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时候,母亲给她打了电话,让她带着岳友恩一起回家吃饭,心想着反正也要回家看孩子,所以也就答应了。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正在洗菜,一居室的住房本来就不算大,现在几个人一起挤在里面,越发显得拥挤了。
骆玉钏把买来的食材放到流理台上,环视了一眼四周,都没有看到孩子,难怪今天这么安静。
“阿妈,孩子呢?”她一边卷起衣袖过去帮忙,一边问母亲。
“出去玩了。”李玉芝很自然的站在那里洗菜,头也不抬的应着她的话。
看母亲的样子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骆玉钏点点头,并没有多想,两个人忙帮衬着给李玉芝打下手,很快就到了晚饭时间,眼看美味可口的食物都上桌了,现在只要人到齐就可以用餐了。
李玉芝看着桌上的菜,客气的对岳友恩说:“咱们就三个人,简单吃点吧!”
岳友恩摆摆手,大大咧咧的说:“菜不在多,味美则行!”
骆玉钏也说:“阿妈,恩恩不是外人,不用这么讲究。”说着又抬手看了看腕表,问她:“孩子是在冬冬家里玩吗?我去把他接回来。”骆玉钏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门边换鞋。
冬冬是邻居家的孩子,稍长长生几岁,平时两个孩子总在一块儿玩。
正打算开门出去,母亲的声音就从身后传了过来,“不用去了,我们先吃。”
骆玉钏说:“别让小孩子养成了坏习惯,按时吃饭也是规矩。”
见她伸手去开门,李玉芝的嗓门又提高了几分,“你是不是不听我的话,我让你回来吃饭。”
“阿妈,你怎么了……”
“今天这顿饭就我们三个人吃,谁也不许提孩子!”
李玉芝站在餐桌旁边,面色如纸,就那双苍老幽深的眼睛里,也写满了愤怒,仿佛随着刚才那声怒吼,她也力尽神危了一样,此刻站在那里,就像随时都会摔到在一边。
岳友恩愣了一下,赶紧上前来扶住她,“伯母,身体要紧,您千万别生气,不接就不接,咱们先吃就是了,有什么话我们坐下来再说。”说着就将她拉到椅子上坐下。
岳友恩见李玉芝安定下来,抬眼给骆玉钏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先过来吃饭,自己却盛了饭送到李玉芝面前,“伯母,先吃饭吧。”
李玉芝默不作声的接过碗,抬眼看还站在那里的女儿,见她慢吞吞的走过来,才垂下眼吃饭。
骆玉钏和岳友恩相视一眼,都发现了李玉芝的反常,可是嘴上却没有拆穿,仍旧安静的坐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女人的第六感总是告诉她,母亲一定有事瞒着她,她什么都不怕,只要孩子没事就好。
她还是不放心,一颗心总是七上八下的,根本没有任何胃口,一咬牙,她还是放下了手里的碗,看着李玉芝,问她:“阿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孩子没出什么意外吧?”
“你盼着他出什么意外呢吧?”李玉芝没好气的甩出一句。
骆玉钏皱眉,“阿妈,你怎么这么说呢,长生是我的孩子啊,我怎么可能会盼着他出事,再说了,现在都那么晚了,你把孩子一直放在别人家也不礼貌,你不是从小就这么教我的吗?还是让我去把孩子接回来吧。”
骆玉钏说完见李玉芝没有反应,便拉开椅子打算起身去接孩子。
“阿玉,你回来。”李玉芝叫住了她,“孩子不在冬冬家,你去了也没用。”
听见她的话,骆玉钏立马就退了回来,“什么?不在冬冬家,那孩子到哪里去了?
母亲刚才的反应已经让她怀疑,加上现在说的这些话,更是加剧了她心里的不安。
千万别是孩子出了什么意外,她心里默默的祈祷着。
李玉芝放下碗筷,深吸一口气,看着骆玉钏,“我把孩子送走了。”
轰一声,犹如一个晴天霹雳砸在头顶!
“什,什么叫送走了?”她惊讶的看着母亲,“阿妈,你把孩子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她一秒钟也淡定不了了,紧紧的拽着母亲的衣袖。
“阿玉,别激动,有话慢慢说。”岳友恩赶紧上前拉开骆玉钏的手。
窗外的微风应景而来,吹动着她额前的碎发,本就苍白的脸上看起来越发憔悴了,可是,和她这样的神情相比,李玉芝脸上更多的确实漠然,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和慈祥,这样的她看得骆玉钏有些害怕。
李玉芝突然勾起嘴角,讽刺的一笑,“阿玉,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仿佛老旧的磨具发出的声响,李玉芝的声音有那么一瞬间让人觉得压抑。
“阿妈,我……”她想解释,可是不知道母亲所指的是什么事。
心里突然就滋生了一个想法,母亲指的该不会是云景笙吧?
可是,即便是这样,那又和孩子有什么关系?
李玉芝抬起头来看着骆玉钏,虽然嘴角带着笑,却难以掩饰眼中的悲伤和失望,“阿玉,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骆玉钏蹙了蹙眉,“阿妈,我没有……”
“没有骗我吗?没有和云家的人有牵扯吗?”李玉芝突然打断了骆玉钏。
她猛然抬起头来,看着母亲的脸,原来她真的什么都知道了。
回想起来,上一次母亲好像就有些反常,还说自己被骗的话,难道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吗?只不过,她并没有开口提及。
所以,今天她是想做什么呢?拿孩子要挟她吗?
想到这里,她整个脑袋都开始发晕了,就好像一种可怕的气息无形的萦绕在她周围。
“阿玉,你怎么了?”岳友恩见她晕了一下,赶紧上前扶住她。
她摆摆手,“我没事……”
抬起头,目光坚定的看着眼前的李玉芝。
阿妈,你千万不能啊……
“告诉我,你没有和他在一起,告诉我,你会离开离城,只要你当着恩恩的面向我发誓,我保证把孩子毫发无伤的带到你面前。”李玉芝咬着牙,用力拽住她的胳膊,不停的摇晃着。
原来这才是母亲一定要让她带上恩恩来家里吃饭的原因。
“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想忤逆我的意思吗?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吗?还是你为了能和云家的人在一起,你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可以不要了?告诉我,你就是没良心的人,对不对?”
骆玉钏只是咬着嘴唇,酸涩的眼睛早已忍不住,眼泪终于像挣开了阀门的洪水一般,悄悄滑过脸颊,掌心紧紧的扣着桌边,此情此境真是让她心力交瘁。
良久,她才轻轻的转过头看着李玉芝,“阿妈,你为什么要让我为难,长生是你的亲外孙啊……”
李玉芝流着泪,无力的冷笑一声,“为难?我是在为难你吗?你是我的亲闺女啊,阿妈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好,我不想你再吃苦,不想你再被骗,我们就走得远远的,过普通人的生活不好吗?为什么你一定要执迷不悟?”
骆玉钏此刻满腔都是复杂的心情和无法抑制的痛苦,任凭李玉芝怎么摇晃着她,她都不曾有过一丝动摇,良久,她才缓缓闭上眼睛,轻轻的说了一句:“阿妈,对不起……”
李玉芝不可置信的看着骆玉钏,“你,你选择了他,抛弃了自己的骨血?你真是,真是……”
李玉芝气得浑身一颤,立即扶着桌边稳住身子,然后站起来,狠狠一个巴掌拍在骆玉钏脸上,“我打你这一下,是因为你骗我。”说着又举起手,啪一声巴掌落在另一边脸颊,“这一下,是为我不懂事的孙子,跟了你这么一个狠心的妈妈。”
眼看李玉芝第三下又要打下去,而骆玉钏依旧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丝毫没有要躲开的意思,岳友恩立即上前拦住她。
“伯母,别打了,不能再打了,阿玉知道错了,她会改的,一定会改的。”
骆玉钏却说:“恩恩,你别拦着,让她打。”
“你……你竟然……”李玉芝见她丝毫没有认错的样子,更加生气了,用力挣开岳友恩,冲上去对着骆玉钏身上就是一阵痛打。
“可怜了我那不懂事的孙子,听着他喊你一声小姨,你知道阿妈心里有多难过吗?有家不得回有妈不能认,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我今天就是要把你打醒,让你看清楚你在做一件多么荒唐的事!”
这一切,是谁造成的?
她站在那里,任凭母亲一下一下重重的打在身上,这样如果能让母亲发泄,忍一忍又何尝不可?
“阿妈,我已经知道了骆云两家的恩怨……”李玉芝还在不停的打着,骆玉钏突然冷冷的转头看着她说了一句。
李玉芝的手突然停在那里,岳友恩也愣住了。
“你,你说什么?”李玉芝嘴皮微微颤抖着,眼睛里是掩饰不了的慌张。
“以前的事过了就不要再提,我失望过也伤心过,可是从来没有埋怨过,无论是你或是父亲。”
她不得不承认,是云景笙一直动摇着她心底的那些怨恨,原以为是因为他生活才变成那样,殊不知,那些仇恨的种子,已经早早的就开始发芽。
“所以,你愿意当做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吗?”李玉芝颤抖着抓住她的双肩,看着她问道。
“阿妈,他能选择放下,我们为什么不能?”
他每次的小心翼翼她都看在眼里,他背后替她所做的一切,都通过不同的方式让她知道了。
他明明是一个那么倔强霸道又专横跋扈的人,可是,却愿意为她放下尊严,用尽方法就为取悦她。
面对这样的一个人,她怎么可能还放不下。
李玉芝看着她,眼里满是痛苦和失望,“你不怕再被他骗一次吗?他之前伪装得那么好……”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他还能骗什么?”泪水无声的滑过脸颊。
他一直在用他的行动为她建造一个完美简单的世界,她怎么能轻易辜负?尤其是让她知道了,过去的那些恩怨,以及因为父亲给云家带去的那些灾难。
他也有错,但是夹杂着这些复杂情感的恩怨谁又说得清楚?
母亲一定是感到羞愧了吧?曾经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云家的事,嫁出去的女儿也被扫地出门,那么高高在上的贵妇人一夜之间沦为这幅模样,她怎么还有脸面对云家的人。
“阿玉,你站在他的立场上,你在替他说话?”李玉芝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双手紧紧的抓住她的胳膊。
“阿妈,我只是看清了真相,勇敢面对……”
为什么你就不愿意放开呢?这件事归根结底是我们做错了啊!你为什么这么抗拒认错,还拿孩子来威胁我,难道这样做,你心里就不难过吗?
“阿玉,你,你怎么可以……”李玉芝气得一口气没喘上来,忙拍着胸脯说:“真,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然而,话音未落,她便浑身开始抽搐起来,紧接着整个身体都绷得笔直,没有任何征兆的就倒了下去……
“阿妈,你怎么了……”
“伯母……伯母……”
*
市人民医院,李玉芝很快就被送进了急诊室,骆玉钏和岳友恩等在门外。
她们静静的坐在长椅上,垂着头看着地面,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仿佛在这个时刻,无论谁先开口,无论说的是什么,都会触动这个世界的安宁。
岳友恩心里很明白骆玉钏和云景笙之间的关系,也清楚他们之间的恩怨,一直以来庇护着她,也是因为知道在离婚前,她为了这个男人付出了多少,好不容易换来真心,事情却变成这个样子……
“怎么搞成这样……”岳友恩无奈的冷笑一声,抬头看了看急诊室亮着的红灯。
骆玉钏深吸一口气,说:“先找到孩子再说吧,我母亲在离城没什么朋友,我大概能猜到孩子在哪里。”
岳友恩看着她,“那这件事……你怎么打算?”
“顺其自然吧。”她轻轻的扯出一个微笑,尽管它看起来苍白又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