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城建的有模有样,目前几人算是在一个洞里,不是全然的看不见,有模模糊糊的光影儿。翠翠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火折子吹亮,导致柳相一个错眼就瞧见了骷髅头。
他声音很快变了样子,“扔了,快扔了。”聂小碗见他一个劲儿往自己身上靠,大有搂住自己不放手的趋势,虽说也别扭了一下,但心里多的是新奇,“你怕鬼啊?”
柳相一个大男人都快缩她怀里了,“嗯,我打小就怕。”她很不厚道地哈哈一声,“你这毛病和我一个朋友挺像的,他是完全不能听到鬼这个字。”
聂小碗将他拎直了,拍着他的手安抚,“别怕,没事的。”
几人继续往前走,翠翠与素愿默默跟在后面,素愿憋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同翠翠道:“柳相当真如此怕鬼?溲”
翠翠回的话很意味深长,“是的。他就是这么个动不动就给人惊喜的人。”
素愿还要再问,前边有声音传来,他遂作罢,仔细聆听。
“说实话,我那朋友比你更过分。简直不能相信,他堂堂一个大男人竟然如此胆小,就这样还要去游历江湖,想要做什么令人闻风丧胆的侠客。”眼前闪过一道黑影儿,带着细微的哭声,聂小碗跟没瞧见似的说着她以前朋友恧。
柳相一边抱住她,一边质疑,“我心里慌,你先借我抱抱。还有侠客怎么做才能令人闻风丧胆?”
如此一来,聂小碗注意力全然在最后一个问句上了,她道:“用错词了,别在意这些小事。你说他吧,走夜路就害怕,还敢孤身闯江湖,去找死的吧?”
“那可未必。”柳相满足地抱着她,两人以独有的别扭姿势慢慢走着,身影映在墙壁上,完全是纠成一团的模样。
翠翠刻意又慢了两步,素愿在仔细听声音,没空注意这些。
柳相替那位朋友开辩,“怕鬼挺正常的,但你也不能说怕鬼就会怕其他的了,说不定他在其他地方非常大胆,比如拿刀砍人之类的。”
“他向来用剑。”聂小碗抵在他温厚的胸膛上,脑海里搜索着文颐的模样,许是时间一久,记忆模糊了,她花了一点时间才想起来,“文文还挺符合翩翩白衣贵公子的形象的。”这点完全符合裴清郴的审美。
“原来是男的。”柳相压下心头升起的不悦,“听名字不像个男子。”
两人聊天渐入佳境,聂小碗浑然忘了两人此时过分亲密的姿势。她又哈哈两声,“他本命不叫这个的。是我给他取的小名,是有点不合适。”她脸上一热,又扯开了话题,“我现在还记得有年元宵,我俩抄小道去络河边看花灯。小道人少,天黑,又时不时有个其他声音,他都快吓尿了好不好?”
柳相听到此处心里的酸味才降了些,聂小碗在他怀里换了个姿势,“我其实挺不理解的,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怕的,鬼这东西也不过如此。”身边飘过的白影儿吐着长舌头走不动了,聂小碗尴尬,忙解释,“没说你,你这模样挺好的,别人见了准吓尿。”
柳相及白影儿:“……”
聂小碗心想着自己这么一夸,他估计就欢喜地去吓唬别人去了,哪料这鬼偏不去,就在他俩身边飘来飘去。
聂小碗心塞,当他不存在,继续道:“我是觉着,一个大男人吧,面对鬼时不说揍他,至少得敢看两眼吧。”
柳相一听纠结了,他要不要揍这鬼两拳,显示显示他的男子气概,此时又听聂小碗惊呼,“你不是喜欢棺材么?怎么还怕鬼?!”
额,见事情快要暴露,柳相不动声色先松了她,又叹了口气,“这不一样,喜欢棺材是因为心里有东西支撑着我,怕鬼就很简单了,天生的而已。”
“没事儿,多看看就习惯了。”她怕他再思念前妻难过,便指了指白影儿,说,“比如这个,外形再怎么恐怖。曾经也和我们一样,他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亲人,有朋友,会哭会笑,说不定他活着时曾和你擦肩而过,也有可能和你搭过话,或者一起在一个酒楼里吃过同一道菜。”
“听我这么一说,是不是觉着他很亲切了?咱们是人。他们曾经也是人,用不着害怕的。”聂小碗声音很欢悦,白影儿一直哆嗦个不停。
柳相忍不住想象了一下,眼神复杂,“……你真是个别致的人。”不管是什么时候。
“咦?”聂小碗不太明白,“难道不是这样的么?鬼这东西,其实还有些可爱的。就拿这只来说吧,虽然样子丑到爆……”她还想说,柳相不忍心见身边这个鬼被她连打击带夸赞搞得飘不动,忙弯腰借着火折子的亮光用手指抵住她的唇,“别说了,翠翠和素愿受不了了。”
素愿正靠墙上难受,她怕鬼,聂小碗惊讶,“素愿,我记得不怕鬼啊。”又见翠翠基本上走不动了,愕然道:“怎么翠翠你也怕成这样?”在她心中,翠翠等同于天不怕地不怕的女汉子。
翠翠想打她,本来她就不怕,结果被聂小碗这么一说,总觉着自己和千万只鬼有联系。柳相见他们如此,琢磨着再装下去露馅了就不好了,便牵起聂小碗的手,“她俩瞧着不太舒服,要不咱们不玩了,你带我出去吧?”
聂小碗欣然而应:“可以的啊。我领头。”转身牵着柳相大步往回走,白影儿还要飘在他们身后,聂小碗回身说,“你别跟着了我们了,你要没事干,不如帮我传个口信吧?”
“你去找两个生得特别好看的少年,一个穿蓝衣服,一个穿白衣服,找到就告诉穿蓝衣服的,说你娘亲先出去了,她让你们好好玩。”
一鬼三人神经病似得看着她:“……”
被寻找的俩少年正坐地上翻骷髅头玩,看谁翻得多,之所以这么无聊,是因为小世子没心情玩其他的。
小皇帝知他难过什么,不得不将以前安慰他的话说了一遍,“在京过年也好啊,有我,有娘亲,有相父,过阵子你爹娘也该来了,大家坐在一起吃吃饭说说话,不是很幸福么?”
“那不一样的。”小世子郁闷。他说,“如果让你去西南过年,也让柳相和你娘亲跟着,你会和在京中一样欢喜么?”
“会呀,有娘亲,有相父,我就很高兴了。”小皇帝接得很快。小世子被噎,过了好半响,才道:“你不明白的。”
“有什么不明白的啊?”小皇帝不满意了,与他头对头问:“你是不是在顾虑什么啊?”
“如果有一天,你的家因为某些原因变得不完整了,甚至没有了……”两人虽脾性不合,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彼此早已在对方心里有了分量。小世子聪敏,把事情看得很清楚,又不能与他细说,快为难死了。
他话没说完,小皇帝就难过道:“可我的家也早就不完整了呀。虽说他们都在我身边,可和以往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我有时也会难过……”
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小世子默不作声,也没觉察出哪里不对劲儿来,俩少年在骷髅洞里伤心,飘来飘去的鬼们见这片没前途,又飘走了。
“我说,你们俩,”又过了一会儿,头顶上忽然传来一道深沉的声音。两人抬头,同时怔住。须臾过后,小皇帝啊得一声惨叫躲到了小世子身后,“吓死宝宝了。”
小世子的俊脸诡异得扭曲了下,“你真的怕鬼?”宝宝趴他背上点头,“鬼真的很吓人,长得丑也就算了,还非要出来吓人,我就看不惯这点。”
小世子及白影儿:“……”
“我说,这个穿蓝衣服的。”白影儿没被他气跑也是脾气好,小皇帝警惕地瞧着他,他道:“你娘亲让我告诉你,她出去了,让你俩好好玩。”
“为什么?”说好的一起玩呢?!俩少年很不满。白影儿还给他们解释了一下,“你爹怕鬼,玩不成,这点你和你爹挺像的。”
小世子懵了,侧头去瞧小皇帝,“……你哪来的爹?”小皇帝额了半天,才对白影儿说:“那不是我爹,你别误会。”
白影儿很震惊,“不是你爹,他俩这么亲密?还牵手,他还抱着你娘亲……”
……真,真的么?!不带这样玩的啊,相父!!小皇帝觉察出了柳相的恶趣味,有嘴解释不了,末了只好有气无力地说:“他怕鬼,我娘亲得护着他,领着他走多正常啊。你瞧,我现在不也趴在朱迦背上么?你能说我和朱迦是夫妻?!”
被迫躺枪的朱迦面无表情,“再乱说,你就死定了。”白影儿哈哈大笑,“就是啊,你瞧你这话说得……”
“我说的是你。”小世子冷眼,背起小皇帝就走了。白影儿被撂在身后,直到没了俩少年的影儿,他才脱下伪装的衣服,露出了真正的面目,“他怎么认出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