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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不胜衣(2)(1 / 1)

这一日的清晨,白衣雪、沈泠衫前往唐焯住处,向他辞行。唐焯心中虽有不舍,但沈泠衫身上毒素未祛,求医要紧,确也不便挽留。

沈泠衫回房收拾行箧之际,门外有人轻声敲门,打开房门一看,原来是孙思楚。孙思楚送来了五十两纹银,说是受唐焯所托,作为二人路上的盘缠,聊表寸意。此外又送给沈泠衫一些女孩子用的面脂、手膏、脂粉、镜奁等物。沈泠衫接过面脂等物,纹银坚决不肯收下,谁知孙思楚情急之下,泪水涟涟,沈泠衫瞧她一片真心,只好收下。

二人坐下叙话,沈泠衫拿出一对玉手镯,笑道:“妹子,此去水迢路遥,前程未卜,来日相会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姐姐担心难以吃上你与唐宗主的喜酒了。这对玉手镯,权当你们以后新婚的菲仪。”

孙思楚娇羞不已,接过了玉手镯一瞧,手镯通透水润,不含一点杂质,显非寻常之物,心中甚是欢喜。辞别之际,孙思楚红着眼睛,忽道:“沈姐姐,我们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也许……也许这辈子再也见不着面啦。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泠衫微笑道:“妹子,你请说。”

孙思楚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白大哥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你若是错过了,只怕后悔一辈子。”沈泠衫万没料到她会说出如此一番话来,倚门征立,隔了半晌,方才低声道:“我明白的,谢谢妹子。”

中午时分,唐焯设下筵席,鸡鹅鱼鸭,摆了满满一大桌,为白、沈二人践行。唐炬、唐燃、唐炫等火字辈的一众兄弟,尽皆前来相陪。席间唐焯、白衣雪传杯弄盏,言笑晏晏,各人心中却不免生出几分惆怅之意。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临行之际,唐焯命人牵来两匹成都府路嘉州产的川马,送与白、沈二人以作脚力。一番依依惜别惜别,眼见晌午已过,白、沈二人便即告辞上路。

离了唐家堡,白衣雪、沈泠衫纵马上道,并辔向东而行。一路上二人翻山过河,打尖住宿,处处小心翼翼,好在相安无事。白衣雪在唐家堡迁延良久,此番终于踏上东行之路,心中颇感畅舒,倍道兼行,趱程甚急。沈泠衫身子虚弱,却也勉力支撑,与他一道向东纵马疾骋。

如此行了数日,来到了利州路的阆州城,城内街衢洞达,市廛繁华。时值饭点,二人肚子饿得咕咕直响,稍一商议,决定先找一家酒肆,填饱了肚皮再说。

沈泠衫笑道:“这些天我们尽忙着赶路,都没正儿八经吃上一顿饭,你肚里的馋虫儿,大概早就心生不满了。”

白衣雪笑道:“我也正有此意,在外行路,再苦也不能苦了自己的肚子。”二人自离开唐家堡以来,归心似箭,一路快马加鞭,辛苦赶路。天气已然转寒,一路又鞍马劳顿,白衣雪本来颇为担心沈泠衫难以支撑,岂料唐焯送的药丸效性甚佳,沈泠衫除了偶感倦乏,精神却尚健旺,白衣雪瞧在眼底,暗自欢欣。

二人在城内闲逛了一会,沈泠衫道:“也不知阆州城里有什么好吃的?”

白衣雪笑道:“这个容易。”拉过几位当地人一询问,都说城内太和楼的暖锅最为有名。沈泠衫听说要去吃暖锅,顿时眉飞色舞起来,嚷着快去。白衣雪心下暗笑,打听清楚了太和楼的具体方位,此处离太和楼原也不远,二人牵着马匹,径直赶往太和楼。

快到之际,忽听路旁传来一阵大声的喝骂,原来一名小丐腹中饥饿难忍,偷了店家两个雪白的馒头,不慎被店家发现。店主一边大声呵斥,一边用手拍打着小丐的头脸。那小丐神色倔强,不逃也不还手,手里兀自紧紧地攥着馒头。

沈泠衫瞧那小丐不过十二三岁,蓬头垢面、鹑衣百结,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颜貌憔悴,但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十分清澈,心中大为不忍,走上前去,说道:“店家,馒头多少钱一个?”

店主打骂小丐正在兴头上,脸也不抬,没好气地道:“一文钱一个。”

沈泠衫取出十文钱来交与店主,道:“你休要为难于他,再拿八个馒头给他。”店主停了打骂,从笼屉中取了八个馒头,递给沈泠衫。沈泠衫接过来,俯下身子,对小丐柔声说道:“小弟弟,这些馒头你留着慢慢吃。”

小丐接过馒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视着沈泠衫,低声道:“谢谢姐姐。”转身离去,顷刻间隐没在了街角。

二人继续行路,不一会功夫,前方有一临水的建筑,高低错落,人声鼎沸,正是太和楼。来到店门口,热情的酒保迎上前来,将二人的马匹牵往后院的马厩喂料饮水。二人正要迈步而进,赫然发现不远的栅栏处,刚才那位小丐正蹲着晒太阳,一对乌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二人。

白衣雪微微一笑,道:“妹子,你好人做到底,请小弟弟吃上一顿暖锅,如何?”

沈泠衫笑道:“好啊,瞧着他也怪可怜的。”轻移莲步,邀请小丐一同上楼吃饭。小丐脸上一片茫然,微微摇头,显是心下畏怯,沈泠衫一番劝说,小丐总算点头应允。店伴瞧见二人带着一位脏兮兮的小丐而来,心下虽觉嫌恶,却也不便阻拦,领着三人上楼,拣了一间临街的小阁子,坐了下来。

沈泠衫正要点菜之际,小丐忽道:“小人瞧哥哥姐姐是从外地来的,对本地不太熟悉。太和楼的兔肉暖锅大大有名,天寒地冻的,不如点上一个暖锅,再烫上一壶热酒,吃起来岂不快活?”说话带着一口燕音,也非本地人氏。

沈泠衫和白衣雪面面相觑,征了片刻,沈泠衫笑道:“小弟弟也不是本地人吧?”

小丐道:“是。”

中华土地广袤、疆域辽阔,不同的区域,因自然、经济、社会等各方面原因,建构起了不同的区域文化,方言杂多。为了便于各地讲不同方言的人之间交流沟通,就需要一个通行的标准语。早在商周时代,洛邑(今河南洛阳)为周武王定鼎之地,周成王“宅兹中国”之处,成为周之都城,文明发达,地位尊崇,其时的标准语就以洛阳音为准,称之为“雅言”。孔子周游列国,在语言沟通上未遇障碍,想来他使用的多半是在各国均通行的雅言。

自周、秦、汉、隋、唐,中国统一王朝的国都,不是长安就是洛阳、开封,故而官府的通用语言,不外乎是“陕西话”或者“河南话”。东汉以来,洛阳口音尤受推崇,成为士人和贵族的身份象征,陆游在《老学庵笔记》中写道:“中原唯洛阳得天下之中,语音最正。”而自唐末五代开始,开封因地处平原,土地肥沃,漕运勃发,逐渐取代洛阳,成为国家新的政治中心。

宋太祖赵匡胤建国之初,因循旧制,首都定在开封,但他觉得开封地处平原,无山川之险,若要保确保其安全,只能以兵为险。然而禁军数量日渐庞大,军费开支十分惊人,赵匡胤清醒地认识到背后的隐患:“不出百年,天下民力殚矣。”洛阳以山为塞,以河为池,形势险固,易守难攻,据山河之险以去冗兵,因而赵匡胤一度考虑迁都洛阳,然而时任开封府尹、怀有私心的赵光义明确反对迁都,提出国都的安全“在德不在险”。其后不久,赵匡胤在北伐途中暴毙,赵光义登基为帝,北伐就此中止,迁都洛阳之事,也就此不了了之。

赵宋定都开封后,朝廷的官话便以开封话为标准语音,大抵类似于今日的普通话。其时官场之中,倘若有人操有一口字正腔圆的开封话,不仅令同僚艳羡不已,就连获得拔擢、升迁的机会,较之他人也会增大很多。

建炎元年(1127年),赵构衣冠南渡,在临安建立政权,中原士庶纷纷南徙。新政权建立初期,当地的南方士族势力渐起,开封话受到杭州话的挑战。一番激烈交锋,终因南迁而来的皇室贵族、文武大臣和士人商贾权势太盛,开封话占得上风,成为官场中最为强势的语言交流工具。

宋辽时期,辽太宗将原来的幽州(今北京)升为幽都府,建号南京,又称燕京,作为辽的陪都。宋宣和四年(1123年),宋、金联合伐辽,攻占燕京,其后宋、金和议,燕京回归北宋,宋廷在此建燕山府,故而宋人将北京话谓之为“燕音”。

沈泠衫笑道:“好,就依了小弟弟,我们吃暖锅。”

店伴站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白衣雪笑道:“店家小哥,就按这位小弟弟说的上菜。”又叮嘱添上几样点心和冷菜。店伴心想:“小鬼头今日遇到了两个冤大头,还不狠狠宰你们一顿?”应诺着下楼去了。

小丐咽了口口水,道:“‘太和楼,暖香锅,吃上一口不挪窝。’哥哥姐姐有所不知,阆州城的老百姓,就连我们这些作叫花子的,哪个不知他家的暖锅好吃哩。”

沈泠衫道:“小弟弟,你是哪里人?你的父母呢?”

小丐睁着乌黑的眼睛,道:“小人的老家在燕山府,因避战祸,爹妈带着哥哥和我南下投亲,不想路上他们染上了病……都已经……死了……我一个人流落到了此地……”说着流下泪来,低声啜泣。

沈泠衫鼻子一酸,道:“哎哟,对不起,原是我不该问的。”心想:“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是爹爹将我一手带大,现如今爹爹也生死未卜,我的命,其时比你也好不了多少。”

白衣雪叹道:“乱世人纷扰,流离百姓家。兴亡盛衰,朝代更迭,受苦的总是老百姓。”

小丐收了眼泪,抬起油光锃亮的衣袖,拭去两条长长的鼻涕,道:“哥哥和姐姐,你们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

白衣雪道:“我们兄妹俩也是从北方过来的,做点小本的生意,今日路过此地,遇到小兄弟,倒是有缘。不知小兄弟日后有何打算?”

小丐叹了口气,说道:“我有个远房的表姐,几年前嫁到了广南西路,我……我正要去寻她。”

白衣雪取出一两纹银,塞到小丐的手中,说道:“此去广南,山高路远,这些银两,你拿在路上用得着。”

沈泠衫道:“是啊,小兄弟,吃完这顿饭,你便去寻你的姐姐,也好早日有个安身之所。”

小丐怔怔地呆坐在凳子之上,眼中噙满了泪水。隔了半晌,他蓦地站起身来,趴倒在地,“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哥哥和姐姐的大恩大德,小人……小人一辈子也难以偿还。”白衣雪赶紧将他扶起,重新落座叙话。

太和楼客人川流不息,生意十分兴隆,店家备菜极快,三人叙话间,店伴已端着酒菜上得楼来。时值初冬时节,暖锅炉膛中的炭火烧得正旺,热气蒸腾的暖锅里铺满了肉菜,荤素搭配,色泽鲜亮,已有八九分熟,浓郁的汤汁在炭火的威力之下,咕嘟咕嘟冒着小气泡,小阁子里顿时香气四溢,诱人垂涎不已。

小丐眼勾勾地瞧着热气腾腾的暖锅,咽了一口口水,道:“飞禽莫如鸪,走兽莫如兔。小人每次乞讨路过太和楼,最喜欢闻的就是这兔肉暖锅的味道,光是这味道,都能叫人口水流上三尺多长呢。”

沈泠衫心中一酸,微笑道:“口水还能流这么长?岂不要拖到地上?”端起一只碗,盛满了肉菜,递至小丐面前,柔声道:“小弟弟,快吃吧。”

小丐红了眼睛,忽然呜呜地哭泣起来,眼泪吧嗒吧嗒落在了碗里。沈泠衫道:“小弟弟,你怎么了?”

小丐两行泪水滚滚而下,哭道:“爹妈死后……小人已经……很久……没有人对我这般好了……呜呜……哥哥和姐姐……你们是世上最好的大好人……呜呜……”

沈泠衫凄然一笑,道:“小弟弟,不要哭了,你哭得姐姐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菜都凉了,快点吃吧。”

小丐慢慢收了哭声,道:“是,就让小人为哥哥姐姐也盛上一碗。”说着站起身来,从暖锅中夹了肉菜,先盛了一碗递给沈泠衫,又盛了一碗递给白衣雪,方才坐下。

白衣雪笑道:“‘太和楼,暖香锅,吃上一口不挪窝’,我们一起尝尝这太和楼的暖锅,滋味到底如何绝妙?”说着夹起一片鲜嫩兔肉,便欲放入口中。

突听小阁子门帘外有人冷冷说道:“滋味绝妙我瞧未必,绝命倒是十之八九。”

小丐闻言脸色大变,一双乌亮的眼睛现出针芒一般的眼神,略带稚气的脸庞,也瞬间充满阴鸷警觉的神气,不待白衣雪、沈泠衫有所反应,一个鹞子翻身,身子撞开了长窗,落到屋外。只听他阴恻恻的一声冷笑,说道:“今儿算你们命大,七毒童子改日再来拜会!”说到最后“拜会”二字,声随人远,已是数十丈开外。

帘外一人闪身而入,身材颀长,高额窅目,白衣雪识得正是唐门显宗的唐炫。三人彼此行过礼,坐下叙话。

白衣雪惊魂未定,道:“多谢九哥救命之恩,方才当真凶险之极!九哥倘若晚来一步,只怕你我兄弟,便再也见不到面了。”沈泠衫脸色煞白,也是心有余悸。

唐炫擦了擦额角的汗珠,道:“是。”

白衣雪道:“不知九哥怎么这么巧……”

唐炫道:“世上哪有如此凑巧之事?在下是奉了唐焯宗主之命,怕二位路途有所闪失,一路暗中尾随而来的,走到半道,果然发现了七毒童丐的身影。”

白衣雪眉头一扬,问道:“七毒童丐?”心中暗自庆幸:“若不是唐焯虑事周全,派了唐炫暗中保护,此刻我和沈家妹子已性命休矣,横尸在地了。”

唐炫道:“七毒童丐数年前由唐泣从外乡带来,在唐门学艺,为人阴险狡黠,死在他手下的成名人物,不在少数,前不久‘川东双煞’的那起案子,瞧手法多半便是此人所为。”

沈泠衫惊得“哎呀”一声,险些跳将起来,道:“前几日‘千手灵猿’凌掌门曾提及此事,我们虽然料定是密宗所为,却怎么也没想到竟是一个……孩子下的毒手。”顿了顿,向着白衣雪歉然说道:“白大哥,都怨小妹,这才给了七毒童丐可趁之机。”

白衣雪道:“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也怨不得你,像七毒童丐这样的恶人,便是利用他人的善意去害人,叫人防不胜防。”

唐炫微笑道:“不错,若不使出这等鬼蜮伎俩,以白少侠的身手,七毒童丐岂能近得了身?”

沈泠衫想起七毒童丐那针芒般的眼神,只觉浑身鸡皮疙瘩暴起,不由地打了个冷颤,脸上现出嫌恶的神情。

白衣雪道:“九哥,七毒童丐动手盛菜之时,小弟正在一旁,却不知被他何时动了手脚?”

唐炫微微一笑,说道:“七毒童丐聪颖过人,又得唐泣亲授,入门学艺不过两三年的光景,施毒的功夫已是出神入化。”从腰间鞶囊取出一根银针,又取出一副又薄又软的麂皮手套,戴在了右手上,伸出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地捏住了针尾,针尖朝下,缓缓放入暖锅之中,只见那银针尖头甫一浸入汤汁,银针的针身,瞬息变得漆黑如墨。

沈泠衫手捂胸口,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怎么也想不起七毒童丐何时于神不知鬼不觉之中,在菜肴离下了毒。白衣雪亦觉后脊发凉,心中又惊又怒:“七毒童丐忒也歹毒,那一块兔肉倘若放入口中,当场就一命呜呼,稀里糊涂去见了阎王爷。”

唐炫道:“唐思幽老怪物我最了解,七毒童丐此番失了手,我料定他决计不肯就此善罢甘休。”

白衣雪和沈泠衫心中均想,下毒正是唐门密宗的拿手好戏,二人就算路上不吃不喝,也防不胜防,不禁面面相觑。

唐炫道:“我奉唐焯宗主之命,护送白兄弟和沈姑娘安全出川,自当竭心尽力,眼下倒有一个法子,不知行不行得通。”

白衣雪道:“九哥的主意定是极好的,请说。”

唐炫微一沉吟,道:“阆州城山围四面,水绕三方,由此西行四、五里地,便是嘉陵江的行船码头。我想你们在明,而密宗在暗,再走陆路,只怕一路多生波折。依在下之意,白兄弟和沈姑娘不如由水路出川,赶上天气好,顺风张帆,沿江而下,可日行百余里,不出十多日,便可直抵江陵的沙市镇。”

白衣雪眼睛一亮,喜道:“如此甚好,多谢九哥指点迷津。”寻思:“此去临安路途遥远,沈姑娘蒲柳之质,原也经受不得车马劳顿,改走水路,于她的身子倒好些。”

唐炫道:“事不宜迟,我们一会先去多备些干粮和饮水,以免舟船靠岸补给,又无端生出祸事。七毒童丐方才败露踪迹,已自心怯,想来一时未敢现身,等备足了干粮,我们就去往码头。”白衣雪和沈泠衫见他考虑周全,齐声应诺。二人本来腹中饥饿,经此惊魂,已然全无胃口。白衣雪喊来店伴,结清了账,转念一想,又添了八百文钱,与店伴说道,他家的暖锅味道极好,要连锅带汤打包带走,慢慢享用,改日再来奉还暖锅。店伴见锅里肉菜几乎未动,心中虽感疑惑,但白衣雪所付文钱,已是足够再点几个暖锅,便也不多言语,打包好了菜肴,殷勤送下楼来。

三人在城内买足食物与饮水,用马匹驮着,便向城西行去。码头离城不过一二里的脚程,转眼就到,但见樯桅林立,舟楫云集,码头一片繁忙景象。

宋金对峙时期,川陕战区是南宋极为重要的战略要地之一,其范围大抵相当于今天的四川省北部、陕西省南部,以及甘肃省南部的三省交界地带。由于川陕战区对宋朝廷的安危举足轻重,其各地的驻军数量也十分庞大,耗费惊人。朝廷通过出钱从民间购买粮米的和籴等方式,来给当地数万驻军补充军粮供给,然而川陕战区山险道隘,陆地交通极为不便,军粮的转运八成以上便是依托嘉陵江而走水路。

两宋时期,嘉陵江水量充沛,水质清澈,正适于船只往来,其时商品经济日益繁荣,长江航运空前郁勃兴旺,一时间江面之上商船、客船、游船、渔船、漕船,各式大小的船舶连樯接橹,舳舻千里,异常繁华。

唐炫道:“二位在此稍候,我这便去寻一位船家来。”半个时辰之后,唐炫领来一名中年汉子,那汉子皮肤黝黑,天气寒冷却衣衫单薄,脚踩一双草鞋,捋着袖口,胳臂上数条青筋凸起,身体十分健硕。

唐炫道:“这位是鲁大哥,在此行船已有二十多年,技艺娴熟,经验丰富,是这江上的老把式了。”

白、沈齐声说道:“有劳鲁大哥了。”

那汉子咧嘴而笑,笑容淳朴,呐呐地道:“不客气,不客气。”

唐炫抬头瞧了瞧天色,道:“船资在下已经付清,时辰不早,千里相送,终有一别。白兄弟,沈姑娘,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白衣雪知他一者向不多话,二者也不欲在码头久留,以免暴露了行迹,遂拱手说道:“多谢九哥,后会有期。”二人取了干粮行李,随那汉子登上舟船,解缆挂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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