癞头和尚与跛足道士忙欲屈指掐算,却才想起已被封了法力,哪里掐算得。又因失了精血,伤了元气,便只得先盘膝而坐,敛气调息。却不想越是调息,心中越是烦闷,连入定也不得。
那道士干脆道:“罢,只怕是早间的事惹下的祸,我且去城中探上一探。”和尚一听,也道:“既如此,我与你同行吧。如今这境况,也好有个照应。”
二人当下也不耽搁,起身直往城中去了。因没了法力在身,又失了精血,二人便慢了脚程。及至城门外时已是天色将沉,瞧着快关城门了,二人心急,加快了步伐。
眼瞧着离城门还有得三五十丈,眼前空无一物,二人却如撞上了屏障一般,嘭得被弹飞倒地,嘴角沁下血丝,眉心闪现一道黑纹。
癞头和尚大惊失色,道:“这,这是怎么回事?”道士起身,趔趄着伸出一手,探索向前,果然摸到了一道无形的结界。只是下一瞬便又被弹了回去,因他跛足,站立不稳,又摔倒在地。
和尚忙扶了道士起来,却见道士拉着和尚往后退了几步,叹道:“唉!看来这城我们是进不得了。”和尚不解道:“这是为何?”
道士解释道:“官威正气在上,民心愿力加持。这城中官民只怕都把咱们当作了匪贼一类,妖邪之流了。心之所向,结成了这道结界。若是旁人,倒也罢了,偏咱们是以信力修行的,如今可不正是散了咱们的根基。此城有灵,也是排斥我们入内啊。以咱们如今的样子,若是强行进入,轻则失了道行,重则伤了性命。”
和尚闻言,跌足不已,恨恨道:“必是那林家搞的鬼。这可如何是好,如今你我没了护身之法,也知会警幻仙姑不得,更连城也进不得了。依你看,这场功德,可还做得?”
道士沉吟道:“这林家想是也有些门道。先前我也大略试探过,轻易伤不得那老太太。罢了,且不管那林家了,若真出了什么问题,可让警幻仙姑自己头疼去吧。咱们原是要做功德的,如今功德未成,又不曾白得警幻什么好处,何苦把自己搭上。你我本就根脚浅薄,平日也只靠着度脱世人,得些香火信力才能修炼至此,如今若与这满城信力作对,伤了根基,实在不值。”
和尚一想,果然道士说得在理,继续盯着这林家,确实得不偿失。那林家老太太端的刁钻,这一身晦气可还是个麻烦呢,何苦纠缠。只是下世了这些年,总也费了些心思,叫他白白放弃了,到底不甘。和尚便又对道士道:“这林家且不管也罢了,那一位才是紧要。既如此,咱们便往那几处去转转。”
道士自然应了。只是二人这会儿有伤在身,赶路不得,只好先往城外另寻一隐蔽之所,养伤歇息。此后耗费了些时日,虽仍是施展不得术法,到底行动无碍,方才上路。此是后话不提。
却说林家这厢,已是掌灯摆饭的时辰,林如海仍未回府,林苏氏、贾敏心中皆是记挂着。又因白天的事,二人也无甚心情,连孩子们也打发了回房,自个儿各屋各院用饭去。
一时,贾敏又想起白日的事,瞧了左右,坐到林苏氏跟前,低声问道:“倒有一事好奇着呢,不知老太太今儿泼那两个妖僧歪道的可是黑狗血?”
林苏氏一张老脸难得的红了红,使了个眼色给林安家的。林安家的果然乖觉,挥退了左右下人。林苏氏方才道:“那第一次泼的确实是黑狗血。只是瞧着效用不大。后面泼的却不全是了。”“那是什么?”贾敏更感奇怪了。
林苏氏原是实在尴尬,不好说得,却又想,叫贾敏知道了,有个防备也是好的,便瞧向林安家的。林安家的也知婆婆对着儿媳哪里说得出口这些,便上前伏在了贾敏耳边小声道:“那里面是黑狗血、黑猫血掺了最为污秽晦气的东西,尤对男子而言。乃是......乃是女子的经血恶露。”
林安家的说完,忙退了两步。果然贾敏以手帕掩了口鼻,实在尴尬恶心。
幸而这时外面丫鬟通报林如海回来了。贾敏忙把方才的事抛开了,迎了出去。林苏氏也叫了人进来摆饭安箸。纵有万千疑问,也该叫林如海吃了饭再说。
待得饭毕,林苏氏便叫了林如海说话。林如海也知是逃不得了,必要说清楚老太太才肯罢休的。
几人往东间一坐,林如海便主动开口道:“东西一枚是当初旭儿要出去游学,我叫他带上了。一枚是我用的。前几年查粮务的时候很是招了些眼。有人来偷账簿未果,又见南巡在即,担心我在圣人面前说些什么,便下了暗手。我一时不察,倒真着了道。那会儿子在外边,连大夫也找不得一个,幸而身上带了那宝贝。这事如今都已尘埃落定了,老太太不必担心。”
有人闯书房偷东西的事儿统也不过过去三年,林苏氏自然是有印象的。只是她实在丁点不知这事背后还有这番折腾,可见林如海是有心隐瞒的。想着林苏氏便狠狠瞪了林如海一眼,没好气道:“可见你还不知有多少事瞒着我呢!必是嫌我没见识,怕我添麻烦,也懒待与我说了。”
这话林如海如何受得,只差没指天指地的发誓绝不敢有此心思了。又再三道是不想家里人担心才会隐瞒。林苏氏哪里又真生气了,不过是做做样子,好叫林如海以后别再什么都瞒着家里罢了。当下见林如海这样,自然也就揭过了。因又问道:“那么还有一枚花瓣呢?”
林如海瞅了瞅林苏氏神色,小心翼翼道:“给了景亲王了。”见林苏氏诧异挑眉,事关天家,林如海却不好说得太明,只含糊道:“去年景亲王胜了羯胡回来,哪想路上竟被人放了冷箭。箭上淬了毒,实在刁钻,连御医也没法子。偏有些缘故,景亲王也不好声张。”
林苏氏却是大致明了了,想来与慎、景两位王爷夺嫡之争脱不开关系。景亲王得胜归来,威望甚高,自然碍了一些人的眼。有人放冷箭倒不稀奇,只是太蠢了些。而林如海的态度只怕是已经倾向这景亲王了。想到这儿,林苏氏不禁提起了一颗心,也不知这景亲王后事如何,林如海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啊。
林苏氏此时只恨如今所处的不是一个前世真实存在的朝代,红楼中天家之人也不曾露了名讳,以使她对这夺嫡的结果毫无所知。只要一想到这是一个不慎,便全家跌落深渊的事,她又如何不担心。
林苏氏担心道:“可是那位景亲王......你当明白,那不是寻常东西,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林如海忙道:“母亲放心,儿子理会得。既然当初拿了出来,自是有必拿的道理。”林苏氏见林如海这么说,也只得罢了。
其实二人这半晌说的什么东西,一旁的贾敏听不太懂,只知是老太太给了样紧要的,能保命的东西,老爷都用完了。老爷自己用的、给儿子的倒也罢了,偏还给了那王爷。又听牵扯到的人、事,便知事情不小。
别的贾敏倒先放一边了,只道:“老爷是在外面做事的人,又得圣人信重,难免惹人算计。只是如今身上没了这宝物,可如何是好?说着贾敏又不免埋怨林如海道:“老爷如何就把东西给了那劳什子王爷?要我说,凭他是谁,老爷且先护着自己罢。”
林如海与贾敏的说话声林苏氏过耳便罢,只心里盘算起自己的事来。当初林家先祖给了那两样宝物,说是二十年后取回。如今算着时间,可不正是二十年了吗。也不知那两样东西回头哪一日就不见了。偏这时候又见了那一僧一道的身影,可见故事已经正式开始了,可不得早作打算。
不管是自己还是家里的孩子,可都是明晃晃的变数,正是该防备着些了。林如海在官场上必也免不了些麻烦的,东西还得多备一二。
想定了,林苏氏便道:“也罢了,可见是时候了。”说罢便进屋取了个匣子做掩饰,实则是自手镯中取出了那白玉莲花。
匣子打开,林苏氏取出那莲花与林如海、贾敏看,做怅然的样子道:“这是林家先祖留下的东西,花瓣有解毒保命的妙用。”林如海、贾敏一看,晶莹剔透,彷如白玉的莲花上只剩下十三片花瓣,依稀空出了七片花瓣的空隙。林如海立马认出了这花瓣果然便是自己曾用过的宝物。
林苏氏也不多说,径直取了三片交于林如海,道:“前朝的事我虽不懂,却也知必是有凶险的。你是一家子的顶梁柱,你好了,林家才能好。你媳妇的话说得在理,且先护着自己吧。咱们家不图你去博什么从龙之功,荣华富贵的。现在就很好,子孙繁盛,日渐兴旺。就这样一代一代的传承下去,已是很好了。当然,若你真有十分的把握,想要一展抱负,家里总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交代林如海收好东西,一如以前那般随身带着,林苏氏道:“这东西与咱们家的缘分快尽了。乃是天命,自然不可违。剩下的十片花瓣赶明儿也取下来。我和敏儿,还有家里的孩子们一人打上一条璎珞链子。照着花瓣的大小镶个玉石的暗扣小盒坠在下面,把花瓣装里面,也都戴在里面。剩下的两片花瓣,连带这莲心,用那上好的玉盒装了,供到祠堂祖宗牌位旁去。命人守着,若有必要,再取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