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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淡金色的影子(1 / 1)

云伟封锁冰底深渊后,忽然对于这场战争失去了兴致,所以他并没有急于向B军再次发动进攻,他认为焦虑将会像“温水煮青蛙”一样,侵蚀B军全体的内心。处理好手头的数据,他终于打开了通讯器,联系到云家的主事者,自己的父亲。

“我已经听说卡里兰的状况了,你确定卫疏蒙和穆孝文已经死了吗?”云清逸显得有一些不安。

“他们被我封入冰底深渊,我想活着的几率不大。”云伟垂着嘴角,“父亲,我原本没有想杀死卫疏蒙,但他无论如何都不肯告诉我关于匕首的秘密,最后,甚至为了不落入我手,而选择自己坠崖。他和穆孝文很危险,包括他们身边的朋友和同学,所以,我只能选择杀死他们,永绝后患。”云伟深吸了一口气,他在卫疏蒙和穆孝文身上,看到了不属于他们这个年龄的成熟和冷酷,这种人,就算现在不死,如果日后有机会交手,也必然是心头大患。

“我赞成你的判断,所以我需要你再次确认他们的生死,一旦确定,立即回复我。至于你妹妹的伤,确实没有丝毫进展,而且月辰现在夜夜都在做恶梦,梦到的人还是段灵风。我们用各种仪器都检测过,也核查了类似的病例和卷宗,但是都没有结果。”云清逸摇了摇头,他只有这一个女儿。只要是女孩,容貌对于她们来讲都很重要。

“父亲,等军训一结束,我便返回银河舰队请教这方面的老师,他们一定会有办法的。”其实云伟的心里也没有底气,但他终究不能让父亲担心,让妹妹灰心。

“还有,这几天段羽舟来过,他说一直没有联系到你,所以让我有机会传话给你。最近他们的主事者不在家,所以他很难帮你询问关于匕首的事情。我想他对我应该有所隐瞒,如果你有时间,记得回复他。”云清逸关闭了通讯器,也是催促云伟去核实卫疏蒙和穆孝文情况的一种方式。

然而出乎云伟意料的是,冰底深渊居然消失了!冰底深渊存在的周期一般是五年,换句话说,正常情况下,一个冰底深渊形成后,在五年内都不会消失。之后,随着时间的延长,夜晚降落的冰雪将会逐渐填补掉冰洞。由于冰底深渊消失得十分彻底,所以云伟无法得知深渊底下的情况。

“西田,查一下卫疏蒙和穆孝文的定位。”西田和袁磊位于卡里兰不远处的一个指挥作战中心,所有在卡里兰参战的人员,都拥有一个接收器,这个接收器的其中一个终端,在他们进入卡里兰前,已经植入在他们的体内,其内部也安装有卫星定位系统,可以查找到任何一个人的位置,无论生死。同时,每当战场上有一个人员死亡,那么指挥作战中心也能够接收到关于死者的所有信息,包括这个人的战斗情况和死亡原因。

“云伟,我一直想告诉你,从今天下午以后,我和袁磊都始终无法确定,这两个孩子的位置,我甚至怀疑,他们已经离开了卡里兰,因为他们自己没办法取出接收器的终端。我唯一肯定的是,他们还没有死。”云伟的眉毛一扬,轻轻挤在一起。如果他们没死,他们去了哪里?他们能够去哪里?西田把这件事情告诉云伟的时候,小夜也把信息带给了陆皓凡四人。

“袁斌哥哥,校长说,他们定位不到卫大哥和穆大哥,他们应该还活着。”小夜这一次来到卡里兰,是和志愿者们一起送来陈星宇所需要的机械设备零件。陆皓凡和袁斌已经打算用完全的机械力量,来抵抗接下来云伟的进攻,而所有的人都会退居到指挥的位置。这本来就是属于这个时代的战争方式,只不过作为军训,他们不得不身先士卒。而用到机械,陈星宇发挥的作用是巨大的,他需要相当数量的零件和材料,来组装和制造机械。所以志愿者团队来了,袁磊顺便让小夜带来了相关的信息。

在此之后,陆皓凡也发布了关于卫疏蒙和穆孝文时间的资料,让所有B军了解到他们现在的处境,并积极安排下一步的作战计划,目前的一切已经迅速转接到他和袁斌的手里。

“为了更好完成自动化战场(以机械为战斗核心)的任务,甲组的同学会再次检查每一个人的个人机械,并为他们建立共享的数据资料库。你们还有别的什么问题吗?”陆皓凡的的话,让B军全体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默,接着,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凡哥,我们想确认班长他们的安全。”随即,整个队伍呈现出一种担忧和焦虑的状态。

“作战指挥中心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们的死亡,并且他们很有可能已经逃离了卡里兰,他们不会有事的。这一次或许是他们对我们的考验,你们有信心吗?”

“有。”B军整齐的回应声响彻了营地。

失踪的卫疏蒙和穆孝文现在正分别躺在,只有一墙之隔的木板床上,身边同样都有一个英俊潇洒的年轻男子,他们手持医药用品,正在为二人治疗。卫疏蒙的脸上裹着一层厚厚的绷带,遮住了他的双眼和大半张脸。他迷迷糊糊地醒来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用手去扯自己脸上的遮挡物,但很显然,他失败了。因为另一只冰冷的手挡在了途中。

“从哪儿蹦出来的机器人……”在男子的手接触到卫疏蒙的那一刻,冰茫立即汇报了相关信息——这个机械人不仅正在执行非常严苛的指令,而且他是目前银河系最高等级的人形机器人。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完全是螳臂当车之后,卫疏蒙安然地放下了自己的手,乖乖躺在坚硬的床上。

“你的眼睛在两天之后能够完全康复,所以现在不要去动它。我指的完全康复是,你的两只眼睛不会再看到两个不同的世界了。不过,从今天下午开始,你会有剧烈的疼痛感,并且陷入中度昏迷,我会在这儿照顾你。”卫疏蒙皱了一下眉头,他现在的表情应该是不可置信,但绷带挡住了他的面部表情,所以机器人看不到。

自从卫疏蒙和安晓凡彻底分开,他的眼睛就出现了严重的问题。一方面他的视力急速下降,两只眼睛看到的世界是完全模糊的,但这确实不妨碍他平时的行动和灵活的战斗,因为他可以根据声音,或其他方式更加准确的判断这些信息。另一方面,他的右眼因为被火焰灼伤,所有看到的一切都是黑白的,而非彩色。这也就是云伟所说的,他双眼看到的世界是不平衡的。

视力的问题,从卫疏蒙五岁开始困扰他,所以过去了七年以后,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也并不认为这会给他的生活带来任何的不同。因此他再也没有想办法去医治,而且他不确认,如果治疗眼睛,会不会带来其他方面的后遗症?又或者,会让他的眼睛更容易完全失明。由于师父泰清风也没有办法可以帮助他,最后,他干脆放弃了。其实现在想来,他的眼睛之所以会这样,除了火焰的作用外,还有他童年无法抹去的心里阴影。卫疏蒙的眼睛已经开始隐隐作痛,所以他也丝毫不想试图去睁开双眼,只是无力的想用双手去触碰。

“你的眼睛很漂亮,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眼睛。别去动他,等你再睁开眼睛,我保证你会看到一个全新的、清晰的世界。”男子再次挡住了他的手。

“我知道了。”卫疏蒙忍住双眼的疼痛,用手轻轻捂住自己的胸口,

“你的体内有很多淤血,难受吐出来就好了。”机器人推给他一个容器,于是卫疏蒙在他的牵引下,大口大口地把淤血吐了出来,黑紫色的鲜血引得冰茫一阵颤抖。机器人半搂着卫疏蒙把他放回床上。

“你好点没有?内伤应该是没事了,让你的小机械重新清理一下系统。你现在暂时用不到她。”冰茫发出一点警惕的而不情愿的声音。卫疏蒙和冰茫是相互连接的,所以他并不害怕别人会对冰茫动手脚,更何况,既然救他的人都愿意替他治好双眼,又何必多此一举处理他的机械。念及至此,卫疏蒙将冰茫交了出去。

“你的主人除了救我,还救了另一个男孩。我只要知道他现在没有危险就可以了。”如果是冰底深渊的那个,属于六大联盟的神秘男人出现了,那么他应该不会伤害自己和穆孝文。

“他没有危险,我会照顾你们,直到你们能够安全离开。”机器人已经把冰茫收了起来。

“这里隔绝了通讯,完全联系不到外界,怎么能告诉我们的朋友,我们安全的消息?”卫疏蒙的眼睛开始剧烈的疼痛,但他只能用手狠狠地抓住床板,来缓解自己的疼痛。

“主人只负责救你们,其余的人和主人无关。”机器人测试到卫疏蒙的疼痛已经达到了他几乎难以承受的程度,但他依旧不开口叫喊。于是一条金色的影子立即钻进了他的双眼里,

卫疏蒙陷入了轻微的昏迷状态,他仿佛进入了儿时的那一片雪域。但在这里,没有安晓凡,只有一个淡金色的影子。是的,只是一个影子。卫疏蒙看不到一切,只是通过感知,知道这里是童年的雪地。他慢慢地走着,缓缓地冲着那个淡金色的影子走去。然后,他实实在在地摸到了这个影子,而这个影子竟然也反过来抚摸他的脸颊。卫疏蒙什么也看不到,他只知道此时抚在他脸上的这只手,是那么的温暖,像阳光一样,却不让他感受到刺痛,只有舒适和幸福的感觉,因此他双眼传来的痛感居然也减轻了。他顺着温度,摸到了这只手。手的主人在这个时候,已经完全把他搂在了怀里。他很高,应该比师父还要高,卫疏蒙想。可能因为双眼无法感知这个世界,亦清楚这里的一切都是虚幻,所以他放肆地投入在这个怀抱里。十二年来,卫疏蒙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像父辈一样的亲切感、安全感和依赖感。

一滴湿湿的液体滴在卫疏蒙睁不开的双眼上——是抱着自己的这个人的眼泪,那一瞬间,他感受不到一点疼痛。随后,他蜷缩在影子的怀里,因为他感觉自己眼睛像是要瞎了一样,疼痛着,蠕动着,抽搐着。他下意识地抓紧怀抱着自己的手臂。淡金色的影子几乎一动不动地抱着他,自己却维持着一个非常难受的姿势,因为他高大而健壮,想让怀里的卫疏蒙舒服一点,他只能蹲在雪地里。雪花落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很快他们像是一座雕塑那样冻结了。

淡金色的影子什么都不说,卫疏蒙不知道他是谁,甚至不知道他只是一个影子。他只是抱着他,汲取他身上传递着的无尽的温暖,感受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一直奔跑却疲惫不堪的卫疏蒙,终于愿意停下来休息,他靠在这个温暖的胸膛上,静静睡着了,虽然他的眼睛依旧疼痛得让他难以呼吸,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相信这个拥抱着自己的人,会保护自己。从来不肯依靠别人的卫疏蒙,真的累了。感受到卫疏蒙内心的平静和满足,喜悦和幸福。淡金色的影子把他搂得更紧了,接着一滴猝不及防的泪水又融进雪地里。

穆孝文躺在一个同样四周封闭的空间里,他的身边除了一个身着白色制服的人形机器人外,还有一个穿淡金色衬衣,白色长裤的男人,他背对着穆孝文,所以看不到他的面容。但通过背影来看,这绝对是一个高大英俊的美男子。

“主人,他还没有醒。但腿伤和能量光环的能量都已经开始恢复了,身体状况要比旁边的那个好一些,因为他之前的暗伤不多,治愈起来没有那么困难。”这个机器人长得同刚刚卫疏蒙身边的那一个一模一样,只是服装不同,一个淡金色,一个米白色。

“冰底深渊的控制灵引对他的影响更大,这些心结只能靠他自己打开,我不能帮他。走,和我一起去查一查他们的机械,和那两把匕首。”男人的话音刚落,他已经离开了穆孝文和卫疏蒙所在的神秘实验室,而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一金一白的人形机器人,居然合成了一体。或者说,他们本来就是一个机械,只是刚刚进行了分解行动而已!

男人进入了自己的个人领域,在这里,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卫疏蒙和穆孝文在此时经历的内心的挣扎。他渐渐露出自己的面容,他的眼睛,是深金色,耀眼得甚至可以刺穿对方的心灵。他的脸,是一个二十几岁男人的脸,但这显然不是他的真实年龄。他长得和安晓凡一样完美,不同的是,他散发出来的气质,不是冷漠得让人难以靠近;而是温暖和阳光得让人望而却步。

“这么多年过去了,终于再见面了。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景。”男人触摸着两把匕首,就像是摸着自己的孩子一般小心翼翼。没有人知道他在说什么,也没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他只是低声的自言自语,好像在回忆着什么似的。

“光。把匕首还给他们,这本来就是属于他们的礼物。”男人把匕首郑重地递给机器人,他的名字是“光”。

“主人,你不打算亲眼见见他们?这不是你一直所期待的?还有……有人,很想你。毕竟每一个人都是很思念自己的……”

“不用说了,我知道。只是,不能。”男人金色的眼睛落在穆孝文的脸上。

穆孝文回到了自己第一次杀人的时候,那一年,他五岁。手上沾满了鲜血的他,已经完全不记得这一场屠杀的起因和经过,但是结果是显然的,他最终被家族执法者压上了执法台。一切倒转回了那一瞬间。自责、无助、惊慌、焦虑、心痛、难过又一次浮上心头。明明都已经是过去了,为什么这些歉疚和不安没有一丝一毫的减退。我是真的杀了人吗?我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杀人?杀死同族同胞的兄弟姐妹?这件事情,一直是穆孝文最不愿意提及的。他垂着头,又一次目睹了整个杀人事件,在场的一百二十个人,无一幸存。他看着那个曾经弱小的自己,不忍闭上了双眼,是,他不愿意面对,他不敢面对,他蜷缩在一个合适的角落,能清晰的看到九年前的自己,杀人时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这些图景就像录像带一样,一遍一遍的播放,一遍一遍。

所有的一切不断重复着,不知疲倦的重演着,我是真的杀人了,是我杀死了他们……穆孝文脑海里重复着这些判断。虽然,这么多年,他依旧会在危机的关头杀人,但每一次杀人,他的眼前都会浮现出九年前的图像,那些人震惊和绝望的眼神,悲痛和辛酸的表情,所有的这一切让穆孝文的内心承受着极大的负罪感。杀了人之后的他,都会像得了一场大病一样的难过。所以他不愿意杀人。

他终于明白了他来到这里的原因,他要阻止这场杀戮,阻止九年前的自己,即使死去的人不会再复活,但他必须拯救自己的内心。所以,穆孝文不再犹豫,霍然起身的同时,已经面对曾经的自己,发起了进攻。九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天才十足的成长,此时的穆孝文,不知比彼时强大了多少。他可以轻易地打败以前的自己,但是打败之后呢?

“你要杀我吗?”穆孝文的激光剑架在年幼的自己的肩上。“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若是这时候杀了我,又怎么会有现在的你。你不能杀我。”儿时的穆孝文在干扰现在的穆孝文的判断,然而穆孝文从进攻的那一刻就已经清楚自己的目的——杀死以前的自己,在这个世界里挽救枉死的生命。激光剑进入对面的人体内的时候,穆孝文才发现,血也从自己的身上流下来,他没有停止把剑刺入自己的身体里。感受到一阵恶心之后,穆孝文倒在了血泊里。在闭上眼睛的时候,他似乎肯定了当年父亲的判断。他在理智上认同了父亲,却永远无法在情感上原谅父亲。他是自己的父亲,他对每一个人都极度的体贴和温柔,关心和宽容,唯独除了自己。他始终不愿意再次见到自己吧……

金色眼睛的男人眼眶里蓄满了泪水,然后又转向苏醒的卫疏蒙。卫疏蒙已经感受不到眼睛的疼痛了,他尝试睁开自己的双眼,映入眼帘的只是一片金灿灿的光芒,像是穆孝文身上光芒之翼的颜色。

“爸爸……”他喃喃自语,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躺在雪地里。随着眼前越来越清晰,卫疏蒙真的看到了一个全新的、清晰的世界,清澈的冰雪完整的映出他原本的面容。他第一次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着自己的脸,害怕,他只是觉得害怕,正当他捂住自己的脸时,熟悉那只手又出现了,他这一次才发现,原来拥抱自己的是一个影子。淡金色的影子挪开卫疏蒙的手,让他能够清楚地看到自己。影子轻轻搂住卫疏蒙的肩膀,让他无法逃开,但同时也给了他力量,去承认真实的自己。

起伏的胸膛,涨红的眼眶,卫疏蒙在极度的自卑和疯狂的痛苦中,终于渐渐习惯了自己残缺的面容,那些狰狞的伤疤也渐渐散去了血红色的光芒。影子把身体紧绷的卫疏蒙搂在怀里。

“一切都过去了,我的孩子。”卫疏蒙第一次听到影子的声音,他觉得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但又似乎完全没有。这些都不重要,因为他知道,一切都过去了,安晓凡也过去了,他只是自己记忆里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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