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子亦并不是不想追到这群绑架者那边去,实在是因为禹都这边出了点麻烦事儿。
——别告诉院长汪槐跑这儿来了!别告诉院长汪槐跑这儿来了!别告诉院长汪槐跑这儿来了!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来自老好人李师傅的警告。
新修复的帝墟中央基地的媒介舱里来了六个调研员,来了一两天,童子亦感觉对方和自己脑内描绘的那种尸位素餐的傻逼还是有点区别的,汇合第一天先就拿着纸笔和微型器械深入群众采风去了。
对就是采风,调查的问题小到衣食住行,大到当政者的家国大政,反正回来的时候个个皱着眉。
“我真不知道这种饱受封建压迫的情况下,民众为什么不团结起来举旗反抗这个暴君。”
常年嘴炮战八方的战神爸爸,听到这个结论,罕见地愣了好几秒。
——妍妍,他们到底是来闹哪样的?
——我说他们其实是美帝派来的猪队友,你信吗?
就当前这个情况,童子亦是信的,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尤其是那个领队的汪先生,他一开口童子亦都怀疑他是美帝专门培养送到C国的可回收高爆炸弹。
“……看来安院长的小组不止什么进展都没有,还没能阻止种族战争,导致这样的暴君还坐稳在妖族的领导者的位置上。童先生,你说是吗?”
“……”
“我这里有几乎你们全部的资料,从资料上看,童先生的职业有点特殊,呃,怎么说呢,我很好奇,像你这种把精力浪费在无聊的电动游戏上的社会游民,是怎么混进潘多拉工程这样高端精英的工程里的呢?你是有哪个不知名小国的,我所不知道的学位吗?”
夏妍当场就炸了。
“汪组长,你这是正常人说话的态度吗!”
“夏专员,你这是对上级说话的态度吗?”
童子亦笑了,摸着夏妍的头顶,低头耳语了一句——
“没事儿,别怕,我可舍不得你为我吵架,男人的架男人来吵。”
常年隔着一层网络,童子亦见过形形□□的人,搁十年前他得装个逼再撕他一脸,但现在,多年在老狐狸堆儿里打滚,深知一个道理——除了狂战士外,谁先生气谁先输。
童子亦拿余光打量了一通,大概对方这个γ胶体也是他本人的相貌,大约三四十岁的样子,头皮有点不自然,想必实体有轻微谢顶迹象,下巴习惯性地微微后仰,颧骨高,三角眼,嘴巴略大,是那种喜欢表达自己观点的自我中心者。
简而言之,还是个煞笔。
“汪组长说的对,我是抱着我女朋友的大腿才混到资格进来的,你说的学位嘛,很惭愧我高中就辍学了,如你所说当了很长一段时间无业游民,不知道汪组长是在哪个学府高就?”
汪槐嘴角露出一个自得的笑弧,道:“不才在A国被M学院聘请为副教授,”
童子亦感慨道:“原来是A国的M学院,那可是最顶级的学府,作为M学院的副教授,年薪得有十多万吧,真了不起,祖国之光啊。”
汪槐面露得色,道:“不值一提,童先生也去M学院旅游过吗?”
童子亦谦虚道:“是啊,去年抽空去M学院的捐了两栋教学楼和三百万刀的奖学金,有幸被董事领着转了一圈,唉,文化低,也就剩下钱了。”
“……”
其他在场的几个调研员瞟了一眼汪槐隔着γ胶体都显得扭曲的脸色,顿时咳嗽了起来。
这位汪组长一看有个人是虚拟网游出身的,便冷笑一声扫了一眼资料就扔那儿不看了,他们这些复核资历的次级调研员心里才门儿清。
虚拟网游现在是暴利职业,职业赛事的赌局一年禁了十来次也挡不住,网络赌资每日都是按亿计数,何况面前这位资历太恐怖,那个圈儿里霸了十多年,地位可不仅仅是技术二字能稳固的。
他和一般的企业大亨还不一样,他还是个能适应战争模式的实用型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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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汪槐脸都气歪了,夏妍深觉战神爸爸之狠,此等打脸太过惨烈她不忍看。
不过汪槐也很快就把情绪整理回来,面无表情道:“寒暄到此为止,调研组经过调查认为,妖族的社会结构需要相当的手段整顿,你们必须配合我们小组的整顿,计划在半年内将妖族这个君主国家改为民主国家。”
“Excuseme?”
“难道不是,我的小组监听到妖族对外侵略的军队违背道德,在暴君的领导下丧心病狂地对邻邦投放瘟疫病毒,导致数十万矮人死亡,那些可都是活生生的生命,只有废除君主制度,才能还给这个国家以和平。”
“等等,数十万?”童子亦回忆了一下,他收到的统计是七百八十二个,便问道:“这个病死数量是从哪儿听到的?”
汪槐不屑道:“你不要蒙骗我,整个禹都都在传,难道还有假?”
“……”
童子亦准备回去整治一下战殿的浮夸风,最近仗打得太顺,丫一群撒比闲得没屁放就知道跟民众吹牛逼夸大杀敌数量。
夏妍忍不住插嘴道:“这是道听途说,根本不足取信,安院长有跟去矮人的祖陆协同行动,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可怕。”
“安院长协同?是谁,那个暴君妖帝?”汪槐一脸古怪道:“我来得晚,还不知道你们到底是怎么□□妖族的上层体系的,用思维诱导探针控制天妖吗?”
“汪组长以为我们和穆勒一系是一样的人吗?白姐才不需要这些下作手段。”
白姐?
汪槐也不是傻子,回头让一个调研员调出资料,果不其然发现的确有个专员姓白,还是女性,资料仅次于童子亦地古怪,还是个大学没毕业的学生,心理鉴定为——隐性反社会人格。
不是他有偏见,反社会人格的确杀人狂比较多。
汪槐一下子就把所有信息串联起来了:“你的意思是,安院长竟然允许一个杀人狂成为一个种族的领导者,还一直从旁默许?”
“有什么不对?”
汪槐冷笑一声:“怪物没有人性,物以类聚,这是自然规律,没什么不对。只是他敢这么做,我就能让他在人类里再没有立足之地。”
……
白师。
听到这个称呼,白婴有些恍惚。
回忆太多太杂乱,已经模糊了。这样的场面不是没有设想过,只是还没想到该如何面对时,它就已经来了。
“说说吧,这两年过的怎么样?”
乌金赤岩苦笑:“和其他的同窗一样,军功不愁,只是枯燥了点。他们有的守在西海战线抵御精灵的进攻,有的死在了内陆的战场,我已经很幸运了。”
十指微紧,白婴深呼吸了一下,道:“我记得你以前是小贵族之子,怎么会到正面战场上来?”
他摇了摇头,道:“实际上,我是铁辘王的私生子……您知道的,乌尔王死后,我父亲登上王位,就算是私生子,地位也会相应地提高。”
“是么……”白婴双手僵硬地叠在膝上,声音有些虚无:“我一直还觉得你、觉得你们都是些小孩儿似的,昨天还在我身边打打闹闹,今天就披甲上阵了……你看,时间过得好快啊。”
乌金赤岩轻声道:“时间过得是好快,那时候,我们还在想着,以您的才华,也许会成为某族的大人物所倚重的策士,没想到……说实话,一直到刚刚,我还不太相信,直到见了您。”
“那你恨我吗?”
“谈不上恨,虽然那些人喜欢用我当过您的学生来嘲讽我,但我看得出来,他们眼里是嫉妒的,只有我们这一些人,才完完整整地接受过您为师的教导。”乌金赤岩垂下眼,道,“我来之前,有些人已经开始巴结我了,那些家伙是投机者,他们畏惧被灭国,想从我这里找条后路。”
白婴定定地望着他,道:“如果我说,若矮人王统倾塌,我让你做他们的新王,你会觉得这是耻辱吗?”
乌金赤岩朝她笑了笑:“我是战士,不是王权者,战场以外的任何墓地对我来说都是耻辱。”
眼底痛色难掩,白婴艰涩道:“可你没有选择对吗?你的父亲想让你来做这个和解的质子,这意味着你再也不能上战场了。”
“您说过的,战士在的地方,都是战场。”
白婴站了起来……她清楚乌金赤岩这种目光,在很多人脸上,她都见到过。
不畏死,不惧生,为最高的信仰而决意牺牲。
“你想做什么?”
乌金赤岩从右臂的轻甲上拆下一只细小的铁片,展开后便是一把精巧的薄刃匕首,随后他朝白婴走过来。
白婴没有动。
“卑躬屈膝者把软弱寄托在我身上,我的存在,会让他们有一丝侥幸的希望,”乌金赤岩眼底充斥着悲伤,道:“我知道,如果对手从内部有了瓦解,他们不会是您的对手。弱者毁灭,强者生存,我不能让我的国家陷入这样的境地。”
“你死在我面前,置我于何地?你又置你自己的性命于何地?”
“老师,这不是借口,我的性命能对我的国家抵御外敌起到作用时,我就已经满足了,尽管对不起的您的培养。”
白婴往前走了几步,抓住他握着匕首的手,道:“你不是想当英雄吗,这算什么英雄?炼金城的人会永远怨恨你这个懦夫……你知道吗!”
这个年轻人目光坚定道:“我不愿,也不能伤害您,所以我只有这条路可以走……我对您的尊敬高于我的生命,但国家高于一切。”
“来人!虞昙!卫骁!进来——”
她的声音并没有持续到事情的转折,待到那一秒钟无限延伸成灰色,猩红的血点溅入眼中,仿佛全世界都染上了血色。
“——陛下!”
卫骁等人闻声闯入军帐时,没有他们预想到的白婴被刺场面,而那个臆想中的凶手,心房处深深插着一把匕首。
“赤岩……赤岩!”铁车大公同样飞快地跑进来,满面震惊地看着这场景,喝道:“妖女,你先释放瘟疫后杀我族皇子!矮人死也会拖你进坟墓,你这个——”
愤怒的大公很快被带走,卫骁大约明白了什么,在乌金赤岩奄奄一息的身侧半跪下来,不知道能说什么,只见白婴染血的双手抱着乌金赤岩慢慢失温的身体,喃喃——
“战争很快就结束了,我保证,很快……”
年轻人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虚空彼岸,苍白的脸上慢慢露出一个微笑。
“那样……真好啊,老师……天亮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