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多想无益,蓝小玉再烦躁也顶不住瞌睡,第二天依旧顶着黑眼圈。
因为谁知道,天蒙蒙亮的时候,降梅观的晨钟已经敲响,声音动荡天地,蓝小玉是被吵醒的,醒来才发现外头已经变得“热热闹闹”。
这词有点过分,但确实不少人已经起床,她不敢怠慢,也赶紧洗漱一新,阿傩就在这时来敲门了。
说是孙道陵让他来找蓝小玉,观中一聚。
恩,这个一聚,人可就多了。
蓝小玉才知道什么叫做龙蛇混杂。
百来号的人,有师父有弟子,她一直觉得这会啊,就应该和那些武林大会一样,什么“久仰久仰”“幸会幸会”是肯定少不了的。
这不是,门口的少年小童见蓝小玉面生,便颔首微笑:“这位居士是……?”对了,初次来的进门得报个名号,至少得让主人家心里明白。
那少年一身天青色的衣物,与观中人一样束发挽髻,长得很是眉清目秀,际宇间无比澄清清透。
于是蓝小玉装模作样的抱拳:“在下苗疆五毒派蓝小玉。”
“……”阿傩眼角抽搐了下,别说阿傩,连那个门口的降梅观少年都一脸懵逼。
“五毒派那不是笑傲江湖的?”阿傩掐了蓝小玉一把,“你是想你师父揍你一顿吗?”小姑娘玩笑都开到什么地方来了。
“我那不是气氛上来了一下克制不住嘛,”蓝小玉推开开阿傩,赶紧满脸也笑吟吟的,“闾山孙道陵门下微徒蓝小玉。”她眨眨眼,俏生生的就溜了进去。
那少年看着小姑娘背影没入人群,这才回过神来拿这朱砂笔在纸上画出圈儿。
蓝小玉,闾山孙前辈的,徒弟。
他挑挑眉也不做声。
厅堂里人群熙熙攘攘,热闹得很,找到孙道陵可花了不少的功夫,那老头儿并不喜欢太客套的事,所以也没和认识的老师傅们多打招呼,一个人坐在八仙桌边。
蓝小玉和阿傩赶紧也坐他身边去。
阿傩的眼睛左看右看络绎不绝的都没停:“昨天那个看门老头都那么厉害,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他看着跟前的这些人深有感慨。
“看门老头?”孙道陵有些没明白,降梅观哪里有看门的老头了。
“就是昨天给您开门的那位爷爷呀。”蓝小玉抓了桌上的橘子一边剥一边补充。
孙道陵的眼神就在阿傩和蓝小玉脸上滑来滑去:“你们说他是……看门老头?”他满脸的不敢置信却又突然落出了想笑又强忍的表情,“看门老头……看、门、老、头,哈哈哈哈。”他不客气,玩味的把这四个字反反复复的念,难得的爽朗笑得前俯后仰。
“有什么这么好笑……”蓝小玉塞了一片橘子瓤进孙道陵嘴里。“后槽牙都看到啦,师父!”
“他当然不是什么看门老头子。”孙道陵嚼着橘瓤,正要开口时,一声极为清脆的铃音落了下来,那铃音也奇怪,只有那么一下,干脆又清冽,“叮”——
可这不起眼的声音落下来时,整个原本吵吵嚷嚷的大厅却都安静了几分下来。
“喏,你们的看门老头来了,不妨自己琢磨琢磨。”孙道陵一指门口。
可不是,昨天领路的白胡子老头跨门而入,身后跟着的正事刚才在外头“签到”的那个青衣少年。
“各位道友前来,降梅观蓬荜生辉。”老头子高喝之声声音洪亮,“诸位不必客气,既来之则安之。”他笑声和蔼,示意所有人无需拘谨。
众人喧哗嘈杂的声音这才缓起。
“无为道人,别来无恙。”人群中有人已叫住了那老头儿攀谈而起。
蓝小玉侧耳听了一会,无非是什么“家师有事不能前来,望道人海涵”一类的客套话。
老道人自然不介意,拍拍那个中年人的肩也不知道互相聊了什么。
蓝小玉撞了撞阿傩,用眼神交流,怎么看那老头子都有些来历啊。
孙道陵眼角余光瞥到那两个小屁孩子,他摇摇头就磕起瓜子:“无为道人,道名玄诚,是当年降梅观玄字辈,如今的降梅观观主,”他顿了顿,“也是三清道会德高望重的老会长。”他一耸肩,嘿,还叫他看门老头,真是有这两家伙的。
什么叫有眼不识泰山,这就是有眼不识泰山。
蓝小玉和阿傩闻言立马跟做贼一样的往后挪,恨不得都把身子挪到孙道陵身后去躲起来。
在道家,道人的道号和道名称呼那都是有特别的规定的,比如,一般人只能称呼其道号“无为道人”,只有师辈或者长辈才可以称呼其道名,显然“玄诚”这两个字,绝对不是蓝小玉这等小辈可以叫出口的。
因为,那叫做尊卑不分。
蓝小玉暗地里吐了吐-舌-头,昨天她可叫多了,左一个玄诚爷爷,右一个玄诚爷爷的,现在想来,真是觉得自己“有够不要脸”的。
她和阿傩想法一样,无为道人别注意到他们两个小崽子就行,否则就算被人家扫地出门,那都是自找的。
可有时候偏偏事与愿违。
“孙佬,”那老道人清亮的声音已经落在了身边,无人道人看着孙道陵身后那露着的两个半脑袋,不以为意,假装没看到,“你的小徒弟今年是第一次来,当真要让她入阵?”他仿佛是来劝孙道陵回心转意的,这会里的不少人都不止参与过一次,偏偏闾山散道的传人一次都没有来过。
他这话一出也很是奇怪,声音不大,却突然让周围都平静了下来,似乎这句话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关注点并不是第一次,而是,孙道陵的小徒弟。
“孙佬这次带徒弟来了?”有人倒是好奇,毕竟孙道陵一来少回三清,二来他对自己那个徒弟向来守口如瓶,不喜旁人窥探,三来嘛……
“是不是那个蓝小玉?”旁边已经七嘴八舌起来了。
阿傩这会满脸惊诧,他凑着蓝小玉的耳朵:“喂,你知名度好像很大啊,你对他们干了什么啊?”怎么一提到蓝小玉这三个字,好像整个三清会都起了兴致。
蓝小玉白了他一眼,都到这节骨眼了,阿傩怎么也就知道开她玩笑。
“小玉,”孙道陵沉声,“出来。”现在躲躲藏藏的成何体统?
“哦,师父。”蓝小玉这才扭扭捏捏的从椅子后出来,乖乖站在孙道陵身边。
所有人的目光都大咧咧的打量起了她,虽然蓝小玉不喜欢这种被人当奇怪的东西看待的样子,可她隐约也知道缘由。
所以有过心里准备,她是一个续命之人,多少人都在看着孙道陵的能力,这会里有好人,必然也有坏人,夜阙君也说过,三清会中不乏狭隘之人,既然有人会称颂,有人就会看你笑话。
“孙佬,厉害啊。”不少人都报以惊奇,这就像是个流传在三清会里的传闻,孙道陵救了个已经死了的小女孩,转命格续命盘,以魂换魂,然后收她为徒,而今天,传闻变成了事实。
有惊奇,有探究,有夹杂各种说不清道不明意味的眼神,蓝小玉瞥了一圈四周,昨天见过的那位九无山传人正冷冷撇着眼瞧她,那目光不屑与讽刺交叠,今天他的身边站着的可是一位年近七十的老者,装束打扮与他一样,就连那面相都差不多,贼眉鼠眼的,十有-八-九就是他家掌门阴十九。
蓝小玉就见不惯这种自以为是的家伙,于是也不客气的反蹬了他一眼。
“小姑娘,”无为道人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他的目光从来都不带任何探究,反而温和如同三月阳光,他的重点也和其他人不同,“你决定入阵吗?”他又问了一遍。
蓝小玉下意识去看孙道陵,眼睛却被一截白袖挡住了,无为道人伸手拦在了她和孙道陵之间,笑意盈盈的:“不要看你师父,也不要管他怎么说,你告诉老朽,愿意吗?”他平心静气问着一个晚辈,是否出于内心想去,而不是因着旁的原因。
为人为事,无非修身修心。
心中所想,永远是本。
老道人比别人敢说敢做。
蓝小玉泯唇,毫不犹豫的点了下头。
“好!”无为道人当机一喝,他转过身,身后的人自然而然为其让了一条道,他潇洒而去,不多问、不多言,已自是一派不羁的仙风道骨。
难怪这样的爷爷能成为会长啊……
蓝小玉这会还没回过神,被这老头儿这么眷顾还真有点受宠若惊。
“可别高兴的太早,”孙道陵赶紧给她泼了冷水,“明日三清会启,就连我们也都不知内容是什么。”
“哎,孙师傅孙师傅,”阿傩跳的半天高,“我能陪小玉一起去吗?”蓝小玉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别家的徒弟儿谁知道都参与了几次了,说不定哪几个阴险狡诈联手先给蓝小玉个下马威,那岂不是太吃亏了——不行不行,自己也得帮衬帮衬。
“你?”孙道陵摇头,“你既不是三清会的成员,又不是我孙道陵的徒弟,当然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