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他又小声地重复了一遍,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给旁人听,
李画脂柳眉微蹙,眼神哀怨,咬着粉唇,卷衣转身,眼看就要渐行渐远……
再过三天,他就要离开江云城,前往边关……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涌现出的勇气,他,强行压下心中的鼓噪不安,深呼一口气,对着李画脂娇柔地背影说道:“我……其实……”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告诉你,其实,再过三天,我就要去边关出征了。”
听罢此言,李画脂以手掩口,明眸圆瞪,十分惊讶!
她双眉愁蹙,粉唇颤启,“你说什么?边关?出征?难道寰楚要打仗吗?”
“你别怕!只是夺回‘云中六郡’的小战役,不会波及江云城的!你呆在江云城中很安全!”
他走到李画脂的面前,灯下月下,二人的背影交叠,看起来似乎无比亲密。
他故意压低了声音,“我如今告诉你的可是寰楚的机密,为了你与寰楚的安全,你千万别告诉别人!”
李画脂温柔地点了点头。
“那你……会有危险吗?”李画脂抬头望着柳霖,眸中似水含情,无不透露她对柳霖的关心。
柳霖阖目摇头,“我不知道。”
“虽然,我表面上看起来对这件事情特云淡风轻,但这次,毕竟是我第一次上战场……”
“我……我还是有一点点……我发誓就一点点……一点点的忐忑不安!”
但,凡是一位有作为的武者,不会在还未上战场之前,就失去与对手一战勇气。
想到这里,柳霖不由振作起来!
“不过,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带着寰楚的胜利回来!”
他攥紧拳头,目光坚定,神采奕奕,展露出无比自信的笑容!
李画脂抬着头,美丽的眼眸定定地望着柳霖,在那一瞬间,她不禁觉得,此时此夜,在这个世界上,眼前之人比高悬九天的月亮还要明朗……
他正在为身处迷途之人照彻前路!
他真耀眼!
柳霖见李画脂呆呆地望着自己,心跳不由又开始加速,他无可奈何地转过身,不再面对她。
李画脂见柳霖又表现出“回避”自己的行为,不由鼻头一酸。
但……那个东西必须给他。
为了给柳霖一个惊喜,李画脂白皙地手指微微掀开被她挽在手臂上的食盒的盖子,想要在里面拿出准备好的食物。
但就在触碰盒中之物之时,她面色一僵,怎么会……
拿错了!
原本哥哥的……变成了一筐苹果……
柳霖见李画脂半天没说话,便忍不住转过身。
他看到李画脂的手按在她挎在腰间的木盒里,裙袂飘垂,失落泫然,柳霖的心,好似被人偷袭一般的刺痛。
他俊眉微皱,无来由地内疚起来。
谁把她弄成这样的?该不会又是他吧……
于是,他“勉为其难”地讨好佳人,“李姑娘,我看你的脸色那么差,是不是还没用晚膳,不如——”
李画脂衣袂拂罩着食盒,白如淡月的面容,因憋气而浮上了一抹粉红,她声音细细如蜜蜂“嗡嗡”,急急地说道:“你在这里等我,今日是我哥哥的生辰……”
“我……我哥哥有东西要送给你……”
“啊?我记得李清赋在学堂与同学所说的生辰不是今日呀?”
李画脂好似没听见柳霖说的话,自顾自地说道:“今日,是哥哥在江云郡过的第一个生日……”
“真的呀?那我都还没给他准备礼物呢?明日,我再给李清赋补一份生辰礼物……”没心没肺的柳霖已经把注意力放到李清赋的身上……
“我回去将要给你的东西拿过来,你站在原地别动……好吗?”李画脂边走边退,低头恳求柳霖,生怕他反悔,她甚至都不敢让他与之同行,以免被他发现她竟然笨到把给他准备的礼物拿错……
“啊?”他立在原地,懵懵懂懂,边挠头边说道:“好呀,反正我暂时也没有什么事情,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你好了……”
待他将答句说完,李画脂的裙袂已飘远。
街上的行人逐渐寥落,月下树下,初夏袭热,柳霖却感到由内心扩散出一股避无可避的凉意,拂着白衣,拂着墨眉,拂着脊背。
等待伴随煎熬,却不知为何煎熬,相思携带苦楚,却不晓因何苦楚。
他望着远处的烟尘,烟尘欲飘飞入云,却上不得云端,只能在星光晦暗的夜空中慢慢沉下去,了无痕迹。
柳曙乾是柳郡守的家臣,所以,柳府与郡守府的距离很近,李画脂与李清赋又寄宿于郡守府,此去,应当一刻钟后就能回来了。
时间的流逝忽然在柳霖的感觉中变得漫长,他不由烦躁,何以才分开了那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就觉得……觉得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她……
但真正见到了她,他的心气失调又使他按捺不住地想要逃离她的身边。
究竟是为什么……
……
另一头的李画脂亦同感焦急,街上路人零星,她独自在街道上急奔,裙摆飘卷,香汗飞洒,刚跨入郡守府的门槛便撞上欲出门之人。
书生打扮的李清赋踉跄后退几步,抬手抚平被撞皱衣衫,瞥见来人,他嘴角淡笑,侧身靠在门栏上,一手挎着食盒,一手按着臀部。
对李画脂打趣着说道:“哎呦,为兄的腰啊!”随后,他又抬起手将食盒放在李画脂的眼前晃了晃,想来已是知道她的糗事,正要给她送食盒去呢!
“你如此冒冒失失,以后嫁人了可怎么好?”
哪壶不开提哪壶!
李画脂柳眉紧蹙,从李清赋手中夺过了食盒,打开盒盖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才放心地叹了一口气,撇着嘴,面色不佳地向李清赋问道:“哥哥要与我一同与柳公子会面吗?”
李清赋抽出折扇,“唰”地一声打开,就用绘有墨篁竹的折扇,兀自给他二人扇风。
“看你这等表情,是欲邀我同去的样子吗?为兄可不是没有眼力劲的人!”
“你难道要我一边看着你们秀恩爱,一边啃狗粮么?”李清赋阖眼扇风,一副“你在想什么我一清二楚了然于胸”的表情。
“不去就不去,废话那么多作甚,哼!”李画脂朝李清赋吐了吐舌头,也不管他有没有看到,便盈盈地跑远了……
李清赋撑着折扇,望着李画脂轻盈地背影,不由摇头感叹道:“唉,真是妹大不中留……”
……
李画脂挎着食盒奔跑在夜色沉河之中,一颗心七上八下!
她真希望自己更快一点!再快一点!
因为,她担心柳霖等到不耐烦……就不等她了……
他,真的,没等她吗?
隔着远远的,她就望到歪脖子树下没有柳霖的身影,但,她仍旧不甘心,一口气跑到歪脖子树下,在树下急忙搜寻,却一无所获……
她气喘吁吁地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一滴晶莹眼泪从眼角划落,却无法带走眼中的苦涩,明月那么大,那么圆,清辉耀眼,那么……像他……
讨厌!她不要再想他了!
明月不解语!不解情!徒然之举,都是徒然之举!
“汪!汪!汪!”
屋漏偏逢连夜雨,李画脂突然感到她的背后有东西扯着她的裙摆,让人很不舒服,她连忙转头回身,便见到一只黑白两色,目光凶恶狠霸的大狗咬着她的裙摆,转眼,又要向她的食盒扑来!
“啊!”李画脂惊魂未定,心情低落,顿时,脚跟不稳,身体一偏,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她手中的食盒也不由脱手,顺着一条弧线甩了出去,里面装的东西滚落一地。
一滴滴痛苦地泪珠从李画脂凝霜一般的脸颊上“啪嗒啪嗒”地滴落,她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滴答”
一滴眼泪破碎在柳霖的手背上,他有力地扶着李画脂的肩膀,轻揽着她的腰,生怕弄疼了她。
他微透湛青胡荏的下颌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双眉纠结着不解,嘴唇紧抿,脸,红的像一个熟透地番茄。
她不是没摔倒吗?也没有哪里受伤?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
黑白两色的狗摇着尾巴,一脸无奈地望着二人。
“呜呜呜呜……”
“那个,李姑娘,‘小黑’只是想向你表示友好,为何你的反应那么大?”柳霖腾不开手,只好用脚“指了指”旁边的大狗,认真地解释道。
“呜呜呜呜……”李画脂对柳霖的解释置若罔闻,兀自扑在他的胸前哭得梨花带雨。
又是这种气息不顺的感觉……
果然,女孩子就是很麻烦!
完全就不知道她们在想些什么!
也许,她是怪他中途离开!
对!一定是这样!
于是,他忙不迭地开始解释起来,“李姑娘,我有好好的在这里等你,方才是因为……是因为我的好友玉香菇遛狗时,突然内急,故而让我帮他看顾‘小黑’,之后,‘小黑’跑去追它在路边看上的母狗……我又去追‘小黑’才会……”
“嘤嘤嘤嘤……”李画脂的哭声越来越大声,而柳霖的解释越来越小声,最后,变成蚊子叫一般。
柳霖胸脯起伏,束手无措,他深呼一口气,急如热锅上的蚂蚁,语气闷哑地说道:“李……李姑娘,你能不哭了吗?”
“我……我的内息都被你弄紊乱了……我怀疑……我受了内伤……”
李画脂一听到柳霖身体有碍,忙想止息了哭声,不再增添他的负担,但事与愿违,她心中之事还未放下……
她柔抬白藕般的玉腕,柔指满地狼藉之处,抽抽搭搭地说道:“哥哥,生辰……要给你的……糕点……全都被我摔到地上了!”
“我……不是故意的……呜……”说道伤心之处,李画脂便又要垂泪。
柳霖希望能快点摆脱自己的心如刀绞与有力无气,连忙走到摔翻的食盒旁,在里面挑了一个看起来比其余诸糕更干净的黄色方糕,用嘴大力地吹去上面的灰尘,随后,便将方糕一口塞进嘴里,眼睛眨也不眨地吞入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