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
整条街道,警笛声,叫喊声,救护车的声音此起彼伏,大火熊熊燃烧着,火光划破黑暗,似是要把黑夜也一同点燃。
一辆面包车停在监控的死角处,三个人鬼鬼祟祟地上了车,“薇薇姐——”
话音未落,程薇就抬起手给了三人每人一个巴掌。
“一群废物!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三个人纷纷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要是她出了什么事,你们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早在一开始的时候,程薇就说过,他们的任务是帮吕继坤把江栀绑来,但同时绝对不能伤到江栀一分一毫。
但是谁也没想到,酒窖竟然会发生爆炸,突如其来的爆炸打乱了他们的计划,江栀现在也不知是死是活。
程薇还想继续骂,手机却突然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面色顿时一变,她恶狠狠地瞪了那三个人一眼,“给我滚下车!”
那三个人闻言立马就下了车,程薇深呼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才接通电话。
“老板。”
“事情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办好了,只是——”程薇有些吞吞吐吐,嚅嗫道:“出了一点小差错。”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程薇松了一口气,挂断电话后,她整个人如同脱了力般靠在椅背上,手心里紧张的满是冷汗,没想到老板居然没怪她,她缓了缓,才对车里的人说:“你去盯着那边,随时把情况汇报给我。”
“是。”
男人下了车,很快就消失在人群里。
……
医院。
走廊上灯光惨白而明亮,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急救室门口的红灯高高的亮着,为这苍白而无力的空间添了一点红色,却莫名让人觉得刺眼难忍。
祝正嘉守在急救室门口,一个女人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披头散发,脚上还穿着人字拖,步伐却一点不慢,跟一阵小旋风似的刮了过来。
“小栀呢?她怎么样?是不是正在里面抢救?医生说什么了没有?”
宋成爱连口气都来不及喘,就抓着祝正嘉的胳膊一连串的问话跟吐葡萄皮似的,砸的祝正嘉应不暇接。
“说话啊你!”
宋成爱见祝正嘉不说话,没好气的一巴掌拍在了他胳膊上。
祝正嘉险些被宋成爱一巴掌拍出内伤来,他往旁边躲了一下,揉了揉自己的胳膊说:“还在抢救。”
宋成爱放过了祝正嘉,她抬头看了一眼还亮着的红灯,后槽牙狠狠地磨了一下,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环视了一圈却并没有看到钟斐的身影,不由得问:“钟斐人呢?”
“钟斐他……”
话只说了一半,祝正嘉就看到钟斐朝这里走了过来,手臂上包着厚厚的纱布,依稀能看见有鲜血渗透过纱布,星星点点的红色印记看上去很是触目惊心,他的手背上流着血,是粗暴的拔了针管后,血液倒流的结果。
陆臻跟在钟斐身后,絮絮叨叨的劝道:“江栀这边有我们守着就够了,你这还打着点滴呢,算我求你了,听我一回话成不成?”
只可惜钟斐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压根就没进到脑子里。
陆臻没辙了,就看向身边的吴忠,心想着让吴忠也帮忙劝劝,结果吴忠这货向来对钟斐唯命是从,钟斐说一他绝对不说二,此刻正小心翼翼的跟在钟斐旁边,以防钟斐出现什么意外。
钟斐来到急救室门口,目光紧紧盯着急救室的大门,眉头打着结,眼睛漆黑,面色凝重而深沉,身体站的异常笔直坚定,整个人就像一条绷到了极点的弦,稍一不注意,就会断掉。
宋成爱看到他胳膊上的伤还渗着血,却仿佛没有知觉一般,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里面正在抢救的江栀身上,她叹了一口气,对钟斐说:“你这伤挺严重的吧,还是先去治疗吧,别小栀还没出来,你却先倒下了。”
钟斐充耳不闻,甚至眼睛都没眨一下,整个人好似石化了一般。
宋成爱见状也不再多言,她双手紧握在一起,抵着下巴,心里默念着,小栀你可一定要没事啊,我们都等着你呢。
众人沉默着等了好一会儿,急救室的门忽然开了,一个护士行色匆忙地走了出来,钟斐瞬间从石化状态中苏醒,一把握住了护士的手腕,声音干涩的发紧,“她怎么样?”
护士吓了一跳,她转头看了钟斐一眼,“你是病人家属?”
钟斐毫不迟疑地点头。
护士顿了顿,才面露同情地说:“病人出现休克,你……有个心理准备吧。”
说完,护士就匆匆离开了。
剩下原地一干众人被这个消息震得灵魂都快要出窍。
宋成爱反应最大,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巴,眼泪几乎是瞬间就掉了下来,声音呜咽着,不停地说:“不会的……不会的……小栀不会死的……她一定会没事的……”
祝正嘉看到宋成爱这个样子有些不忍心,手在兜里掏了掏,终于掏出一张纸巾递到了宋成爱面前,“你……擦擦吧。”
宋成爱似乎是魔怔了,对祝正嘉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她不停地重复着刚才的话,单薄纤弱的身体体力不支般的歪了一下,一下子靠在了墙壁上。
接着,宋成爱就顺着墙壁滑了下去,蹲坐下地上,把头深深地埋进双膝之间,闷声哭了起来。
陆臻担忧地看向钟斐,比起宋成爱,钟斐显得倒是冷静沉稳得多,他还保持着笔直站立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是没有人发现,他垂在身侧的手在轻微的颤抖。
护士的那句话于他而言不亚于一道惊雷横空劈下,几乎是一瞬间就把他劈的眼前一黑,整个世界都昏暗下来,头顶惨白的灯光不见了,急救室的大门不见了,整间医院好似都不存在了,他的眼前只剩下在酒窖里已经失去了呼吸的江栀。
她毫无生气的躺在那里,眼睛紧紧闭着,他抱起她的时候她是那么的轻,轻的好似没有重量,如同一根羽毛,被风一吹,就不见了。
是他紧紧抓住了那根羽毛,不允许她飞走,他竭力把她留在身边,就算拼上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可终究,他还是没能留住她么。
钟斐低下头,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指尖轻颤,他尝试着握紧,想要抓住什么,可是他什么都抓不住,手里空无一物。
他想起许久许久以前,有人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人生,就是在不断的失去。
失去时间,失去亲人,失去爱人,最后只剩下孤零零的自己,孑然一身,落寞无依。
钟斐咬紧牙关,两颊轻微地鼓动,力气大的好似要把牙齿都咬碎,他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冷汗不断地从额上落下。
陆臻眼尖的发现了钟斐的不对劲,他上前两步,抬手按住钟斐的肩膀,“阿四,你——”
钟斐转头看向陆臻,漆黑的眼睛前所未有的冷厉尖锐,好似长了无数根刺,笔直又锋利的刺了过来。
陆臻心中一惊,这样的钟斐让他觉得非常的陌生,好像钟斐在一瞬间变了一个人似的,按住钟斐的肩膀用了力气,他用力晃了他几下,“阿四!你看清楚,我是陆臻!”
就在这时,急救室门口的红灯忽然暗了下来,接着医生和护士都走了出来。
钟斐的眼神忽的一变,仿佛刚才那尖利又漆黑的目光只不过是陆臻的错觉,他立马扭头朝病床上看去。
江栀面色苍白的躺在上面,医生对他说:“你是病人的爱人吧,她已经抢救过来了,只不过还要在重症监护室观察一天,要是没事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钟斐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一刻自己的心情,他扯了扯嘴角,本想做个放松的表情,可是嘴角刚动,他就感觉一道冰凉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感觉进入嘴里,有点咸,还有点苦涩,但更多的是确是甜味。
宋成爱听见医生的话,立马就从地上站起来,但是因为她起的太猛,身子晃了一下,祝正嘉连忙在旁边扶了她一把。
他看到宋成爱的表情又是哭又是笑,乍一看就跟疯了似的。
“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谁的命能有你硬,就你这么一个祸害,阎王爷是瞎了眼才敢收你。”
祝正嘉:“……”
宋成爱抹了抹脸上的眼泪,距离上一次她这么不顾形象的在人前大哭还是赵海荣离开她的时候,她吸了吸鼻子,跟着护士看着江栀被送进了icu。
折腾了一个晚上,现在都已经快凌晨四点了。
钟斐看向窗外,太阳跳跃出地平线,橙红色的光芒穿越过厚重的云层,光芒万丈又耀眼无比,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在他身上,他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中,瞳孔深处亮起了温暖又鲜艳的颜色。
太阳总会升起,阳光终将驱逐黑暗,而我将永远都守护着你。
……
爆炸当晚,封家。
“文明路47号地下酒窖发生火灾,消防人员正在紧急灭火,目前已知受伤人员有两名……”
封子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平时就有看新闻的习惯,此刻,他正像往常一样看着电视上的新闻报道。
封素卿切了水果从厨房走进客厅,听见有火灾报道,她好奇的看了一眼,镜头中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她瞬间就变了脸色,喃喃出声:“钟斐……”
听见“钟斐”这两个字,封子衡下意识地皱起眉,他回头看了封素卿一眼,封素卿则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视,面上难掩担忧,她说:“哥,我好像看见钟斐受伤了,他……”
“够了。”封子衡不悦地打断封素卿的话,他站起身,灯光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好似一张拉成了满月的弓,处于濒临崩溃的极点,“你眼里除了钟斐还有其他人么?他根本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你知不知道!”
封子衡对封素卿这个妹妹向来是宠爱有加,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妹控”,自从懂事以来,还从来没有跟封素卿红过脸,是以他突然间这样大声训斥,封素卿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封子衡。
这些日子封子衡心里憋了无数的怒气,怨气,还有愤懑,钟斐和江栀就是在扎在他心上的两根刺,游艇派对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江栀的冷漠,钟斐的警告,都好似刀子一般狠狠剜着他的心。
就算他努力去忽略,去逃避,可这种事情越是压抑,就越是不得宣泄,他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充满了气的气球,在这一刻,在封素卿一句不经意的“钟斐”两个字之下,彻底爆裂开来。
“那个男人到底有什么好,为什么你们全都对他念念不忘?”封子衡抓住封素卿的双肩用力摇晃,赤红着双眼问:“你告诉我,你到底喜欢他什么?我又差在哪里了?我有哪点比不上他?!我……”
“哥!”封素卿从来没有见封子衡这样失控过,她有点被吓到了,“你……你怎么了?”
封子衡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暴怒之中都说了什么,他把自己的负面情绪不小心都发泄到封素卿身上去了。
封素卿是无辜的,她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钟斐喜欢的人其实就是江栀,他实在是不应该把对钟斐的怨怼迁怒到封素卿身上。
封子衡颓然的松开了封素卿,双手直愣愣的垂落在身侧,一瞬间像是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一般,无力地倒在了沙发里。
封素卿有点担心封子衡,“哥,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啊。”
封子衡摆了摆手,强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
说完,封子衡就把手背盖在了眼睛上,似是不愿再多说什么。
封素卿见状也不好再问什么,转身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封子衡从来没有对哪个女人这样上心过,虽然之前也谈过几次恋爱,但最后大多都不了了之,分开的理由不外乎就是两个人相处时间太少,他不够体贴不够细心,让对方感觉不到爱。
在蒋丽的耳濡目染下,封子衡从小就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长大后更是俨然成了一个工作狂,他以为自己天生冷情,在爱情方面少一根筋,但是现在想来,一切只不过是因为没有遇到真正让他心动的人罢了。
现在他好不容易终于遇到了让自己心动的那个人,可是她却不爱自己,甚至于眼里根本就没有自己。
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划破满室寂静,封子衡睁开眼睛,手指摸索到茶几上的手机,连来电显示都懒得看,就直接挂断了。
他不想接任何电话,只想一个人好好静静。
可是那个人却锲而不舍的又打了电话过来,铃声吵得封子衡脑仁疼,他拧着眉,不耐烦地手机扔在一边,却不知怎的,电话竟然通了,一个低低的女声传了过来,“子衡,你能不能过来一趟?”
封子衡听出这是关颖的声音,说起来两个人也好久都没有联系了,这些日子他一直苦恼于江栀的事情,根本就忘了自己还有一个挂在牌面上的“女朋友”。
“子衡,我在夜魅酒吧——啊!”
手机里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接着就是嘈杂刺耳的声音,封子衡面色微变,意识到关颖可能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他拿起手机和车钥匙,就出了门。
二十分钟后,封子衡来到了关颖所说的酒吧,他穿过群魔乱舞的舞池,在角落的卡座里看到了正被三个男人纠缠的关颖。
其中一个男人伸出咸猪手就朝着关颖摸了上去,而关颖就跟任人宰杀的小绵羊似的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封子衡立马冲上去挡住了男人的手,“你干什么!”
关颖看见封子衡来了,眼中陡然迸发出明亮的光芒,她一把扑上去抱住了封子衡的腰,就像抱住救命的最后一根稻草似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哽咽着说:“子衡……”
之前朝关颖伸出咸猪手的男人横声横气地道:“你谁啊?少管老子闲事!”
封子衡面色沉着的看着这三个男人,冷声说:“她是我女朋友,你们要是再骚扰她,我就不客气了。”
闻言,三个男人彼此对视一眼,也不再多做纠缠,转身就走了。
封子衡低头看了关颖一眼,关颖被吓得不轻,纤弱的身体都在轻微的颤抖,哭的一抽一抽的。
他伸手拍了拍关颖的背,安慰道:“没事了,那些人走了。”
关颖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吸了吸鼻子,“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不要我了呢……”
饶是封子衡是铁石心肠,听到这句满含脆弱和小心翼翼的话也不由得心软了许多,他说:“我送你回家吧。”
“嗯。”
关颖停住了哭泣,跟着封子衡上了车,一路上,她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封子衡,目光充满了爱意和眷恋,这样深情的眼神莫名让封子衡觉得有些不自在,他感觉自己好似被包裹在关颖密不透风的目光里喘不过气一般。
车里过于安静压抑,封子衡打开了电台,悠扬舒缓的歌声传了出来,他终于觉得好了一点,刚要收回手,却蓦地被紧紧握住了。
关颖握着封子衡的手,她闭上眼睛,把脸颊贴了上去,然后满足般的发出了一声喟叹。
封子衡的身体瞬间有些僵硬。
关颖很享受这样的亲密,她说:“子衡,你好久都没有这样摸摸我了。”
封子衡转头看了关颖一眼,窗外路灯一闪而过,他看见了女人脸上近乎疯狂般痴恋的表情。
“你知道么,我每天晚上都会梦见你,梦见你对我笑,梦见你会这样轻柔的抚摸我,还会吻我,我们……”
或许是女人的语气太过虔诚,又或许是一闪而过间她脸上的表情透着病态般的迷恋,封子衡突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这让他非常的不舒服,他一把甩开了关颖的手。
关颖愣住,恍如美梦突然被人打碎一般,神情错愕地看向封子衡。
封子衡打了一下方向盘,把车开进了小区里,他故意忽视旁边关颖强烈到犹如实质的目光,硬着头皮说:“快到了。”
车子在关颖家楼下停下,封子衡说:“时间也不早了,你回家好好休息吧。”
关颖却没动,她看着封子衡,目光就像长在了他身上一样,“你不上去坐坐么?”
封子衡说:“太晚了。”
“怎么就晚了?”
“……”
“我们是男女朋友,你上去又能怎么样呢,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我们正大光明,又不是偷偷摸摸,你为什么不肯上去呢?”
关颖一连串的话堵得封子衡哑口无言。
他本来不想今天晚上就说的,毕竟关颖才刚刚受了惊吓,可是关颖的态度实在是让他有些害怕。
那根本就不是看爱人的眼神,活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融入血肉里一样。
封子衡看向关颖,“我们分手吧。”
关颖猛地睁大双眼,神情惊恐,眼神空洞,脸在一瞬间褪去了血色变得极度苍白,整个人好似被抽走了灵魂一般。
她保持着这样的状态足足有一分钟,封子衡差点以为关颖就要停止呼吸和心跳,直接变成一个植物人。
“为什么?”
关颖嘴唇轻颤,声音嘶哑地问出了三个字。
封子衡顿了顿,他知道这件事是自己做错了,是他的自私才造成了现如今这幅局面,所以他也没有为自己开脱,低下头,语气诚恳道:“对不起,这件事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利用你。”
“是因为那个女人么?”
关颖似乎根本就没听到封子衡的话,空洞的眼睛里突然冒出了怨毒的光,就连面容都跟着扭曲了起来。
“你喜欢上那个女人了对不对?”
封子衡看着关颖,没说话。
关颖倏地冷笑一声,那声音就像是铁皮剐蹭在玻璃上一样,让人毛骨悚然。
“你不是讨厌你妈给你安排的那个未婚妻么,你不是不想再继续当你妈的傀儡了么,你为什么不反抗到底,为什么要喜欢上那个女人,就因为她长得漂亮?!”
关颖好像一瞬间变了一个人一样,褪去了乖巧的小白兔外壳,变成了一个卖毒苹果的老巫婆,咄咄逼人地说:“封子衡,你就是这么肤浅的一个人么?你知道那个女人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么?表面上说是什么江家二小姐,其实就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她妈是勾引别人的小三,她自己也是!”
“闭嘴!”
尽管知道江栀并不喜欢自己,可是封子衡还是见不得别人诋毁侮辱江栀。
人总是这样,对自己喜欢的人总是一再偏爱,直到毫无立场。
“我凭什么要闭嘴!你知不知道,她曾经勾引过自己姐姐的男朋友,这样的女人根本就不值得你爱,而且她还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了,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你,我才是爱你的啊,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关颖不知道,她越是这样,就越是会把封子衡推得更远。
封子衡看关颖的眼神活像在看一个疯子,他冷声说:“关颖,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疯!”关颖尖声吼叫,眼眶通红一片,她扑上去一把抱住封子衡,“我只是太爱你了,你不知道,我真的很爱你,我从很久以前就爱你了。”
只可惜,封子衡并不感动,反而还觉得很渗人。
他一把推开关颖,决绝道:“关颖,我不爱你,就算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都不爱你。”
还有什么比自己爱的人亲口说出绝情的话更残忍的呢。
关颖觉得自己的心在此刻变得支离破碎,他亲手把自己捧着送上去的心狠狠摔在了地上,自己视若珍宝,他却弃之如履。
不是每一颗送上去的真心都会被人接受,既然送出去了就要做好被拒之门外的准备,可是她不接受这个结果,她不接受!
“子衡,我真的好爱你,你看看我好不好,我一直都在这里啊,你……”
关颖字字句句都带着泪,她的眼泪打湿了男人的衣衫,可是他却视而不见。
“关颖,我希望我们之间好聚好散,你这样胡搅蛮缠是没有用的。”
“不要,我不要和你分开。”
关颖都要把头要成拨浪鼓了,可在封子衡面前却一点用都没有,他打开了关颖那侧的车门,面无表情地说:“你走吧,我们之间到此为止。”
尽管关颖百般不愿千般不舍,可封子衡还是离她而去了。
夜风吹来,关颖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她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不知这样待了多久,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你上次不是说要跟我合作么,我答应你。”
封子衡开车回到家,却惊讶的发现蒋丽正在等自己。
屋里灯火通明,蒋丽端坐在沙发上,脊背挺得笔直,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她从来都是这个样子,无论在家还是在外面,都没有片刻的松懈,她的人生就像是上着发条,有用不完的精力,永远也不知道累。
可是封子衡清楚地看到了蒋丽两鬓斑白的头发,她的眼角也有着深深浅浅的皱纹,她终究不再年轻了。
封子衡走过去,坐在了蒋丽对面,“妈。”
蒋丽抬眸看了封子衡一眼,她的目光没有一丝温度,冰的吓人,封子衡从小就是在这样的目光下长大的,有的时候,他甚至都怀疑,自己和封素卿到底是不是蒋丽的亲生孩子,不然为什么她对他们一点也不温柔,有的只有无穷尽的命令和严厉。
“你和外面那个女人也该断了吧。”
封子衡抿了抿唇,没说话。
蒋丽淡淡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你好,一时的牺牲能换来一世的辉煌有何不好,更何况,爱情这种东西最是虚无缥缈,一点用都没有,人可以没有爱情,但是不能没有金钱和权力,只有能握得住的,才是最可靠的。”
封子衡放在膝盖上的手骤然紧握成拳,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有自己的认知,有自己的是非判断,小的时候因为对一切还懵懵懂懂,所以他一直都按着蒋丽给他规划好的道路走,蒋丽说往东他绝不往西。
可是难道蒋丽就永远是正确的么?
他不想再当一个只会听话的傀儡了,他想要拥有一个完整的属于自己的人生。
封子衡抬起头,目光直视蒋丽,他问:“妈,你爱过我爸么?”
自从父亲去世后,家里没有一张父亲的照片,蒋丽也从来不带他们去祭拜父亲,他觉得一个机器人也不会像蒋丽这样冷血无情。
这句话,憋在封子衡心里很久了,他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支撑着蒋丽一路前行变成了如今的女强人,她究竟是天生冷血还是后天受了刺激。
听见封子衡的话,蒋丽怔住了。
冰冷的外壳似乎有了一瞬间的皲裂,可也仅仅只是一瞬间,她就又变成了往常那个没有表情冷冰冰的蒋丽。
她对封子衡说:“我不爱他。”
“我恨他。”
……
重症监护室里。
钟斐守在江栀病床前,他低头看着病床上的江栀,她的面色苍白的近乎透明,眼睛紧紧闭着,呼吸单薄而孱弱。
他本就是一个沉默寡言不善言辞的人,此时此刻面对昏迷不醒的江栀,他既不会说甜言蜜语的耳语,也不会说祈祷她醒来的愿望,他只是沉默着,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所有想说的话,所有的感情,都在他看向她的目光里。
一切不言而喻。
他相信,她会懂。
重症监护室的探视时间有限,钟斐只进去十五分钟就出来了。
宋成爱焦急地问:“怎么样?她有没有动一动手指,或者眨一下眼睫毛什么的?”
面对宋成爱的热切,钟斐很认真的回想了一下,给了宋成爱非常真实的两个字回答。
“没有。”
“……好吧。”
宋成爱已经渐渐能习惯钟斐这种面无表情言简意赅的说话方式了。
“阿四,正嘉联系不上你,就给我打了个电话。”陆臻朝钟斐走了过来,“他说吕继坤当场死亡,还有三个参与绑架的人已经跑了,正在搜查中。”
“嗯。”
钟斐淡淡地点了一下头,他转头透过窗户看了一眼里面的江栀,尽管他脸上仍旧是没什么表情,可是那一刹那,宋成爱在他漆黑深沉的双眸里看到了浓郁到化不开的深情,星星点点汇聚成汪洋大海,让他这张平板式的面瘫脸都变得动人起来。
……
江栀其实并不是完全对外界没有知觉。
她知道有一个人抱着自己离开了爆炸现场,也知道在第二次爆炸发生的时候,那个人用自己的身体牢牢地护住了她。
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呼唤声,时轻时重,有的时候像是来自遥远的山谷,有的时候又像是重重敲击在她的心脏上,她费力地辨认着那个声音,低沉而喑哑,悲伤又哀恸。
她被这样的声音刺痛了。
痛到不能呼吸,痛到灵魂都在颤抖。
浑浑噩噩间,过去的种种如同走马灯一般在眼前不断闪现重演,她看见了年幼的自己,穿着破破烂烂满是补丁的衣服,一脸艳羡的看着同龄小女孩漂亮的碎花裙子。
她还看见苏眉拿着一个扫把,一下又一下重重打在自己身上,赤红着双眼歇斯底里的怒吼:“都是你害的!全都是你害的!我的人生都被你给毁了!”
紧接着画面一转,一个男人把她抱上救护车,他不停地对自己说:“你一定会没事的,相信我,你一定能活下来的。”
最后的最后,那些光怪陆离的,不断变幻着的画面都汇聚成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男人深沉冷峻的面庞逐渐清晰,眉眼温柔的对自己伸出了手。
他说:过来。
江栀心脏剧颤,那一瞬间,她用尽全身力气,朝他奔跑过去。
男人张开双臂,把自己牢牢抱进了怀里。
“病人生命体征正在逐渐恢复。”
“太好了。”
旁边有人好像说了什么,但是江栀没有听清楚,她只感觉男人在自己耳边无比温柔的说:“睡吧,等你睡醒了,就能看见我了。”
于是她非常听话的闭上了眼睛,不知沉睡了多长时间,江栀终于对外界有了感知,朦胧中,她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他一直守在自己的床前,沉默着,一言不发,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她非常地努力想给他一点回应,只可惜力不从心,只能动一动手指,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自己很好,不用担心。
“动了动了!”
宋成爱激动地差点一蹦三尺高,“小栀的手指动了!”
江栀转进普通病房已经两天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出现反应,钟斐立马握住她的手,感受着她指尖的轻微颤动,心情在一瞬间变得欣喜若狂,无以复加。
宋成爱立马叫了医生过来,医生检查了一番,然后说:“病人现在情况很好,不出一天,应该就会醒来的。”
这句话等于是给钟斐和宋成爱吃了一颗定心丸,悬了许多天惴惴不安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于是钟斐就一直等着江栀醒来,宋成爱本想体谅钟斐现在也是个病人,让他回去好好休息,自己晚上陪床,结果钟斐根本就不配合,屁股上像粘了强力胶一样钉在板凳上一动不动。
才短短三天,宋成爱对钟斐的印象就已经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逆转,以前有多反对,现在就有多佩服钟斐,见状她也不好再继续跟钟斐抢,临走前宋成爱特地对钟斐叮嘱了一句,“要是小栀醒了,你可一定要打电话告诉我啊,我睡觉不关机的。”
钟斐点了点头,然后就又回归到望妻石的状态中了。
宋成爱无奈地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便离开了病房。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饶是钟斐是铁打的,也做不到不吃不睡,更何况他现在还是个病人,精神自然就大不如从前,就在他正跟瞌睡战斗的时候,隐约听到了一声“钟斐”。
声音很轻,四散在安静的病房内,就像羽毛一样划过钟斐的肌肤,轻柔的没有一丝痕迹,却让钟斐浑身一震。
他瞳孔微颤的看过去,江栀已经睁开了眼睛,尽管面色依旧苍白,可是她的眼睛却非常的亮,浅色的瞳仁含着点点笑意,清浅荡漾,格外动人。
“抱歉,晚了一点。”她说:“你等我很久了吧,以后不会了,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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