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会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一次临时召集的御前会议,被别有用心的弘毅摆布的异常冗长,九九重阳节这天的整整一个下午外加半个晚上了,议题杂七杂八层出不穷。这其实也不是弘毅的本意。
一开始,这次会议就是研究朝鲜行商私贩马匹这一件事,但随着探讨的深入,弘毅忽然间发觉,这样一个不如“御门听政”正式的“御前会议”,却可以更好地发挥自己的独特作用。
但凡是来开会的,都是皇帝福临看得上、信得过、用得着的贴己人,如果借着这个机会,连同皇帝和重臣“一锅烩”,好好阐述一下自己日益成熟的政治观点,就可以在思想交锋、理论争鸣的过程中,给与会人员洗洗脑,至少是开开眼,让他们对弘毅那些闻所未闻的“标新立异”的理念有所接触。如此一来,让这些人去“以点带面”,必然可以慢慢影响一批人。
这种有些“吹风会”性质的御前会议,弘毅以为在自己登基之前是需要的。如果不这么做,等到自己成为皇帝,再掰扯出来那些“新奇观点”,就必然成为众矢之的!
特别是对于一个“年少”的新皇帝,他一上台,首要的是稳定,而不是创新!如果你反其道而行之,登基之处就大刀阔斧搞类似于“头脑革命”的东东,假若没有一大批心领神会的拥趸,其结果必然是“被革命”!毕竟康熙朝还是清初,满洲保守力量、汉人僵化势力,甚至是西洋宗教派别,三方面都有着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却还是停留在华夏文明五千年的沉疴之上。
但顺治朝却有着自己得天独厚的优势。那就是抵定中原的开国之朝!这时候的满清统治集团,不得不面临着汉人、西人种种先进文化的冲击,尚处于懵懂未开的全盘吸收阶段,自然形成了一种兼收并蓄的清新之风。西来传教士的重用就可为证。当然,对于那些冲击了他们固有传统习俗的东西。也会表现得十分顽固和凶猛,例如剃发易服、弓马骑射等等。基于这一点,只要弘毅把各种新奇观点“托古改制”或者“一语中的”,还是大有市场的。
再有一点,就是顺治皇帝福临其人有自己独特的成长历程,也可以被弘毅所利用——福临年幼失宠。形同寄养在一群汉人的太监宫女手中,很容易接受汉文化的影响;摄政王专权,亲政之后就必然对绝对的权力充满着**,只要是弘毅的种种观点有助于巩固他的统治、提升他的威望,就比较容易被采纳;皇太后、皇帝母子不睦,就会对皇子储君争相拉拢。这又是弘毅的优势之一;和汤若望等西人交往甚密、耳濡目染,对西来文明有所了解,这样对后世的一些近现代西方理论就有了一定的理解基础……最最关键还有一处,福临的刚愎自用决定了弘毅只要能够说服皇帝,大政的推行就会有一定的保障!
也许,今天这一次御前会议之后不久,我就会暂时离开这权利的中心了。既然如此。为何不一鼓作气,给这老老少少、十七位“与会代表”好好灌输一番呢——弘毅整理了一下思路,继续说道:
“皇阿玛,儿臣适才所言‘一防其账目不清、中饱私囊’,辅之以基地的布设,若此法可行,大有裨益。”
“嗯,可行!”福临很赞同。
“谢皇阿玛!如此一来,台北、琉球两处水师基地,再加上朝鲜釜山一处靠泊补给之所。同安王船队往来海上的每个落脚点,都在朝廷政令通达之下,水师就会完全掌控在皇阿玛的手中。只要定期轮换水师提督,同安王只做商船总理和战时指挥使,哪怕他有朝一日果然有心违逆。也无力为之了!此为儿臣所言之第二防,防其坐大。”
“儿子”弘毅贸然替皇帝安排了同安王的官衔和职能,却对顺利得到福临“老子”的首肯信心满怀!果然,皇帝也赞同这一安排。
“商船总理,兼领水师战时指挥使?哈哈,一个总理一个指挥使,同安王的官衔可不小啊,这下他可以衣锦还乡了吧!”众人都跟着皇帝的调侃,一解刚才因为琉球的事情而紧张的心绪,气氛终于活络起来。
“不过,妙就妙在一个‘战时’上!两军交战,同安王指挥全军,当仁不让,也可以让正儿八经的、朕的那位‘水师提督’好好观摩学艺!不过战事一毕,水师提督还是水师提督,同安王也只是商船总理!好!准奏!折库讷,记下来,择日下旨。”福临意犹未尽。
“嗻!”学士折库讷兴致更高,音调都有些兴奋。
“玄烨,你刚才说共有三防的。这第三防为何?这两防难道还不够吗?”
福临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异常清醒明白。他清初记得二儿子玄烨适才说的对同安王郑芝龙要“四用三疑并三防”,貌似单单是三防中的“两防”就够用了,够兜底儿了!可越是这样,年轻的福临就对这第三防更加期盼!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安静下来,表现得和皇帝一样好奇。
若是按照华夏五千年“君臣暗斗”的基本套路,有了这前述“两防”其实也就差不多了——
一防郑芝龙账目不清、中饱私囊,设立户部三吏的“审计专员”制度,这是断了他大发横财的路数。海上作乱和陆上不同:流民失地,揭竿而起,不需要太多物资准备,一根杆子就可以是武器,仗着人多势众就能和官军死磕。但要做海贼,造船“事儿”大,招募水手并且待遇优厚“事儿”更大!只有这样才能形成一支颇有战斗力的水军!这可是一个好大的物资储备和人才招揽工程!而这个大工程,没有“巨资”是万万做不到的。当年郑芝龙黑了李旦的万两黄金,才拉起了自己的队伍。现在朝廷要把他的往来账目查个底儿调——财路还有,横财不再!
二防其只手遮天、尾大不掉,设立水师基地和朝廷联络官。这是防止其插手水上武装力量!郑芝龙只全权管理海上贸易之事,护航职责自有水师提督。一旦起了水警,郑芝龙才能临时接过战斗指挥权。这样一来,如果他想在海战的时候活命,平日里就必须亲自训练大清的水师。好在朝廷要定期轮换这个水师提督。那郑芝龙这个平时总教练、战时总指挥就会很忙很累……其实弘毅还有一个想法,那些轮换下来的、较为成手的水师提督可有大用!毕竟,大清水师要早日成为大清海军,光有一个东南水师怎么够用?
如果再加上那个时候颇有心计、饱读诗书、谙习中文的各位“领导”的普遍计策,诸如质子入京、遍插眼线、分化党羽等等“传统项目”,对郑芝龙的防范可谓“天衣无缝”了吧。
但是。弘毅却还有最后,也是最最要紧的一防!
“皇阿玛,前述两防如若畅行,儿臣料想同安王就未必能兴风作浪了。不过,前提是他能始终将自己‘永不反朝’的誓言铭刻在心。”弘毅关键时刻要用这句誓言来巴结一下“再生爹”福临。
“嗯,朕对此还是深信不疑的!”
福临别的都不好说什么了。毕竟。差不多一年前的这个时候,顺治十一年九月,他半信半疑听从了才半年大小的屁孩玄烨的计谋,又是祭祀崇祯、祭奠亡明的,还和南下福建、鸟飞冲天的同安王郑芝龙在大清门外联袂上演了一出“十八相送”、“君臣手足”的大戏,特别是自己按照小家伙的授意,就是站在路边死盯着缓缓而去的队伍不走。并且派人去通传说了一句“王兄可返(造反)!”,郑芝龙果然哭拜于马下,歃血而誓,说“臣此去,永世不返,永镇台湾为我大清东南之门户!”不久,郑森果然乖乖归降!
一晃一年过去了。这一年,因为有了东南郑氏的归顺,原本捉襟见肘的南方局势为之一转,南明永历小政权因为失去了郑森这个奥援。日子过得是越来越紧巴!全盘收复西南边陲也指日可待了。
一年来,只听说郑氏一家在福建羁縻属下、安定地方,治理的也算井井有条,没听说有任何异动倾向。更何况同安王南入福建不久,他的另外两个儿子郑渡、郑萌也按约回到北京。继续做他们的侍卫。
不仅如此,同安王还一并将其几个儿子都改了名:长子“海澄王”郑森(郑成功)作“郑世森”;次子郑渡作“郑世忠”;三子郑恩作“郑世恩”,留在福建身边;四子郑荫作“郑世荫”;五子郑袭作“郑世袭”,也留在了福建;六子郑默作“郑世默”,原本就在北京。如此一来,郑氏满门一父六子,有三个儿子被留在北京“为质”,其余四人就在福建驻守,儿子的大体分布,北京福建一半儿一半儿。
这些都是题外话了,福临表态对郑芝龙依旧信任百分百之后,就等着小玄烨给自己什么“惊喜”了。
而这个大大的“惊喜”,或者说是“惊吓”,却是郑芝龙的老儿子——海澄王郑成功!
关于水师尽快成长为海军的话题,少不了感谢白马王子只要处女兄弟和我志同道合!
郑芝龙六个正儿八经的儿子除了郑森之外,其余的确都成了“世”字辈,所改名字也见诸于《清史稿》。只有郑成功改没改、怎么改的不见经传。估计是正史里面父子二人闹翻了,郑芝龙给他改了,人家不接受的缘故。根据其余四个儿子的改名规律,弘毅主观臆断为“郑世森”,不知道正史里是否有此巧合?诸位有知道的,请不吝赐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