马前往南关。
“要是全线贯通,以旅顺到南关的距离,用四轮马车的话,最多两天就可以走一趟,损耗不会超过一成。”鲁若麟默默估算了一下给出了答案。
“一成?怎么会这么低?”洪承畴和吴三桂他们惊讶了,要知道明军的运粮损耗一般都是以几倍来计算的。
“这水泥路和四轮马车可不是那些官道和两轮车能够比的,不但载重量翻了几倍,而且速度更快,对马匹的要求也低,损耗自然就降下来了。”鲁若麟解释道。
洪承畴他们回想了一下在旅顺见过的四轮马车,确实比两轮的装货量大多了,只是一看就知道对道路的要求也要高得多。只有配上水泥路,四轮马车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优势。
关宁军的运输问题同样非常棘手,特别是前线锦州,无论是粮食还是物资,完全靠后方支撑,一路上的损耗自然也是天文数字,简直就是一个无底洞。但是为了整个辽东防线,朝廷再困难也要保住锦州,只能持续不断的为它输血。
“兴汉,你说从山海关修一条到锦州的水泥路行不行得通?”洪承畴略带兴奋的问道。
鲁若麟想了想,点头说道:“理论上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这么长的路只怕花费不会小吧。”
只要有水泥、有钱,就是把大明全国都修上水泥路也没问题,关键是洪承畴有钱吗?他现在连军饷都凑不齐,更不用说有钱修路了。
但是这个念头一旦兴起,在洪承畴的脑海里就怎么也挥之不去。
这些年历任的蓟辽总督或者辽东经略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与后勤供应也有非常大的关系。
要说明军对上清军不堪一击也不完全对,至少关宁军现在还能守住自己的地盘,所以明军的战斗力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差。
朝廷对蓟辽总督的期望非常高,总是希望能够一战定乾坤,将鞑子打死打残。但是朝廷对辽东军的支援总有一个限度,不可能无限量的供应粮草物资,这就需要明军速战速决。实在是因为朝廷太穷了,拖不起。
为何每次大战的时候,朝廷总是催促前线出击进兵,就是因为后方吃紧,朝廷希望尽快结束战事。
但是这样的后果往往非常严重,现在的明军根本没有足够的实力与清军野战。如果守城还有一战之力,一旦出城就只有被打败的命运了。
打了败仗总要有人承担责任,蓟辽总督或者辽东经略就成了背黑锅的对象。至于那些武将,有实力、有后台,或者拉帮结派的朝廷不敢动,被处罚或者处死的反而是那些拼死作战,损耗严重的。
这也造成了明军的将领们喜欢拥兵自重,不是他们有多大的野心,而是因为手下的士兵就是他们的保命符。这样的情况下,谁还愿意死战?
当然,如果局势有利,武将们还是愿意博一把的。局势不好,武将们不听命令鸟兽云散是常有的事情。
如果辽东有一条水泥路,那么同样的物资供给数量下,明军坚持的时间会长很多,在战术的选择上也就有了更多的余地,而不会那么被动了。
“这条路一定要修,哪怕是砸锅卖铁也要修!”洪承畴想到修路的好处,愈发坚定了修路的决心。“我们不是要建水泥厂吗?生产出来的水泥全部用来修路,这样的话花费会小很多。”
“即使水泥我们可以自产,但是修路的人力还有粮食呢?这些消耗也不小啊。”鲁若麟问道。
对于洪承畴修路鲁若麟是支持的,毕竟对于金州军的长远目标来说,良好的交通可以在将来为金州军减少很多麻烦。
“只要你们在辽南稳住,鞑子就不敢轻易的南下锦州一线,我们的压力就会小很多,完全可以将士兵们利用起来修路。至于粮食,我来想办法。”洪承畴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修路还是有一定的操作性的。
只要向朝廷阐明厉害,讲清楚修路的好处,朝廷还是有可能同意关宁军修路的。毕竟辽东对朝廷来说已经是承受不起的负担了,如果修路能够大规模的减少粮食和物资损耗,朝廷应该还是愿意试一下的。
“如果大人真要修路,金州军愿意提供支持。不过金州军的粮食也不多,只能提供技术人员和修路工具。”鲁若麟趁机展示了自己的诚意。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更放心了。”洪承畴大喜,觉得可能性又增加了不少。“不能总占你们的便宜,钱我们没有,到时候用东西换吧。”
鲁若麟笑了笑,“都听您的。不过这修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如果大人信得过我,可以将粮食物资的运输交给我们。我们走海路运送,不但更快,损耗也会小很多。”
洪承畴点点头,认可鲁若麟的说话:“想法不错,只是兹事体大,还需要上报朝廷批准才行。”
鲁若麟听了就不再多语了。
物资运输在明军有很大的利益链条,沿线无数的军民靠吸这条线上的血过活,一旦断了他们的生路,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是非来,所以洪承畴也不敢轻易的改变运输方式。
这就像大家都知道海运更加划算,但是每年的漕粮依然要走运河一样。无他,靠这条运河谋生和发财的人太多了,已经形成了庞大的利益集团。任何妄图改变漕粮运输方式的人都会受到他们的疯狂攻击,根本改变不了现状。
虽然洪承畴受金州军修路的影响有了在辽东修路的想法,但是真正付诸实施的话还要花不少的时间和精力去申请和协调,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决定的。
至于吴三桂他们这些军头,在不影响自身利益的前提下,他们对修路还是支持的。再怎么说修路也是好事,打起仗来更方便,就是逃跑也会跑得更快一些不是。
修路的话题就此打住,洪承畴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沿途的村庄上。
比起几个月前,沿途移民们的村庄已经渐渐有了模样,大量的房子被建了起来,成片成片的耕地得到了修整和开垦,一群群的百姓正在地里劳作。
辽南的春耕已经接近尾声,小麦已经种下,百姓们的心里开始有了些底气。只要地里还有庄稼,家里还有粮食,等到秋收之后,这些百姓就不需要金州军的救济,能够实现自给自足了。
虽然春耕快要结束了,但是百姓们并没有因此而歇息,而是继续开垦田地,准备种植玉米、红薯、土豆。
这些百姓从来没拥有过如此多的土地,所以爆发出来的生产热情让人难以想象。他们恨不得连睡觉都睡在地里,为的就是能够多开垦一亩田,多收获一些粮食。
几十万移民的到来正在逐渐填满辽南的每一寸土地,荒废多时的田地再次焕发了勃勃生机。用不了多久,这里将会是一片繁荣富庶的土地。
民以食为天,对于以农立国的大明来说,农事是无比神圣的。洪承畴看着这些辛勤劳作的百姓,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真好啊。农为国本,即使征战也不能忘了耕种。兴汉,你做的很好。”洪承畴在旅顺得了金州军那么多的好处也没见夸奖几句,此时见了春耕的场景,实在是忍不住自己的喜悦之情,可见对鲁若麟有多满意。
华夏人热爱耕种的习惯是深入骨髓的,从来不会浪费一寸可以耕种的土地。这种观念甚至超越了阶层,成了民族特性。后世的华夏被称为基建狂魔,也是这种特性的一种延伸。
华夏人喜欢创造,享受那种从无到有、化不可能为可能的过程。我们的祖先就是这样一锄一锄的征服着自然、改造着自然,为华夏人开创了一片广阔的天地。
“这么好的地都让鞑子给糟蹋了,还是交给我们汉人更有价值。”鲁若麟的话绝对发自内心,说到对土地的利用,汉人几乎秒杀世界上的其他所有族群。
“说得对。”洪承畴非常认同鲁若麟的话,这个时代的汉人确实有这个自信。“听说你招了几十万的流民,辽南的地够分吗?”
洪承畴对金州军也不是一点都不了解,起码金州军前段时间在京师周边的大动作他还是知道的。
“光辽南这点地确实已经有些不够了,不过北边的长生岛面积也不小,后来的流民都安置到那里去种地了。加上长生岛,安置这些流民就没有什么问题了。”鲁若麟趁此机会将金州军占据长生岛的事情说了出来。
洪承畴看似不经意的问道:“听说东江军也被你安置到长生岛了?”
“确实是的。”鲁若麟点点头,“下官已经向总督府行文了,大人没有收到吗?”
“本督还未看到,可能是书吏疏忽了。”洪承畴在那里装糊涂,“说说看,为什么放着好好的皮岛不要跑到长生岛去?”
“没有说不要皮岛啊,我们在那里还是留了驻军的。只是皮岛面积狭小,养活不了那么多人,辽南都督府决定适当减少皮岛的驻军数量罢了。而且现在鞑子的注意力放在了辽南一线,皮岛驻军的骚扰作用已经不大了,还不如移驻到长生岛,与辽南形成掎角之势。”鲁若麟马上开始叫屈,坚决不承认放弃了皮岛。
虽然皮岛是东江军借朝鲜的,但是既然已经进了金州军的口袋,怎么可能还回去?从此以后,皮岛就是我华夏的固有领土了。
“这样的大事,还是应该提前告知总督府,让我也好有个准备。”洪承畴点到为止,稍稍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下官处事不周,请大人责罚。”鲁若麟主动低头,态度非好。
洪承畴也就是找个由头展示一下自己的权威,见鲁若麟态度这么好,目的也达到了,自然不会真的责罚鲁若麟,否则双方的面子都会很难看。
“下不为例。如今大敌当前,你我应当同心协力共度时艰,千万不能疏忽大意。”洪承畴语气温和的说道。
毕竟金州军与其他明军不同,洪承畴不能强压,只能怀柔,否则关系闹僵了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处。
“下官谨记。”鲁若麟一如既往的恭谨,实在让人挑不出什么错来。
能屈能伸,在共同的利益面前,鲁若麟并不介意低调一些给足洪承畴面子。
虽然鲁若麟一行走得并不快,但是第二天他们就看到了横亘在远方的南关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