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口说道:“我与他约定的赌注不是‘鹿合月香莲’。”
周嬛春与念念皆感到讶异,异口同声问道:“那你们约定的赌注是什么?”
周伶墨故作神秘地温声说道:“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念念问罪周嬛春。
“小姐你知道什么叫做近朱者赤吗?”
周嬛春责怪念念。
“小婢你知道什么叫做近墨者黑吗?”
念念反唇相讥。
“小姐,二少爷分明是向你学坏的!”
周嬛春不甘示弱。
“小婢,你教坏我二哥了!”
“都怪你!”
“都怪你!”
周念二人“甩下”一脸“无辜”的周伶墨“不欢而散”。
……
掌灯时分。
睡梦中的人慢慢苏醒过来,念念随候床头,一见那人起身醒来,就条件反射般地走到桌前,拿起木盒上的汤药。
念念喃喃自语道:“怎么我最近老是在做这样的事情呢?歹运!歹运!有时间真该去拜拜祖师娘了!”
床边油面布衣少年轻声问道:“嗯?这是哪里?”
念念一手端药,一手抚了抚鬓角处的垂发,甜甜地说道:“这里是‘席露轩’,我是‘席露轩’的婢女念念!”
油面少年微蹙秀眉,望着念念地眼神中充满疑惑。
他挠挠头,若有所思地说道:“‘席露轩’?我记得我明明是在‘毓梨轩’啊!”
他瞪大了双眼,对念念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念念把汤药放在床前的椅子上,故意背过身去,不看那位躺在床上的病人,愤愤说道:“你不说还好,一说我就来气!”
念念回头,挤着小手绢,对油面少年横眉冷竖,疾言惋惜道:“有多少怀春少女心心念念的都是能倒在玉树临风的伶墨少爷的怀里,哪知一不注意就便宜你这个臭小子了!”
“你真是好深沉的心机啊!!”
油面少年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双手紧紧攥着身上的海棠蝶纹小被子,涨红了一张脸,急急辩解道:“我是正经的庖厨!不是出来……出来……”
念念心中觉得此人有趣,眯眼歪头着向油面少年走去,边走边问道:“不是什么啊?”
她声音慵懒狡猾,好似一只小狐狸。
油面少年被逼得连连后退,他整个人宛如一只煮熟的螃蟹,讪讪否认道:“不是有那种癖好的人!!”
念念倒是无趣甩了甩衣袖,嘟嘴说道:“有龙阳之好怎么就不正经了?没意思!没意思!”
“念念,别再欺负这位公子了!”
周嬛春不知何时已笑至念念的身后。
念念马上收敛附和道:“好!好!好!我们来谈谈正事!”
念念在床边挑了一个椅子,款款坐下,便细细端详起油面少年的面孔。
他方巾束发,头毛杂,色微黄,如玉米须,清理了脸上污垢,更发现其奶油粉面,清眉大眼,双颊淡淡红晕犹如糖包上的晕染朱砂,周身有一股连雨水都洗刷不去的葱油香味,色香俱全,活脱脱地像一道菜!
念念顿时有一种很饿的感觉……
她优雅地吞了吞唾沫,向油面少年问道:“我已经自我介绍过了?按照礼仪,你也应该告诉我们你的来历,对吧?”
油面少年拘谨地说道:“我是‘毓梨轩’的庖厨,名叫吉小亨。”
念念不耐烦地摆摆手,急忙说道:“这些我们都知道了!还——有——呢?”
面对念念火热的目光,吉小亨为难地回答道:“我……我名叫吉小亨,是真胧外城内平易村的村民,与舅舅一同进入内城,不久之后又进入将军府,被账房分配到‘毓梨轩’做事。”
念念看了看他的那条被两片木板固定住的小腿,柔声说道:“那你如今有什么打算,等伤好了之后再回到‘毓梨轩’?这无异于被人打了左脸之后,再把自己的右脸贴上去给人打!”
吉小亨眼帘低垂,声音清亮澄澈宛如阳春面之汤。
“虽然在‘毓梨轩’轩做事要面对脾气喜怒无常的周锦慕少爷,但若离开将军府,我在真胧城内举目无亲,身无长技,难以立足。”
“若卖身于白秦的贵族世家,那我将遭受的屈辱与折磨恐怕要远远超过‘毓梨轩’。”
念念急忙拆穿道:“你方才还说自己有一位舅舅呢!”
一提及吉小亨的舅舅,他的面目一下子沉如腌过的酸菜,凄凉而道:“我舅舅进入内城之后,就去应征皇陵边上修建太和宫的工作。”
“结果,还没到一个月,他不堪重负,累劳而死……”
“啊?!”念念与周嬛春都为此感到讶异。
周嬛春率先发问。
“既然工作负担如此重,为何你舅舅仍愿意前往应征修建太和宫的计划?”
“因狩元帝为了在开皇节之前日夜赶工完成工程,故而督造大人承诺给修建太和宫的仆者高于真胧城仆者平均月费水准的十倍月费。”
“可是没想到,我舅舅还没等到太和宫修建完成就撒手人寰……”
“之后,我在云起街卖身葬舅,遇见将军府的武判夏战书大人,他不仅接济了我更将我推荐给将军府账房,我才得以来到将军府。”
念念忍不住说道:“没想到演武坪上的那只万年冷面大公鸡里面装了一副热心肠嘛!”
吉小亨牵动心伤,眼润飘珠如雨中清荷,双眉纠结似碟上麻花。
念念和周嬛春颇为动容。
周嬛春正色敛容对吉小亨说道:“对不起。”
念念亦支支吾吾地开口道:“对不起,吉小亨,我不是故意勾起你的伤心回忆。”
吉小亨纠结着双眉,扯动微笑,好似一片将落未落的桃花,最终停留在粉糕之上,散出芬芳。
他轻而软糯地说道:“我才应该谢谢你们。”
“你们救了我,又那么关心我的事情,我……今日说的话好像……比我以前七日说的加起来还要多。”
“虽然‘毓梨轩’的伙房仆者众多,但大伙基本上都只做事不说话,我又不善言辞,没有机会插嘴。”
吉小亨苦皱眉头怀疑道:“你们怎么都这样看着我?我……是不是……又说话颠三倒四的……让你们听不懂了?也许是因我太很想念我的舅舅吧……”
周嬛春面如华月,目似星河。
她望着吉小亨,但她的眼神却穿过了吉小亨的身体,望向更遥不可及的虚空……
她喃喃地问道:“死去的人会被人想念吗?”
在前世的那个人,会想念我吗?
虽然,前世路已尽,但情与恨,本为一体两面,恨难断,情怎绝?
吉小亨点头如捣蒜。
“只要那个死去的人还有一个亲人,他的亲人就不会停止对他的想念!”
但这样的想念除了折磨自己和安慰自己以外,又有用处呢?
不过是一场徒然喜悲,一次无果计较。
念念发现周嬛春似乎有些不对劲,音调微提疑惑而问:“小姐!你怎么了?”
周嬛春这才回过神来,她摆摆手道:“没什么。”
她好似想起了什么,向念念问道:“念念,二哥与周锦慕的比试就在明日,我交代你办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念念点点头,拍拍胸脯,盈盈地说道:“请小姐放十二万分的心,小婢办的事情小姐绝对满意!”
周嬛春心中大石放下。
随后,她指着吉小亨不容质疑地说道:“今后你就呆在‘席露轩’吧!”
吉小亨挠挠头,不解其意地问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念念捏住手帕的一角轻轻掩嘴,盈盈地笑道:“意思是——你被包养了!!”
吉小亨顿时脸红似番茄,急急解释道:“我是正经的庖厨!不是出来……不是出来……”
还未等吉小亨解释完,念念便将手轻按在吉小亨的小腿的木板上。
吉小亨疼急忙喊道:“别按……别按……疼……疼……疼……”
看到吉小亨惊慌失措的样子,周嬛春忍不住笑起来,她终于明白念念为什么那么喜欢捉弄吉小亨。
因为吉小亨实在是一位有趣的人。
他的出现使“席露轩”整晚都沉浸在一片欢声笑语中。
……
次日,鸡啼初晓,天还未大亮,演武坪擂台下就已簇拥了一群人,其中包括教头、护院、庖厨、杂役、侍女等等……
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一位白面尖嘴杂役服男子扯着嗓子说道:“我听说这次的对决,是二少爷下的战书!”
另一位心宽体胖的庖厨粗声道:“我听说的也是二少爷下的战书,吓得我一晚上没睡!”
胖庖厨旁边拿着羽扇的侍女问道:“为什么啊?”
胖庖厨神秘一笑,香肠嘴中缓缓吐说答案。
“因为——连母猪都上树了!可不吓人吗?”
同时,他还做了个母猪上树动作,活灵活现,惟妙惟肖的模样把众人都逗笑了!
旁边绣娘声音微细地说道:“我昨天也一晚上没睡!”
众人很配合地问道:“为什么啊?”
绣娘羞红着一张脸,扭扭捏捏地说道:“讨厌啦!非要人家说!人家才不会告诉你们为了能全程目睹伶墨少爷的英姿,我连夜把四夫人的春宫——哦,不是,是春官图绣完了!省的早晨起来费劲!”
绣娘旁边的闺蜜惊异不已地对绣娘说道:“好姐妹你也太拼了吧!我记得你平时绣那幅图要绣三天呢!”
旁边暗恋绣娘的武役,撅着他的肱二头肌,急忙说道:“周伶墨就是个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还不如——”
还没等武役说完,旁边“毓梨轩”的护卫小柄一通抢白道:“周伶墨怎么能比的上我们亲爱的周锦慕少爷呢!”
护卫小柄故作深处地问道:“你们之中谁知道周锦慕少爷的‘霸枪之枪’的来历?“
旁边年纪尚小却崇拜英雄故事的武役少年抢着说道:“我知道!我知道!锦慕少爷的‘霸枪之枪’是在他十五岁时周将军从皇宫里的军器监带出来赠给他的,军器监不编入三品以下的铸造师,所以这把‘霸枪之枪’必然是白秦国三品以上铸造师铸造的!”
“哦!”众人皆异口同声地发出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