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别转了……”马群飞疯了一般扑到机械床的底座下按下了停止键。
“是血吗……艾沐丽……”
床板渐渐停止转动。
乔荞双腿间的气球完好无损，但她的肚子并没有受伤。
最后的飞刀在到达终点的前一秒产生了瞬间的失重，从而偏离了原来的轨迹。它险之又险地停在了乔荞的胯下与气球之间的位置。
马群飞匍匐在床前，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张口结舌。
然而静止的床板上的乔荞却猛地睁开眼睛——“真是拙劣的表演呢……”
“啊！”马群飞触电一般弹起来，以坐姿手脚并用地后退了好几米。
乔荞略带红润的脸上浮现出冷笑：“现在我基本上对你那场失败的经历有了大致的了解，在一场万人瞩目的表演中，你失手弄伤或者杀死了你心爱的姑娘，你也因此永远地告别了舞台。你把这当成人生的污点，在痛苦的回忆里追悔莫及。于是你一次又一次地再现这场重大变故，把符合特定条件的女孩带入你的悲剧，在虚妄的幻想中体验刺激，从一个个艾沐丽的死亡中寻求快感，你渐渐……上了瘾……”
“你胡说……”马群飞脸部肌肉开始痉挛。
乔荞继续说：“你心里清楚，上帝的旨意就握在你手中，你的飞刀百发百中，即使蒙上眼睛也不会出现偏差！最后一柄飞刀之所以会刺入艾沐丽的身体，是因为这个拒绝了你求爱的高傲的女孩应该受到惩罚，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住口！”马群飞面容扭曲地咆哮着。
“是你逼我的！我给过你机会！”
他手舞足蹈，口沫飞溅。
“我把心都掏给你，你看都不看一眼就踩碎！”
他指着旁边的铁柜歇斯底里地喊着——“他有什么好的？他哪里比我强？他不过是个小丑！他只会逗你笑！他能给你幸福吗？”
他的眼里布满红线，大幅度的肢体动作令他气喘吁吁。
“你是我爸爸的养女！没有我爸你早就死了！你怎么报答？你把我当哥哥？……呵呵……我不信你读不懂我的眼神！我不信你感受不到我对你的好！你怎么忍心把我当哥哥！啊？怎么忍心？”
他将脑后的马尾束带撕扯下来摔在地上，披头散发地继续着他的独白。
“我和那个小丑发生冲突，你永远站在他那一边！为什么？艾沐丽！你说你对我很失望……你想过我吗？我更失望！”
“什么感觉……适合不适合……都是瞎扯！你是嫌我长得丑！而他是个小白脸！哈哈，每个女孩都喜欢帅哥！原来是这么回事！那好啊，他的尸体就躺在阴沟里！他的脸被划得稀烂，浑身长满了蛆虫！你该死心啦！你该回到我身边啦！”
“可你为什么还躲着我？你那是什么眼神？你怀疑我杀了他吗？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啦——不是我干的！虽然我认为他活该，但真不是我干的！多少人都可以证明！就你不信！你为什么不信？”
“他真的那么重要吗？他的死竟然让你丧失了最基本的判断力，竟然让你对我的品行毫不留情地加以否定！为什么！我倒真希望是我干的！我恨死他了！他都死了还攥着你的心不放！为什么呀……为什么呀……”
马群飞痛哭失声。
“后来凶手找到了，你该相信了！我期待你的回心转意！可你只有一句对不起……”
“你还是躲着我！什么意思？我不怪你，我给你时间，我依然对你好！可你为什么要离开？你要去哪儿？马戏团是你的家！我爸把你养大，我把你当作最重要的人，你却要离开？是为了他吗？你还忘不了他！他已经死了！你离开马戏团就能忘了他吗？那我呢？”
“对不起？只有这冷冰冰的三个字……你就没有别的话对我说吗？如果死的是我呢？你会为我伤心吗？会的，一定会的，但你会依偎在那个小丑的怀里哭泣……你很快就会忘记我，跟那个混蛋结婚，双宿双飞……”
“上帝可怜我！让那个混蛋死了！你为什么还要走？为什么不能接受我？为什么那么迫切地要离开我？为什么我连哥哥都做不成了？为什么连让我每天能够看到你都不行了？”
“求求你，不要走，只要你不走，怎么都行……我苦苦求你，我费尽唇舌，我甚至当众向你下跪！你是铁石心肠吗？你怎么可以那么冷淡？你的心里除了他，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他给你什么了？你才认识他多长时间？他的花言巧语连你的魂儿都勾去了吗！我知道无论如何都留不下你了。先前每个人都劝你，现在他们都转过来劝我了，好吧……好吧……你说这是最后一场演出是吗？这场演出结束后你就离开了是吗？再也不回来了是吗？好吧，我输了……我不会再挽留你……”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让我听到那个流言！”他抬起头，怒视着乔荞，“给我留个美好的印象让我死心不好吗？哪怕是为了可怜我而骗骗我，告诉我那个流言是假的不好吗？你们到底在一起多久了？你怎么可能怀上了他的孩子？怎么可能！这就是你对他念念不忘的原因吗？这就是你选择离开的原因吗？他怎么能这样对你！他怎么可以这样卑鄙！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为什么要承认？艾沐丽，为什么要直言不讳地告诉我？……打掉他！求求你打掉他！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他不该来到这个世间！你还是个姑娘！你还没有结婚！你不能要他！我要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要你，只要你舍弃这个孩子！你说啊！告诉我你的决定！打掉他！一切从新开始！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发誓！什么都没发生过！让我们回到从前！”
“回不去了？为什么？你要把他生下来？你还要把他抚养成人？你疯了吗？你一个人怎么养一个孩子？什么？会有人愿意同你一起抚养？谁？是谁？你又勾搭上谁了？……对不起……我太激动了，可是你知道一个姑娘带着一个孩子是什么状况吗？你想过生活的艰难吗？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非生下来不可？你到底是出于对生命的怜悯，还是对那个小丑的怀念？什么……你说真的？……这个小生命流着他的血……是他给你留下的最宝贵的东西？天哪……”
“哈哈……哈哈……哈哈……你疯了……他真行……他两眼一闭撒手不管了，你还要为他生儿育女……我认输……我彻底认输……哈哈……哈哈……没事，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没事……咱俩有缘无分，我认了……哈哈，别管我，让我笑，让我哭，别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你也是，别难过，振作起来，今晚是最后一场演出，是我们最后一次作搭档！把它演好，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我没事……我没事……我没事……我没事……”
马群飞颓然栽倒在地，但转眼就爬起来，眼里露出阴森的光，嘴角带着阴险的笑：“没那么便宜！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小丑！孽种……必须……消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着，持续地大笑，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大笑。
大约过了三分钟，他精疲力尽地躺在地上，浑身微微地抽搐着，仿佛随时都可能死去。
乔荞望着地上的马群飞，眼里流溢着悲哀。
没错，现在支配乔荞身体的就是我。
当初我想，这小姑娘与我有缘，还是过问一下吧。
如果乔荞一直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的话，我倒不妨借她的身体，来领教一下焚云社的火术。我还不敢确定，占据她的身体后能否无差别地使用她的“属器”力量。
马群飞的这番表演算是意外的收获，这家伙的心理病得不轻，如果最后一刀刺入了乔荞的小腹，恐怕还会有下一个艾沐丽的替代品。我的干预打破了马群飞在精神世界里创造的虚幻轮回，再现了那场悲剧的前因后果。
然而，危险并没有结束。
十分钟后，他坐起身来，冷静地看着我，——即仍然绑缚于机械床上的乔荞。他的精神状态已经恢复正常。
“谢谢你，解开了我的心结。”他说，“你是第一个聆听了完整故事的人。”
“还不完整，”我问，“艾沐丽后来……死了吗？”
马群飞缓缓站起来，脸上冷若冰霜：“等你死了之后，我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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