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小玉亦步亦趋跟在阿傩身后,两人此番还是小心翼翼的沿着贴合塔壁的木梯拾阶而上。
这塔中央究竟场地多宽又有什么,蓝小玉是看不清楚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也只能模模糊糊看到楼梯盘旋的形状。
可以说,这锁灵塔中仿佛没有任何一扇透光的窗子,也不知道方才那几人究竟是怎么误打误撞进来的。
这一条木楼梯“嘎吱嘎吱”的,除了这沉闷的踏步声再也听闻不到任何的声响,时间久了就似是自己的错觉,就在蓝小玉差点以为是自己耳聋了的时候,突然有一丁点儿的清脆之音落在耳中。
叮铃铃。
好像什么器物轻轻碰撞的声音,细碎又轻盈。
这声音不响,极轻,仿佛是被阴风吹拂过的时候触碰到的,若不是耳朵太久没有接触到任何的声音,也许蓝小玉也不会在意到。
她的手下意识的捏紧了青灯的胳膊:“青灯……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黑暗中的青灯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和神情,他只是拍拍蓝小玉的手背安抚:“你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这言下之意便是他也听清楚了,甚至知道那是什么。
蓝小玉的眼睛在黑暗朦胧中搜索:“是风铃吗?”这种音调很像是挂在门口的风铃发出,不知是铜制还是玻璃,她想再细细听,却没了动静。
“不是风铃,”青灯想了想,似在斟酌怎么开口比较好,显然这一路上都在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锁灵塔不是道家灵塔,听我师父的说辞似是为一位百年前与降梅观交好的老和尚所造,那位大师为锁灵塔金身题字,自那后便不曾开启。”
蓝小玉眉头一蹙,听起来像是有什么不太妙的事,冰冷的空气钻进衣袖和鼻息,她不由自主咳了两声,却不料——
青灯突地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险些把蓝小玉吓了个半死,嗓子里那口气儿没顺出来呛的自己鼻子都一阵堵。
“千万……不要发出那么大的声响。”青灯的声音落在耳朵边,他和自己挨的很近。
蓝小玉几乎可以感觉到从青灯嗓音中落出的紧张和忐忑,他的心中有所畏惧。
叮铃铃。
又是一阵铃音,仿佛是听到了这里的动静被连带而起的声响。
青灯暗叫一声不妙,他索性拉起蓝小玉就“蹬蹬蹬”的往上跑去。
“青灯你怎么了?”蓝小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动弄的有些莫名,她看不清楚阶梯,被青灯蛮力一拽,脚下就绊住木梯,“噗通”膝盖重重磕在尖角上,闷哼声都疼的喊不出。
叮铃铃。
那声音又出现了,越来越近!
叮铃铃。
它们开始此起彼伏,好像在攀比着谁的声音更响一样,于黑暗中犹如梅花朵朵绽放。
“糟糕!”青灯按住蓝小玉,他的眼睛也在黑暗中四处搜索。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黑暗蒙蔽,在这种茫然漆黑的环境中隐约闪烁起了一些光芒。
用蓝小玉的话来说,就好像零星的鬼火,小小的,在半空之中晃动。
渐渐地,一盏、两盏……无数的星火都如被突然触发一样,它们闪烁、摇晃。
这才能发现,叮铃铃的声响就是从这些鬼火中发出的。
蓝小玉看的目瞪口呆,她和青灯的进入,让这些沉睡的东西被惊醒了。
它们……究竟是什么。
青灯的手握住了蓝小玉的,两个人的手心都冒出了热汗,全身却都冰冷。
“这种东西你应该不陌生,”他咬咬唇,“被器皿挟制的孤魂野鬼。”他张了张口又闭上了,显然后面的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孤魂野鬼?
蓝小玉一下就明白了,这座锁灵塔中被关押了无数的怨魂——它们被安放在鬼火之中,惊醒后就开始挣扎嘶鸣。
那些铃铛一样的声音就是不停晃动时互相碰撞所发出的。
简直开玩笑,这么多的怨魂不超度不打散,关在这种地方究竟做什么?——究竟是要做什么??
青灯可不想管蓝小玉的想法,他拽了拽她的胳膊:“我们走!”赶紧走,如果——如果——
他没有想下去。
活人的生气萦绕在塔中引得那些幽冥的存在更为跃动,铃声中的狰狞嘶喊不觉在耳,仿佛在哀嚎,又仿佛在你耳边低诉。
青灯额头也冒着冷汗,他只觉得蓝小玉的手要从自己手心滑落,这才回头去看她,趁着那些越来越凝聚的幽绿鬼火,他发现蓝小玉脸色苍白,嘴唇紧泯。
青灯连忙伸手捂住她的耳朵:“蓝小玉,你不要听那些话!孤魂野鬼的话一句也不要听!”他眉头紧蹙,“那些怨灵被关押了不下百年,它们要活人的灵魂,要活人的躯体,不要听它们说什么,就可以从这里走出去!”
青灯固然是不知道为什么降梅观要安防这样一座巨塔,他只知道,幽怨已久的灵魂急需活人生气,它们回想要夺取人的身体、人的灵魂——所以锁灵塔向来禁足任何人进入。
一点点的破坏都足以让这座塔的所有功德功亏一篑。
蓝小玉的眼睛突的就瞪着青灯,她的表情极为古怪。
“蓝小玉,这些知识鬼魂,你见过的不比这少,对人造不成太多的影响,只要你别听!”青灯不由放大了声音,活人三魂七魄齐全,对孤魂野鬼的入侵自然有一定的抵御能力。
蓝小玉却抬起手一把抓住了青灯的手腕,她力道很大捏的很重,青灯被这一抓竟然不敢松开手挣脱。
蓝小玉的额头也出了许多汗,她的眼神已经不再看青灯,而是漫无目的的在空洞的四周打转,眼眶都开始泛着红,像要落泪又像是压抑的愤怒:“它们……说……”她张了口,声音断断续续。
“他们说什么你都不要信,别听那些东西的话!”青灯现在只想甩那小姑娘一耳光赶紧打醒她,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状况可除了觉得诡异嘈杂外并没有其他的不适,然而蓝小玉不同,她的反应不同、感受不同——
就好像,她听懂了那些鬼怪的耳语。
它们欺骗、它们诱哄。
“蓝小玉你醒醒!”青灯这才发现了不对劲,不——这是自己的疏忽,不错——这些孤魂野鬼的轻声细语对普通人确实作用不大,但是他怎么就忘记了——蓝小玉并非寻常人。
她是个死而复生取了他人魂魄续命的人。
那意味着她的三魂七魄本就在身体中无法安生,如今被这些怨魂发现了其中的蹊跷,谁知道它们会不会趁虚而入。
青灯又惊又恐还突然生出了许多的懊恼,他想拉着蓝小玉拔腿就跑,但心知这不是办法,那小姑娘现在有所被蛊惑,心魂缺失是去的也许是心智也许是感官,这绝非小事,青灯脑中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的焦灼,抬眼便瞧见那些鬼火明目张胆的在周围盘旋。
那感觉就像在打探猎物。
可恶!
青灯一咬牙,心里莫名其了些怒火,他从袖中掏出黄符,将蓝小玉往自己身后一拉,单手按住木梯栏杆起身就是一纵跃下楼梯,腾空的瞬间一把将那团企图靠近的小鬼火抓在了手中。
就听到“哐啷”一声,青灯将那盏鬼火狠狠的往地上砸去,瞬间如同困住魂魄结界的鬼火莫名的碎去湮灭在空气中,他掐住从灰烬中腾起的一缕青烟幽魂,就像掐着一个人快要断气的咽喉,另一手将黄符紧缠在上,口中不停念念有词。
只见那被束缚的青烟似挣脱不掉反而渐渐萎缩成一小团秽物,虽不可见其真实面目,但能听到不少嘶鸣狰狞的声响,就好像无端端的恶毒咒骂。
青灯眼角一冷,对这些幽魂并无怜悯之心,要知道被丢进了锁灵塔则意味着生前作恶多端,然这塔中关着无数恶鬼邪灵究竟为何,他当然是参不透的。
他也没因由去会悟。
这凄凛的叫嚷像引起了周围幽魂的反应,它们开始聚拢分离,分离又聚拢。
青灯眉头一蹙,忙退至墙边抓紧了蓝小玉使劲出汗的手心。
“青灯,它们要干什么?”蓝小玉自然看到了,青灯困了一只幽魂,而其余的数只也不安分了起来,蓝小玉单手捂着耳朵,脑袋狠狠的甩了甩,想把头脑中那些嘈杂的声音驱逐出去,她看着那在地上挣扎的魂灵,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小心!”
她才这么喝出声。
只听得两人头上一阵“乒乒乓乓”,几盏幽绿的鬼火互相碰撞在了一起,它们几乎不顾是不是会碎裂了对方——或者说,它们就是要以此打破这脆弱的结界好逃出生天。
青灯破了鬼火的那法子显然引起了这些东西的注意。
零星幽冥的晶体带着冰冷的鬼火之光铺天盖地的下来。
蓝小玉倒抽一口气。
原本平静安宁的塔中空气肃然有些窒息,正中盘旋着从鬼火中钻出的灵体,那些呼啸而带起的冷风直往人皮肤里钻,顷刻间就能将这方臾的灵塔变成修罗之场。
它们恣意,它们放肆,它们毫不畏惧,甚至毫无自知。
简直就像一群从笼子里被释放出来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