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风凌厉,力发千钧,避无可避。
看到骤然出现在面前的人影,修涯心一乱,慌乱撤掌,猝然而收的内力震伤他的五脏腑,胸腔内阵阵撕裂般的痛,可是这些痛可抵得上她出现在眼前那一刻的痛楚,那样的清晰而绵长。
在他收掌的同时,萧飏也一把拉开了她,心惊惧不定。她喘息着望着几步外的修涯,那一刻她真的感觉到死亡的逼近。他望着她,眼底狂涌着怒意和痛心,悖然怒道:“方浅予,你要为他生,为他死,你也用你的心好好,看看我是谁?”
一直陪着的是他,带她回来的也是他,为何她就看不到,一点都看不到。
拒那样沉痛而刻骨的目光望在她的眼底,让她有些发怔,萧飏伸手搂住她,足尖一点已经退出数丈,消失在苍茫夜色之,修涯站在原地,没有再追下去,深冷的秋风扑面而来,灌进空荡荡的心口,冰针刺心般的痛蔓延开来。
琉琴带着人站在数步之外,望着夜风孤绝的背影,清晰的感觉到他身上悲伤的气息,那样的沉痛而揪心,只是那个人看不到,即便看到了,她也不会在意,她早就这个人隔绝在心门之外,又如何看得到。
她望他们消失的方向,忍不住地想到,小姐,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你看到了所有,看清楚他是你的什么人,他又为你做过什么,你会后悔吗?
瓠她沉吟片刻,上前道:“皇上,要追吗?”
修涯微微敛目,眉眼凌厉道:“封城,追人。”他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却在她挡上来的那一刻被轻易瓦解。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就这样放开,让他们远走天涯,可是有的人,有的事,即便是错的,也要继续走下去,无路可退。话间一落,身有已经有人牵了马匹过来,他拂袖转身,跃上马扬鞭而去,
北城之内,玄风等人已经备好了马匹,二人翻身上马,直奔城门口而去,看到二人接近城门,事先隐在暗处的鬼域人立即出手直奔城门而去,沉寂的夜内突然一声,震天彻地的轰隆声,高大沉重的北城城门被炸裂开来,烟尘滚滚。
一行几人打马出城,以防人追来,接着又是一声世响,城门处的城墙坍塌,修涯赶至出城之路已被毁,纵身一跃上了断墙之上,看到月光下狂奔而去的一行人,呼啸的风吹起他的衣袍,身影寂寥。
凤浅歌一行人出城也不敢半刻放松,连夜出了汴京的地界,天色将明之时勒马望着通往宁城的官道:“官道不能再走了。”走官道,各城必定阻截重重,只要他再追来,就不会像这一切这么幸运能从他眼前走。
萧飏翻身下马,将缰绳交到玄成手:“把马匹放走,咱们从北苍山绕行。”走到这里,他大致也猜出了她的意图。
她望向他,抿唇一笑下马道:“这么快就猜到了。”
他望向她,面上余怒未消,狠狠一拉她道:“以后你再敢朝我身前站,我就……”她不知道当时他有多害怕,若是那一掌没有避开,那个人没有收住,那会是什么后果?
“四哥,我不是弱女,我不能一直要你的保护,既然是要一起走下去,就该一起努力。”她望向他的眼底坚定的说道,虽然他没说出来,但她不会感觉不到他气息的变化,他的病情在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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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会有什么结果,她来不及去想,她只知道那个时候如果她不站上去,他……一定会死,那是她不能承受的结果。
四目相对,两两相望,情深无言。
“不后悔吗?”他眉眼沉静地望着她问道。
她淡然一笑:“我后悔,我后悔曾经放弃过你,没有与你一起面对面对未来的勇气。”曾在多少个夜里,回想起昌和宫的一幕幕,都止不住的心痛,如果她转身了,如果他们一起走了,也许会流浪天涯,但起码不会那样误会重重,越走越远。
他薄唇无声扬起,这样的情份,何需多言,曾经走过的路或许风雨波折不断,或许心痛难耐,甚至绝望彷徨,但也是这些分离与错过,才让他学会了爱她,学会了珍惜她,所以不管是错过也好,是绝望也罢,他不后悔,这都是她带给她的。
山林幽寂,松风阵阵,带着深秋的冷冽。明明是逃离之路,二人却似是游山玩水般的释然,明明看不到未来的希望,却依旧相守不弃。
玄风玄成亦不打扰,隔了一段距离随在其后,顺便注意着后面有无追兵。从凌霄口他们亦得知了王妃在汴京数日的事。只是失去了血莲,谁都知道王爷是在劫难逃,最该伤心难过的两个人,却是一路笑语连连,看在他们眼却揪心般的疼。
大树参天,还不到日落西山,林便渐渐暗沉了下来,几人寻了处较为安全的山洞栖身,凤浅歌一路寻了可食的野果让玄成玄风一路收集着,带到近处的溪边洗净带回山洞。
许是数日奔波太过劳累,进洞便看到已经坐在火堆旁敛目沉睡的人,不忍打扰,便将洗好的果放在铺好的布帛之上。
他一向浅眠,她一进来便已经醒了,听得她在旁边坐下,薄唇无声扬起,起身坐起:“这么快?”
她淡笑,将刚洗好的果递给他:“吃点吧,走了一天一夜了。”采的野果,多是些药果,以便补充体力。
他探量着手的东西,微微皱了皱眉道:“你对这些这么熟。”若是常人进了这深山老林,连方向都辩不清,她却如行大道般熟稔。
她淡然一笑,拿着手的果咬了一口,漫不经心说道:“以前出任务,有会落在这种深山老林的,有在大漠荒山的,也有漂流在孤岛的,这些都是基本救生的本领,知道一些。”任务,自然是刺杀的任务,有在飞机上的,有在船上的,现在回想起来,都忘了自己当时是怎么活下来的。
萧飏侧头望着她眸光渐渐沉了下去,薄唇抿得紧紧的,虽然她只是一带而过的说,他完全可想象到那种生活的残酷,他曾经以为自己是一无所有的人,其实他远比她要幸远,他还有帮助他的人,可是她却要一个人在茫茫人世挣扎求生,也只有那样的人爱才会爱得那样决绝,也离开的那样决绝。
他蓦然想起曾在昌和宫那步步生莲走来的她,那样高洁如仙,风华傲然,那样冷漠与决绝,他曾以为那是她对他的报复,报复他的对她的伤害,到后来才渐渐明白,那不是报复也不是伤害,是保护,是想保护自己受伤的心,害怕再受刺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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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着她,沉吟半晌出声道:“给我讲讲你以前的事吧!”他对她的过去一无所知,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她曾经是如何活着的,又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
她微怔,淡然微笑,浅握住他的手道:“那些都过去了。”那些痛苦而无望的曾经都已经消逝在她的前世,化为烟尘,起码这一世她还是幸运的,遇到了他,爱上了他,并拥有了那么多爱护他,关心她的人。
他抿着唇探手搂紧她的肩膀,叹息道:“都过去了。”可是他们的未来还能走多远。
她微仰着头望他,道:“现在你给得给我说说,你是怎么跑来的?”那熏香,她下了足够的药量,不可能放不倒他。
他闻言剑眉微拧,她倒还要意思问起他来了,面色一沉:“我倒要问问,你敢下药,敢骗我,还一个人偷跑,谁给你的胆?”在汴京内是情况紧急,不容他来教训她,现在闲下了,正好算算账。
凤浅歌微微愣了愣,眉开眼笑道:“都过去了,不提了,不早了,我先睡了。”说罢便仰面朝后倒去闭眼睡觉。
萧飏气结,一把将人拉起:“起来,话还没说完。”
“回去再说。”她咕哝说道,头一歪栽在他的颈窝处,一连数日的精神紧张,极度疲劳,早就困得不行,哪还有心思去跟他解释偷跑的事,当时她若不那样,哪能出得了燕城,只是终究还是没拿到血莲,心忍不住沉痛难耐。
他无耐地叹了叹气,扶着她一道躺,拿起旁边的裘袍盖上,一连数日都是奔波劳累不堪,明日还是翻山越岭赶路,一时不忍便也懒得再同她计较,可是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脖颈处却撩得他心痒难耐,相较于在聆风小筑的夜夜缠绵,他已经饿了一个来月了,侧头低眉望着睡得安然的人,喉节跳动着,呼吸沉浊。
他的唇亲昵的摩挲着她的脸颊,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凤眸顿时惊醒大半,微恼斥道:“你想什么?”还在逃命的路上,他还有心想这些事。
他却直接无视,低首封住她喋喋不休的唇,她气恼的狠狠拧了把他的腰际,他吃痛的松开,挑着眉瞪她,她反瞪回去,一裹皮裘背对着他挪开了几分,哼道:“自找的。”他当初那么潇洒的丢下她一个人一走半个月,让她一个人傻等,出那么大的事还瞒骗于她,不可原谅。
他咬牙瞪着睡过去的女人,恨得牙痒,自己怎么就对这时不时给他添堵的女人上了心,时间一长,爪就露出来了。
玄成和玄风回来看到脸黑如锅底的萧飏坐在火堆旁,又瞥了眼一旁睡得香甜的女人,无奈一笑。拿从外吹树来的树枝,将山洞口密密地封起来,以免被野兽或跟来人的人发现。
玄成走近将云霄交予她的地图和信封递予萧飏手,低声言道:“这是云堂主留下的,说是王妃来时预备的撤退路线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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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飏微微皱了皱眉,打开一看,朝身侧的人望了望,原来来汴京的路上,就暗一路让人路线做了准备,马匹,船只,都放在指定的地方。而另一封信是她的笔记,记录着以血莲入药医毒的详尽用法用量,想来是想着担心自己无法脱身让云霄等人先带血莲回燕城。
“按这条路走下去,咱们应该可以顺利回到燕城。”玄成低声说道。图基本避开了一下大的州城,走的都是僻静小道,且一种不断更换马匹船只,扰乱追踪人的眼线,每一步无不是设想齐全。
萧飏微微拧了拧眉,即便如此,可是那个人即下定了决心要带她回去,也不是那么好摆脱,一路还是得小心谨慎才行,胸腔内突然阵阵血气翻涌,他抿着唇,拧着眉强制压了下去。
玄成二人一脸担忧之色,望向一旁的凤浅歌心想叫醒她帮他医治也好,却被萧飏凌厉的眼神制止了,早一天知道,便多一天痛楚,何况现在他还撑得下去,只是真到不得不离去的哪一天,她又要怎么办?
天色渐明之时,一袭玄色锦袍的帝王带着人停在北苍山下,眉眼深沉,凌云自宁城折回勒马在他身后停住:“皇上,他们没有走宁城。”没有走宁城,但就是进了这北苍山。
北苍山何其之大,要想找到人确实很难,且林更有猛兽出没,更加多了难度,从这里走虽然是险路,却要比走官道来得安全的多。
修涯漠然望着苍松翠柏林立的北苍山,这个地方是他们之间决裂的开始,如果没有计划去夺得这个天下,如果没有故意让她忘记那个人,如果他只是修涯,守着她的修涯,他们就可以那样一直过下去。
修涯,修涯,步修涯,这个名字已经伴随他很多年,久远得让他记了自己的本名。
步殇,殇字太悲凉,改个名字吧,叫修涯好不好,步修涯。
改得了名,却改不了命,步殇,步殇,步步皆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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