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上人烟渐少,就是做生意的小摊贩们都已经开始准备收拾收拾回家了,一片喧嚷之后,整条街,最终还是归于了平静。
叶知秋慢慢的踱步在这样的一条街上,整个人显得较于之前低沉了很多。
不过很快她就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她如今这番模样,哪能做得成大事。就算是偶尔有些神伤,也得等到没有人的时候再等他慢慢自愈吧。
或许,人都是贱性的,纵是南沙如此待她,她也依旧是怨不起他半分,甚至还甘之如饴。
呵,多么可笑,也许南沙……也是瞧不起她的呢。
可是凭什么呢?大家不都是一样的么……在宫廷之间为了权财夺利而去伤人伤己,有什么意思?若不是为了南沙,她宁可这一辈子都不要再去接触那些东西的好。
然而……看见曲笑寒的那一瞬间她就明白了那句话,为什么情是最毒的药?因为最毒的……根本就不是感情,而是那个你最喜欢你最爱的人。情只是一种药引,最后毒的你七荤八素不知死活的东西都是那个人!
不过那又如何,纵是最后得来的结果是生是死也好,她都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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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
“掌柜的,他们回来了吗?”叶知秋刚刚踏进客栈门就开口问向掌柜,掌柜的一愣,随即便点了点头,眼神看向二楼的房间。
她神色一凝,转头向掌柜的道了谢便上楼去了。
“真是奇了怪了,怎么感觉今天这小魔女状态不太对呢……错觉吗?”身后掌柜的无意之间的呢喃让叶知秋身形一滞,好在几秒后,她便整理好了心里翻江倒海的心绪,走上了二楼。
如今的她,怎么能在别人的面前露出自己真正的心思呢,还是没有学会怎么样好好的隐藏自己,叶知秋,你该学会了!该学会怎么雪藏自己,怎么保护自己了。
你已经不再是那个受尽宠爱的小公主了,现在的你……什么都不是了。
“叩叩——”叶知秋来到二楼最左边的那个房间,皓腕轻抬,叩响了门扉。很快,应声来开门的便是终于放下了一脸担忧的白鸢,而白泽……竟是紧随其后。
叶知秋温和的笑了笑,手掌轻轻的抚上白鸢的发顶,面上带着的是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温和笑意,温暖的像是冬日旭阳。
“用膳了吗?”叶知秋看他们半天都没说话,就自己先开了口。
白鸢白泽异口同声的道了声用了,叶知秋满意的笑了笑,转头看向下面的掌柜的。看来他倒是做得尽职,这个客栈……或许是可以长期的住下去。
但是有一点,她需得要注意了,这张脸……怕是不能再用了。
如今皇城之内险局重重,内外兵防倒是比以前皇城兵变的时候还要凶险,若是此时被抓个现行,不只是她死路一条,还会连带着南沙也是……
都这个时候了,她居然都还会想着他……
“主子……主子?主子?!”白鸢眼见喊她好几声都没反应,心头又急了起来,这都是些什么情况啊?怎么今天就去了一趟那个兵器大师那里,主子就变得奇奇怪怪的了,莫不是那宅院有什么古怪么?!
叶知秋神游间恍惚听见白鸢呼喊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不由得皱眉自省。最近……是发呆太多了,不该这样的,这样……容易给敌对手夺来攻击自己的机会。
“没什么,你们最近也闷在这屋子里太久了,晚上……想要出去转转的话也可以,但注意不要太远了。这皇城,依旧是不安生得紧啊,记得了吗?”叶知秋舒了一口气,继而叮嘱两人道。
“知道了,主子放心,我们绝不会离开这客栈周围的。”白鸢看了一眼白泽,坚决的保证道。
叶知秋看他们两个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心中也放下了担忧。
“那我也回房休息了,你们一定记得注意安全。”叶知秋正准备转身回房,却听得白鸢在身后问道:“主子不吃饭吗?”
叶知秋背影一顿,随即传来她懒散的声音,“不必了,我不饿。”
红木雕花门被缓缓的关上,最终一丝缝隙也没有留下。白鸢白泽看着那道缓缓关上的门,却是无法压抑住心中那道想要去挽留的想法。
不知道为什么,主子……看起来,总是很孤独的样子。
尽管她平时也对着他们笑得很温和,像是一个温柔的大姐姐,但是……却总是能在那双明亮澄澈的眼睛里面寻找到被深藏的那一缕孤独和寂寥。
不同于白鸢对于叶知秋对纯净的担忧,白泽显然要看的更深一些。
他倏地又忆起了那一晚他守在漆黑安静的大堂里,等待着叶知秋孤身一人归来。当推开门那一刻,他看见的叶知秋脸上的那种表情,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当时是夜晚,门外是满盈的月光,叶知秋站在门口,逆光而立。
月光从背后倒映,她半张脸都隐在黑暗里。另外的半张脸,眉目低敛,嘴角却是挂着愣是谁也看不出悲伤的笑容,翘起的弧度是那么自然,就像是演习了无数次一般的流畅。
若不是他清清楚楚的看见了那来自她眼睛里快要溢出来的痛苦,他真的会相信,她很开心,很快乐。墨莲般的眼眸里再也没有了平日里的那股凌厉,剩下的黑……裹挟着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在死寂的哀伤里挣扎。
他看见了,他在那个她夜归的晚上,看见了这个令人畏惧的女子的另外一面。
而眼前,那扇被死死合上的红木门,似乎又再现了当初一般。她……到底是谁?又隐藏着什么样的过去……白泽不得而知,也许只能等得她想说的那一天了罢。
“妹妹,回去休息一下吧。待会儿,我们去逛皇城好不好?”白泽转过身来对白鸢宠溺的笑了笑,后者一愣,随即开心的应了下来。
“好啊,我还想看看有没有漂亮的簪花,还有……”
剩下的声音渐渐被关闭的木门阻隔开来,可是这却不影响叶知秋继续听下去。如果她没有这一身内力,她便是听不见了,不过……她现在倒是宁愿没有呢。
白泽含笑说出的那句小女儿心思,和白鸢回应他的阵阵银铃般的笑声,都像是魔音灌耳一样摧残着她被蚕食的快要腐朽的心,好痛。
叶知秋将自己蜷在窗边的摇椅上,将头埋在臂弯里,默默无声。
风吹起窗栏上的帘幕,轻轻拂过叶知秋有些瑟缩的身子。红白交织的裙摆长长地拖曳至地,像是河岸边捣衣姑娘的长发一样,凌乱而酥媚。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知秋才慢慢的将自己从自我保护的形态舒展开来,此时的她……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也对,她早该回到自己前世的那个状态了。
冷漠而不近人情,手是冷的,身子是冷的,心是冷的,就连血……都是冷的。
往常明亮而澄澈的双眸里终于还是变了味,掺进了冰寒的眼睛,终究是折射不出其他的色彩了。
今天晚上的相见,不能推脱,索性就以如今的模样来与他谈判罢了。
呵,反正都是棋子……什么个性,什么模样,什么态度,于一枚棋子来说又有什么分别?不过都是拿来利用的工具罢了,有什么好在意的。
想必,对于南沙来说,她……也是一枚这样的棋子吧。
叶知秋看着外面的夜色渐渐黑沉下来,顺手将窗边的帘幕拉上了,今晚不是个月朗星稀的好日子,外面一团黑漆漆的,像是一块未经过研磨的墨珏。
用小屉里面存放的火折子将桌面上的红烛点亮,屋子里面,终于亮堂了起来。
她坐于几案之前,研墨执笔,在那张不大的宣纸之上画着奇奇怪怪的东西。大概是没人能看懂吧,叶知秋也只是在无聊之下打发时间罢了。
那张纸上画的,只不过是当初医院里面手术室里抢救病人的情景罢了。当初将病人开膛破肚,割脑取瘤尚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倒是来了这边……连血都很少见了呢。
手指轻轻浅浅的拂过那些落笔粗拙的线条,叶知秋略一思量,还是将其撕成碎片,拿到烛火之下烧了个干净,毕竟这些东西……不知道的人估计会以为是变态杀人狂魔做的事情吧,她可不想因为这个去上衙门。
室内弥漫着纸燃烧的焦灼味道,叶知秋转身打开房门,却刚好意外的看见白泽白鸢两人踏出客栈门。
既然他们都走了,她行事也正好方便。
叶知秋回到房间换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如鬼魅一般从窗前消失了。夜风正在外面尽情地呼啸着,诉说着这一晚的注定不平静,暗藏危机。
叶知秋矫捷的身影穿梭在树丛之中,她需要穿过这片矮灌丛,到达在皇城中心的花朝阁,又是那个地方……南沙还真是不怕被发觉呢。
风中凌冽,空中黑鸦飞过,惊起一弯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