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牧赐在鹰眼里看得清清楚楚,虽然是亲眼所见,但还是不敢相信。操纵风雷,兴云布雨,人世间竟真有这样神通广大的巫术?
看着惊呆了的牧赐,大巫祝还想告诉他点更惊悚的事情,“知道这火为什么着起来吗?”
“应该是用火不小心导致的吧!火能取暖熟腥,燧人氏因之留名青史,但用之不当则有毁物伤人的后果。但这么一大片营地不可能同时失火啊,除非是有人故意放火。”想来想去牧赐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大巫祝五指分开按在了牧赐的头上,鹰眼视线随即穿越树木土石的阻挡,直接看到天子祭天的黄土祭台下几丈深的土里,那里躺着一具瘦得皮包骨的干尸,肋条分明的胸膛上下起伏,蜡黄色的身体不住地往外周围的土里渗尸油。赤红色的头发形似燃烧的火焰,两只眼睛高高地凸起,眼白上血丝密布,许长的獠牙上血迹未除残肉未剔。狰狞可怖的形象看得牧赐直作呕,赶紧挣脱了大巫祝的手,到一边清净心思捶抚胸膛,平定那几欲喷涌而上的胃海狂澜。
大巫祝没有理会牧赐,向前走了几步,仰起脸望着天空,青铜面具依旧不会有任何的表情。“这火不是人放的,也不是天放的,而是此地有火魃作祟,而且不是自然生成的旱魃,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的。此火魃亦不是普通的旱魃,经过邪法祭炼,饲喂血食,比旱魃威力更大,火性更强。如此做法是想继续让大河枯竭,好让南匈奴鬼渠东羌的军队不受大河的阻挡,横扫中州。这应该是戎狄部落的巫师先行一步试探虚实来了,如此明目张胆地在河阳盟会的会场搞鬼花样,分明欺华夏我无人啊!我岂能饶他。”
离王畿数千里之外的一处鸟兽绝迹草木不生的山谷中,有一座突兀而起的石山,山腹处有一个巨大的山洞。洞口形似张开的虎口,洞里面是一大片平地,被松油火把照得亮如白昼。幡旗招展,骨架列队。如柴堆一样竖着码放得整整齐齐的臂骨和腿骨垒成的一个不小的圆形法台,法台的最外面一圈点缀是大小不一的人头骨。法台对着洞口的边缘处竖着摆放着一架巨大的牛头骨上,白色的骨面上画满了诡异的符咒,硕大的牛角上挂着血淋林的死人头。
法台正中间一个正在猛烈燃烧的稻草人,在突然发出一阵“呲呲”的声音后,火焰突然熄灭,稻草人也被凭空出现的水淋得湿漉漉的。
稻草人的后面坐着一个枯瘦老头子,槁项黧馘,皱纹堆垒。衣着邋遢,敞胸露怀。脖子上戴着一串用核桃大小的金色人头骨穿成的项珠,尖尖的脑袋顶上光秃秃的,只有靠近脖子的地方有一圈枯黄的头发。见到眼前稻草人发生的异变,很是惊讶。“不是说华夏王室的所有人都作鸟兽散了吗?怎么还有人跳出来挡我的路破我的法?”
法台后面站立着一位潇洒少年,白衣飘飘上绣素雅的梅兰图案,一把白纸折扇在葱管般修长白皙的手指中肆意翻弄着。俊美的容颜和优雅的气度完本可以融合成一个风姿绝世的翩翩美少年,但这位两者兼备却浑身上下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儿,让人越看越不舒服。尤其是他那双邪冶的眼睛如同贪婪的欲壑,散发着灼灼噬人的光芒。闻得老头子发问,此少年略带吹嘘地陪笑道:“师父,以您老人家的无边道法谁能挡得住啊,再施法反攻就是了。”
“此人能以布雨巫术弄灭我的精心祭炼的火魃妖焰,肯定不是一般人。我与他斗法,胜负也只能在五五之数而已。如此高手,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与之结怨,况且做大事怎能意气用事?徒儿,我让你收集的祭品都收集齐了吗?”这个奇怪的老头子对情势掂量得很清楚,也对自己所谓的大事很是上心。
少年邀功似得说道:“七七四十九只修炼千年以上的妖兽灵禽全部擒拿到手,全都封印在妖狱中,只等师傅杀用了。”
“这些妖物加起来有好几万年的修为,足够一次血祭牛鬼血祖之用了。我夜观星象,紫薇王气即将溃散,华胥氏气运一败,帝星陨落,我们就可以借牛鬼血祖之力把枭王的命星拜入紫薇正垣以镇压中宫,然后再灭了其他诸侯势力的气运龙脉,那枭王的宏图霸业就指日可待了。哈哈哈哈……”人一想起美事总是会情不自禁,这个老头子也不例外。
看着自我陶醉的师父,少年乖巧地逢迎道:“那徒儿就先提前恭祝师父血祭顺利心想事成了。”
收起了自我陶醉和情不自禁,老头子话锋一转道:“听说你用我教你的禁劾神咒摄取貌美狐妖以充下陈,夜夜亵玩贪欢无度。有这回事吗?”
少年心里暗骂那个告自己密的王八蛋,要是让自己查出来一定要他好看。但面上邪笑着讨好道:“还有几只兽性难驯魔气未除邪性太大的的妖物,还要师父亲自出马。”
老头子哈哈大笑,对这个徒儿十分满意。“你是有孝心的。”
“谢师傅夸奖!”
鹰在飞翔时有盘旋的习性,牧赐的左眼视野也随之扫视着这方圆之内。在偶然间扫过太史府上空时,牧赐发现那里隐隐有一道黑气上冲。
大巫祝总是先人一步,没等牧赐开口问,就开言道:“妖怪修炼有成,顶上就会有黑气。”
听说太史府有妖怪,牧赐立马担忧起伯父的安危了。“那就是太史府中有妖怪了?!那我伯父他……”
“正气存内邪不可干。老太史公忠体国鞠躬尽瘁的正人君子,浩然正气充盈肺腑,小小妖邪能奈他何?!你的当务之急是镇压那只火魃,这是你入门的第一次测试。”随即大巫祝拿过一杯水来,低沉晦涩的咒语从青铜面具后面传来,杯中的清水随着咒语慢慢地变化着形状,最终在大巫祝身前的空中定型成了一把短剑的模样,咒语继续,冰箭被白色的寒气慢慢包裹起来,最后化为了一把冰莹剔透的冰剑。抬起右手,中指指尖上青光一闪裂开一个伤口,殷红的鲜血从中渗了出来。笔走龙蛇,在冰面画上了奇异的符咒。“这件法器会自己刺进火魃的心脏中,你只需要在祭坛的东西南北四方各踏一遍禹步,但每走一步都要默念火魃二字。现在赶紧去,不然布雨术的作用一消失,又会燃起大火。”说完不由牧赐分说,抓住牧赐的腰带,往空中一举,向着河阳的方向猛得一推送。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的牧赐只听到耳边一阵“呼呼”的风声,随后隐约觉得双脚碰到了硬物,再然后在天子盟会的祭坛前的地上摔了一个五体投地嘴啃泥。
看着遥远处摔得狼狈不堪的牧赐,大巫祝无动于衷。却转身轻声说了句:“你来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巫祝的身后出现了又一个身影,此人身高八尺半,比牧赐还高半头,浑身上下黑衣裹得严严实实的,脸上戴着一副白玉打造的面具,上面还萦绕着丝丝白气。
黑衣人没有说什么,一只手从黑袍中拎出了一只白色的狐狸扔在了地上。一团青烟从狐狸身上冒出,狐狸瞬间化为了一个干瘦低矮的白胡子老头。一见大巫祝那身奇特的打扮,就知道这就是专门降自己的主儿。老头翻身跪下磕头如捣蒜,先给大巫祝磕几个,再给黑衣人磕几个,然后又给大巫祝磕几个,不停地两边轮流磕头。口中还不断地解释道:“老狐我千年修行一场,隐居深山不涉凡尘,自问从未干过伤天害理的事。今日头一次出了深山,自认与二位无仇无怨,不知道哪里冲撞得罪了二位上修,还望恕罪,还望恕罪啊!”
看着妖狐求饶,大巫祝气势十足地质问道:“既然深山修行不涉凡尘,那就在洞天福地好好待着,到此何为啊?”
看到这位大巫师还给自己说话的机会,老头连忙解释道:“上修有所不知,最近有修真之士倚仗玄奇道法,到处搜捕修炼有成的灵禽妖兽。我的亲朋好友徒子徒孙都遭了毒手,就我一个人,因为早年间高人指点修炼成一种奇特的遁法才得以幸免,从北向南逃,路过王畿。听闻王室太史才学智广博古通今,宣扬周公之道,号称先王之道德及鸟兽。我窝了一肚子火,就想问一问,斩尽杀绝亡族灭种如何算得上德及鸟兽。我并没有做任何出格之事,只是以讨论学问的名义去拜访他。虽然我是怒气冲冲地进去的,但一番交谈之后被太史章的风度学问所折服。事实上从头到尾我连句重话都没说啊,还望上修明察,明察啊。”
牧赐办完了大巫祝交代的事,发现已经是快四更了。找到了与诸侯们打成一片的风璧,二人略微合眼休息一下,等待早晨的盟会。
离王畿数千里之外的一处鸟兽绝迹草木不生的山谷中,一声惊叹:“做得这么绝?!”
东方微白,河阳盟会如期举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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