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座山上足以令某些人震惊的谈话并没有对少年和赵春水的处境有所任何帮助。
对于跋涉在深山里的人来说，那些所谓的道与修仙都比不过生存带来的困苦。
因为山林里艰辛，人们从其中走出来到了平原。
同样因为人类总喜欢自相残杀的天性，一些人又迫不得已的回到了山林。
这是一个残酷的故事，也是真相…
坐在火堆旁，陈有道痴痴地望着眼前。伴随着那场刺杀和那个修行者而来的是他身体的劳损。他能感觉到，那几滴水中的剑气对他的创伤之重，这已经让他油尽灯枯。
他拎起火上的一只不知是何种动物的肉咬了一口，又满足的叹息一声。
‘’可惜没酒。‘’陈有道塞着肉含糊的说道。他跟着车队保护赵春水不过是因为上一任端王给予他的信任和他的确欠了那人一个承诺，于是他便成了一个车夫。
无论是陈有道还是陈齐意都应该是一个死人，一个应该死在不知名的湖旁的被世人遗忘的老头子。
当他听到端王死了，那个人也死了却留下了一个少女时，他便从湖畔走了出来，也不打算再回到那个在他眼里风景如画，其实却阴森恐怖的小湖。
他是带着死意出来的，他已经做好了会死的准备，所以他对自己将要面对的死亡并没有懊恼和恐惧。
人不畏死，死能何惧？
赵春水想到，她的眼睛在火焰里变得赤红。她看了少年一眼，不禁再次庆幸，若不是她一时的触动，恐怕自己最后只能躺在那片雪与血的渡口上。
或许在那座京都，那个小皇帝可能会为她假惺惺地流两滴泪，回过头便忘了她…
赵春水再次看了一眼火堆前深思的少年，然后沉默。
就这样沉默着，在良久后，陈有道忽然打破了静寂。他看了看赵春水，讲起了一个通俗易懂的故事。
故事很简单，一个江湖人和一个少女的曾经以及最后少女嫁入王府的烂故事。
区别在于，江湖人叫做陈齐意，那个少女又有了一个女儿叫赵春水。这是一个身边的故事。
‘’很有意思的故事。‘’赵春水说，‘’我也想起了一个故事，故事很简单，叫做马桥兵变，一个从宋国变成赵国的故事。‘’
深山，老林，火堆。
人最恐惧的才是寂寞与黑暗。火焰光明，人心难测，只有故事从口里说出，才是黑暗。
‘’当大唐帝国因为自己的太过骄傲而毁灭后，带来的是乱世。那时候，一个叫宋皇的人在泥泞中爬了出来，然后他建立了一个小国家，是宋国。‘’
‘’大概过了几年，宋皇死了，被毒死了。太子也失踪了，只有那个叫赵匡胤的大将在一个叫马桥的地方用黄袍加身。起兵…‘’
赵春水嘴角勾勒出一丝辛辣，说着一个民众很喜乐见闻的开始，‘’在之后，宋国便叫做赵国了，宋氏便改名姓赵了…‘’
一个悲伤的结局。宋氏不肯改姓赵的，不肯接受新朝的人，都死了。
因为都死了，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王子逃出继而复仇或是复国的狗血故事，这不是人们愿意听到的故事。
这其中所包含着的浓重血腥与背叛，岂止是悲伤能代表的？
夜色更加深沉，火堆噼爆声起，少年想了想，才说道:‘’这个故事很耳熟，听说是被叫做陈桥驿兵变。一个将军背叛了小皇帝，自己黄袍加身去做皇帝。‘’
‘’故事都是真实的。‘’赵春水微笑着看向他，‘’无论是陈桥还是马桥，他愿意或是不愿意，赵匡胤始终是个背叛者。‘’
‘’你说错了。‘’少年低下头去，用一根松木拨了拨火上通红的木炭，‘’没有背叛者，有的，只是成功，和死亡。‘’
赵春水静静的看着少年，心里微微一颤，然后展颜笑道:‘’还差一个故事，应该由你来讲了。‘’
少年闭目，他感觉自己不应该来说这些无聊的故事，而赵春水也不应该是这样藏不住话语的人。
黑暗里，一声细小的蝉鸣撕裂了夜空…
…少年再次回想起他的记忆。那是一个又一个的片段，前一个可能是一双愤怒的血瞳，下一个便是他自己跪俯在一个道人面前一拜，那个道人滴泪，然后昏沉睡下。
记忆里，不同的人影浮现。少年迷惘着回想，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他早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听过聂小倩吗？骚年，我跟你说啊，这可是人鬼恋啊，你个小屁孩当然不懂了！‘’
在更久远的记忆里，一个仿佛女子的男人贼兮兮的对他笑着。他甩了甩头，轻声说道:‘’从前有一个人，他是一个小宗门的天才。之后又有一天，小宗门被灭了，只有他活了出来。几经沉浮，也有着很多奇遇。‘’
‘’后来有一天…‘’
赵春水安静的听着，少年讲的故事并不算太动听，他本身也不会生动活现的说故事。
他只是在陈述。
‘’后来有一天，他想重新开宗立派，又听说杀了一个叫剑道定子的人可以拥有气运，于是他去了。‘’
少年摊开手，说道:‘’然后他死了。‘’
这真是一个无聊的故事。很多人都会这么认为。
赵春水也这样认为，但她至少从这里听出了一些关于修行者的故事，她终于确认了少年的身份。
这个故事，若没有亲身经历过，谁会知道呢？
围在火堆旁，演着的，讲着的，都是些不太美好的故事。
这些故事构成了一个鲜活的天上人间。赵春水平静起身，默默想到:‘’太美好的故事不过只是童话，她宁愿活在童话里…‘’
而不愿去经历火堆旁这些不美好的故事。
（过渡章真不好写，强写下的这里，可能不算太好，以后会去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