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悠扬而沧桑的歌声传来的时候,只是那一瞬间,整个的丹竹峰顶的时间仿佛定格了一般,所有的一切,都停留在最后一刻的画面,谈烟看着洛衣身上滔天的鬼气,神色之中流露出的是不解与痛苦,那是一个心目中的完美形象的轰塌,源于洛衣对她的欺骗,源于洛衣魔道修士的身份,无端的,她忽然觉得眼前的人自己从来都没有完全的了解过,最后那一瞬间,他为什么要冒着这样的危险来出手?
洛衣觉得有些苦涩,心里苦涩,即便是炼气期十一层,踏入了自上古以来从没有人踏入的境界又能怎么样?在真正的结丹强者面前,自己的那些反抗,真的是不值一提,那一瞬间,洛衣都以为自己就要彻底的死去了,他有些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死掉,在最后一息的时候,他甚至已经隐隐的看到了一丝幻觉,出现在洛衣眼前的,是丁香的坟茔,洛衣瞥到了谈烟的眼神,那是一种痛苦的神色,当初谈月一家被魔道所杀,想必谈烟对于魔道修士也是极其痛恨的吧。
所有的人都惊恐的发现,时间就那么的停留了一息,但是这一息就已经改变了很多的事情,改变了许多人的生死,悠扬的歌声依旧在丹竹峰顶回荡,当那一息渡过之后,就在众人身旁,诡异的出现了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手里拿着一个酒葫芦,仰着头朝口中灌去。
没有任何的气息,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有人能够感应到老者的到来,甚至在那一瞬间,桀明子神识扫过去的时候,只感应到的,是一片无人的空地,桀明子全身的汗毛陡然之间炸立起来,毫不犹豫的将就要印向洛衣胸口的手掌收回,强行中断法术,即便是桀明子结丹期的修为,也是脸色一白。
老者猛地灌了一口酒,却又转而剧烈的咳嗽了几声,整个人显得孱弱无比,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去轻视这位悄无声息之间出现的老者,桀明子也收起其桀骜的语气,略显恭敬的问道,“晚辈天魔宗临崖子老祖门下弟子,不知前辈今日前来,有何吩咐?”
桀明子的心思那位佝偻老者如何不知?便是谈月此时也是微微一拱手说道,“晚辈剑鼎道宗怀安子道君门下,师姐镜霞子老祖;见过前辈。”
要是真的说起来,这谈月的地位要比桀明子还要高一节,乃是和其师临崖子老祖一辈的地位,要知道,谈月的师尊可是道君级别的存在,何谓道君?化神道君!虽然谈月只有结丹大圆满的修为,但是其师是化神道君!其师姐是元婴老祖!
饶是觉得好笑,但是佝偻老者听到怀安子的名声,还是多看了谈月一眼。毕竟化神道君已经是站在这一域的巅峰强者了。
“你们这几个小娃娃,也不用抬出你等的师门来吓唬老头子,老头子不是要寻你们的晦气,便是你等的师尊来了,今日有些事情,老夫还是必须要做的!”
听闻老者并不是向着自己来的,桀明子和谈月,以及两人身后的一种弟子都是隐隐之间松了一口气,而洛衣也皱了皱眉头,今日的情景,已经让洛衣彻底的看不透了,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谈月清冷的声音继续恭敬的问道,“不知前辈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晚辈若能够帮到,定然在所不辞。”
“呵呵,也不是多么难的事情,倒也确实要和你们两宗说一声,今日老夫前来,乃是为了见一小友,顺便带他离开。”
说罢,老者微微一抬手,便在众人的注视下,指向洛衣。
只是一息的时间,桀明子的眉头就高高的皱起,今日接二连三的事情,已经彻底的激起了桀明子的怒火,而且这洛衣本就是桀明子要杀之人,之前桀明子的动手,就已经被老者诡异的静止一息时间给阻拦下来,要不是老者身上的气息让桀明子摸不透彻,只怕桀明子早就要动手了。
“桀桀!我且是尊敬你,便称作一声前辈,前辈莫要不识趣!我天魔宗亦有化神道君坐镇,元婴老祖亦是无数,还是莫要引火上身的好!此子乃是杀我师弟的凶手,我天魔宗之人,定要诛杀此獠!”
看到桀明子狰狞的面容,谈月也是略一犹豫,向着佝偻老者恭敬的说道,“还请前辈勿要让我等为难,来此地擒拿此人,乃是师尊的命令。”
看到明显是谈不拢了,老者的神情也变得没有那么和善,脸色亦是一沉,苍老的声音说道,“两个小娃娃,莫要不知轻重!别说是你师尊怀安子,就算是怀安子的师尊平阳子还在此界,见了老夫也得乖乖巧巧的!若是那个不服气的,今日便做过一场!只是莫要说老夫以大欺小!”
说罢,老者就是往前一迈步,是的只是一个迈步,即便是三人距离如此至今,都不曾感受到老者身上有法力波动,但是整个丹竹峰却是一颤,一股浓郁的石夷河水的咸湿的气息扑面而来,那一瞬间,在桀明子和谈月还有洛衣的眼中,眼前的人已经不仅仅是一位老者,更像是一条浩瀚的大河!
于九天之上,蜿蜒而下,浩荡不知其几千万里,泽被众生,于上古至今不曾断绝!
那一瞬间,老人的身上散发出一股奇异的气息来,本来若是神识的气息相接处,是可以感应出对方的大体修为、修行类别、甚至是年龄来的,而当众人的气息相接处的时候,桀明子等人的神色一缩,有一瞬间,他们感觉老者的年纪只有一岁,甚至气息比初生的婴儿还要娇嫩,又有一瞬,他们却觉得老者的年龄有如他身后的石夷何一样浩瀚的没有边界。
这是岁月的气息!
谈月也只有曾在自家的化神师尊身上感受过这种气息,却也远远没有面前的老者这样的强烈,但是谈月知道这一刻还是不能够将两宗盯上的人拱手相让,这是一种宗门的颜面问题,只是几人气息相接处的那一瞬间,桀明子动了,那是一杆甚至比欧阳傲的鬼幡还要浩大的万鬼幡!一门三魔头,若是说狠历程度,也许要数欧阳傲得到了临崖子的真传,但是要说凶残程度,则是桀明子有其师风范!
一杆鬼幡于漫空浩荡,仿若是席卷着诸天一般,鬼吼凄厉,又仿若是置身于幽冥之地!而谈月也是不甘示弱,一股锋利的剑气从谈月的身上散发而出,仿佛只要谈月愿意,下一刻就可以捅破苍天一般,一柄青锋长剑被谈月握在手中,在配合上谈月冰冷的神情,气温又诡异的更冷了三分。
两人身后的宗门弟子也是严阵以待,于身后摆出类似于道阵一样的存在,令人看过一眼之后,就觉得玄妙无穷,隐隐之间,似能爆发远超筑基期的伤害!
看到两人真的不由分说就动手,或许是真的轻视,也或许是怒极反笑,只是老者的话语之中满是讥讽的意思,“真是好大的威风,原来大宗弟子都是这般的臭脾气!便是对付我一个糟老头子,也让你们这样全力以赴,自古正邪两立,你们这又是在干什么?”
场中的局面越发的混乱起来,洛衣却在暗自欣喜,可是下一瞬间,洛衣就有一种被野兽盯上的感觉,吓得洛衣站在原地,不敢有一点的动作。
蛮空浩荡的厉鬼,以及谈月手中肆虐的剑气越发的强盛,而老者却没有半点动作,似乎是故意在让两人蓄力一般,只是那抹讥讽的神色,却又让众人的心里越发的没底儿。
渐渐地,气势已经被两人提到的顶峰,感受着自己体内充盈的鬼气,桀明子一声狞笑,就冲着老者张狂而来!
依旧没有任何动作,甚至那一刻老者还在喝着酒,鬼幡带动的劲风甚至已经微微的吹动了老者的头发,就在这一瞬间,老者微微一笑,而后张口吐出了两个字。
“来风!”
无端的,一股微风轻轻的拂过了众人,一如之前一般,树静风止,滔天的鬼气,肆虐的剑气,依旧固定的原地不动,甚至连桀明子狰狞的神色都定格在那一瞬间,这是一股来自岁月的风!所有的人都静止了,只有老者还在那里自顾自的喝着酒,而此时洛衣却惊奇的发现,自己也能动!
老者朝着洛衣微微一笑,而后说道,“我乃江上渡舟人,小友此时不上船,更待何时?”
洛衣一怔,略作沉吟,就向着老者走去,却又忽的一停,转身凝望着站在一众弟子面前的紫衣女子,看着谈烟定格在那一刻的时候,依旧凝望着洛衣的眼神,洛衣从呢个眼神之中读出了很多很多。
怨恨,对于魔道修士的痛恨;不解,对于洛衣欺骗自己的不解;伤心,却不知是在为何事而心伤。
洛衣有些艰难的转过了身子,步履蹒跚,他忽然觉得,这一刻的自己,就和当年目送丁香离别时的场景何其相像,从彻底转身的那一刻开始,洛衣知道他又变成了一个人,一个孤独的人,洛衣叹了一口气。
也许你现在才回明白,为什么我终归会离开,为什么我不能带着你离开,为什么我不会留下来;这是上天赐下的开始,我只猜对了过程,却没有才对结局,任谁都没有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离别。
老者依旧佝偻着身子,淡淡的瞥了身受来风之术的众人,平静的开口道,“老夫也不为难你们这群小娃娃,若是师门之中有人问起,便说是石夷祖地的第一妖灵!”
老者转过身去,拽着洛衣的衣袖,朗声一笑道,“小友,你我且同去!”说罢大步朝前一迈,两人竟诡异的不见了踪影,之间远远的石夷河上,一叶轻舟荡起!
几息过后,丹竹宗众人才渐渐地恢复过来,而谈月沉默片刻,却有忽的一声惊叫,“我晓得那老者是谁了!”
“《荒古志异》有云:南域之西极,有地,来风曰夷,处西南隅以司日月之长短。刚刚那老者自言为石夷祖地第一妖灵!想必刚才的术法,便是上古流传的道法来风!”
道中得一法,法中悟一术!天下种种法门,以法术为最低,其次为术法,再其次为道术,更有巅峰之法门,名曰道法!
“南域之西极,有地,来风曰夷,处西南隅以司日月之长短。”
众人默默的念着这一句,看着远去的一叶孤帆,神色说不出的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