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有学问的尤里.普列斯昆.莫吉拉还真是严谨,似乎也想好了如何好好给刚才表现出对西方人十分不屑的杜笃祜“上一课”。
被俘这许多日子以来,尤里没有向其他同伴那样只是习惯于小心谨慎当好差事,而是有自己的思考——三百多罗刹降兵归顺了中国皇帝,但这才是刚刚开始。的确,在这片古老而神秘的国度,一定会衣食无忧的。但,今后怎么办?自己在俄罗斯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所以才会被发配一般送到了遥远的东西伯利亚。现在到了大清,对自己来说,绝对是一个显而易见的机遇。
要想出人头地,就必须有过人之处。若论赖以度日的技能,自己的枪械知识足可应付了,即使是在俄罗斯,熟悉遂发滑膛枪的人也不多,在这里也是一样。可如果局限在这一点,自己岂不是成了一个工匠?充其量只能所做一个“工匠头”而已。
所以,必须有真正的过人之处!带着疑问,尤里潜心观察,努力寻找自己所长和这个国家需要之间的契合点。终于,还真被尤里发现了,那就是今天的话题——科学!
尤里发现,中国火器营的工匠,其制作工艺可谓精良,很多技术手段和技巧别说俄国,就连欧罗巴的主要大国恐怕也不一定掌握!但当尤里虚心求教,问这问那的时候,他惊诧的发现,所有工匠都是彬彬有礼的,有问必答,但却所答非所问!
例如,尤里经常问:你们为什么这么做?依据是什么?工匠们的回答出奇的一致:为什么?军爷,这是祖上传下来的手艺,不这么办就办不成!
就这么简单?没有科学依据、计算公式、设计草图之类的吗?一开始。尤里还以为人家是在“核心技术”上对自己“保密”着呢,时间一长,终于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果真就和那些朴实的工匠所说的一样,他们的先进技术完全是凭借口言相传、世代教授!做得好的。凭的是对老祖宗办法的绝对执行。结合自己的工作经验!根本没有什么科学依据!
尤里恍然大悟——这是典型的经验的继承!就好像外星人告诉了中国人如何进行这些复杂的工艺,却没有告诉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背后的原理是怎样的!
于是,尤里看到了东西方文明的极大不同,这几天来一直在思索,正好今天被小爷留了下来参与。并有机会被“钦点”发表意见,机会实在难得!
当然,有学问的尤里不忘十分有逻辑的先阐述自己前面没有说完的欧洲神童——伽利略的例子,算是“报效小爷”和“教训杜笃祜”一举两得。
“贝勒爷,前面您说的伽利略,的确是不同凡响的。”尤里开宗明义,弘毅心中暗笑。杜笃祜此时也早就摒弃了刚开始的不屑,在认真听讲。
“好,你再说说这位伽利略,前朝称作伽利勒阿。”弘毅稍稍解释了一些伽利略在明代的译法。算是提醒杜笃祜注意。果然,杜笃祜欣然点头,却没有说话,就等着尤里继续了。
“嗻!诚如贝勒爷所说,伽利略在数学、天象等方面才华横溢,都则也不会制作出望远镜。但在西方,人们也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来佐证伽利略的与众不同。那就是他六岁就精通了……精通……呃……这个……”
尤里刚开始了开场白,却突然戛然而止,面露难色,不知如何往下说了!这一下众人都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弘毅也跟着着急,还以为尤里掉了链子。
突然,弘毅脑海中灵光一现,充分发挥了穿越优势,于是急忙开口问道:
“尤里,是不是你还不知道一个词用满语如何说?”
“是,小爷,奴才愚笨,这个在西方使用的词汇,奴才不知道如何翻译。”尤里羞愧的低下了头。
“哈哈,原来如此。不打紧,尤里,这种事很正常,语言不通的确妨碍交流啊!你不妨用……对了,你上的是教会学校,希腊语总会说吧?”弘毅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因为他知道,东正教教会学校往往以用希腊文翻译宗教经典为傲。
“是!伽利略六岁就能熟练运算……呃……γeμetp?a[1]!”尤里终于不太自信的说出了一个希腊单词!
这个单词一出,杜笃祜等人真是听得一头雾水,更别说对伽利略肃然起敬了。大伙都大眼瞪小眼,等着下文。
“这个……额!你再详细解释解释,他是如何运算的?”
弘毅这才发觉,希腊文啊,谁学过希腊文?要是汤若望在场就好了,可以问问他!现在远水解不了近渴,人家前面还说自己如何如何襄理朝政之类的,都一爵五职了,你怎不能张口就说:去找我汤老玛法来帮我吧!
“嗻!”尤里看样子被打击的不轻,也没有了刚才的志在必得,唯唯诺诺继续说道:
“伽利略的父亲是个著名的琴手、作曲家和乐理学者,受益于此,伽利略六岁的时候就能准确计算出一块制作乐器的木板的面积是多大,无论这块原材料的形状是怎样的,他都能计算得出……”
“哈!我知道了!平面几何!”弘毅脱口而出!
“小爷,您是说……”尤里就像捞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不错,平面几何!这个几何一词,还是前朝徐光启第一次使用的吧,杜大人?”弘毅笑着问道。
“呃,是的,大人。徐光启有一本《几何原本》,据说是翻译自西方。”杜笃祜不知道什么是几何,却对前朝趣闻有所涉猎。
“呵呵,杜大人,这位伽利略果真奇才啊,六岁就会几何了。”弘毅准备一带而过。
“大人,我等上疏朝廷之时。自然可以将此作为佐证。不过,西人单出一位奇才,还是不若我国人这般层出不穷啊!”一旁的朱昌祚却意味深长的补充起来。
“朱大人,下官还知道一人。也是西方人士。而且现如今应该还健在!”受到鼓舞的尤里知难而上。
“是吗?还有谁?下官也愿闻其详!”朱昌祚不太服气,追问道。
“此人叫做布莱士.帕斯卡。是法兰西之人……”尤里开始叙述帕斯卡的童年了。
弘毅怎么可能不知道帕斯卡呢?初中物理就有学到不是?帕斯卡定律——加在被封闭液体上的压强大小不变地由液体向各个方向传递,这是此人在23岁时的伟大发现。但至于这位帕斯卡的童年,弘毅也需要补充知识了。
不过尤里后面的论述却让弘毅很惊讶,因为尤里根本就没提任何物理原理。而是在大谈特谈数学!
“帕斯卡被西方之人公认为是数学神童,他的父亲也是一位数学家,觉得孩子太小不能知道得太多,甚至把数学修书全都藏了起来。不料越不让他学,那小帕斯卡就越觉得神秘好奇,小小年纪,就发现了……哦。就发现了小爷所说的‘平面几何’的许多定理,比如三角形的内角和定理。帕斯卡的父亲对此大为惊讶,从此不再对其加以学习上的任何限制了。”
“帕斯卡14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就带他参加每周一次的法兰西数学家聚会。参加聚会的人物也都大名鼎鼎,像笛卡尔、费尔马、德沙格、梅森,等等。”尤里这一长串著名人物名单,在朱昌祚眼中那都不算什么,可弘毅却听得热血沸腾——这都是“当代”著名的数学大家啊!这个梅森,后来还是法国科学院的首任院长呢!对了,法国科学院的前身不就是尤里所说的这个数学“沙龙”吗?
“二十年前,也就是西元的1636年,帕斯卡16岁的时候,这位神童发现了一条名垂青史定理:若一个六边形内接于一条圆锥曲线,那么每两条对边相交而得的三点在同一直线上。据我在基辅莫里斯学院的数学老师说,帕斯卡的这个发现,必将开拓一门新的学问,叫做……”说的关键点,尤里不得不停下来思索。
“嗯,这门学问可以叫做‘射影’几何!”轮到弘毅提点了。原来是帕斯卡发明的这个定理啊!真是惭愧。
其实作为文科生,弘毅自然不会知道,当年十六岁的帕斯卡如如何神奇的思考这个定理的——
首先,这条定理对“圆”是成立的,完全可以证出来。那么,如果把圆变换成其他圆锥曲线,比如,像抛物线、椭圆、双曲线,问题不就解决了吗?帕斯卡正是这么做的,变换的方法就是“射影”。说句通俗点的,就是打幻灯片。
要是诸位有兴趣,不妨试一试,在一块玻璃板上一画上圆和内接六边形,然后用点光源(就是发光的光源最好像个点,不能是电棒),往玻璃后面一照,那么墙上就有图形的射影。下面就看你的屏幕(墙)与玻璃块是个什么关系了。如果两者平行,那么投影还是圆;如果不平行,就是椭圆,或者是其他圆锥曲线。当然,那直线不管你怎么照射,得出来的永远是直线,直线上的点自然也不会被射到线外去。这样,六边形还是六边形,只不过形状有些变化,而那个结论当然也是成立的。
这可是一种很先进的思想,就是让图形从一个形状连续地变到另一个形状。而在这种连续变换中,哪些东西会变,哪些又不会变,是个十分重要的问题。比如咱们刚刚做的投影变换,不变的是直线;变的是圆。而圆在这种变换中,又只能变成其他一些圆锥曲线。
一门新的学科就这么产生了,它叫射影几何。
不过,帕斯卡的这一辉煌成果,竟引起了许多人的怀疑,不相信这是一个16岁孩子的思维,而认为是帕斯卡父亲捉笔代刀。但是帕斯卡三年后,又发明了第一架机械计算机,能自动从个位进到十位,从低位进到高位,有点像现在电表里的那个计数盘。
接踵而来的一系列成就,更使人惊叹不已。31岁那年,他又对赌博时两个赌徒如何分赌全的问题有了浓厚兴趣。这个分赌金的问题,卡当和塔尔塔里亚也都考虑过,没有进展。那位卡当还为此写一本书。帕斯卡在朋友的鼓励下决定一试身手,他把自己的解法告诉费尔马,两人不谋而合,想的都对。又一门新的学科,“概率论”就这样起步了。
(本章待续)
《打油诗一首.藏头》
读文阅史只长息
正说当年有契机
版定图开皆夙愿
去来神秘亦难期
起身百载光阴渡
点尽人间苦与疾
中镇边夷平海晏
文安武定喜泪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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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γeμetp?a即“几何”一词。“几何”这个词最早来自于希腊语“γeμetp?a”,由“γ?a”(土地)和“μetpe?ν”(测量)两个词合成而来,指土地的测量,即测地术。后来拉丁语化为“ria”。中文中的“几何”一词,最早是在明代利玛窦、徐光启合译《几何原本》时,由徐光启所创。当时并未给出所依根据,后世多认为一方面几何可能是拉丁化的希腊语geo的音译,另一方面由于《几何原本》中也有利用几何方式来阐述数论的内容,也可能是magnitude(多少)的意译,所以一般认为几何是ria的音、意并译。用“几何”的音来表达,关于数与量的,用“几何”的义来表达。换句话说,徐光启心目中的“几何”,可能就是今天我们所谓的“数学”。所以他为译本所取的名字,以今日用语再翻译一次,就是:《基础数学》。所以如果了解《几何原本》为《基础数学》,它当然会包含像辗转相除法这样的课题。希腊语geo+metry按照字源意思是“地理测算”的意思,所以依照字面意思对照现代分类相当于测算学,分平面测算学与立体测算学。1607年出版的《几何原本》中关于几何的译法在当时并未通行,同时代也存在着另一种译名——“形学”,如狄考文、邹立文、刘永锡编译的《形学备旨》,在当时也有一定的影响。在1857年李善兰、伟烈亚力续译的《几何原本》后9卷出版后,几何之名虽然得到了一定的重视,但是直到20世纪初的时候才有了较明显的取代形学一词的趋势,如1910年《形学备旨》第11次印刷成都翻刊本徐树勋就将其改名为《续几何》。直至20世纪中期,已鲜有“形学”一词的使用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