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韩将军,辛毗先生何在?”韩莒子听坦白:“被关起来了,准备问斩呢。”我紧张道:“那四位夫人和二位小公子呢。”韩莒子一愣,脸上现出黯然神‘色’:“末将——末将不太清楚——来,来人,准备放箭——”
河对岸的两三千袁军弓弩手,排列成蹲踞站立的阵势,绷紧弓弦,向这边瞄准。高览大怒:“韩莒子你不想活了,竟然造反。”
韩莒子心里叫苦,造反也是死,不造反也是死,我能怎样?
渡河之战,不容易打,就算过去了必然伤亡很重。
“韩将军,你今日放我一马,日后我亏待不了你的。”我信誓旦旦。韩莒子可不那么想,说的好听!你真的翻了身,还能放过我这个反贼?不碎尸万段才怪呢。韩莒子摇头:“本将奉了主公将令,实在不敢玩忽职守,二公子要过来,就杀过来吧。”
我在心里叹息一声,吸气道:“高览,先立营寨。”高览还以为听错了:“下寨,一会儿援兵到来怎么办?”徐庶悄悄道:“我也同意主公的意思,冀州那里还有援兵派来,城里最多也就两万人马,袁尚留着自保要紧,他不会派援兵来的。我们等到晚上在过河——”韩莒子左等援军不到,右等援军还是不到,一直等到日头偏西,夜幕降临、繁星满天、烛影摇红,还是没有半个援兵的影子,心想,莫非想见死不救,要那样老子就不造反了,还是投降吧。
三更时分,韩莒子还是没睡,他心里矛盾痛苦、辗转反侧、‘胸’臆憋闷,怎么就‘混’到这步田地了呢,进退维谷举步维艰,横也是死,竖也是死。这可怎么办呀?
他侧身向内躺在军帐‘床’上,帐篷外不时的会有微风扫过,夏天的熏风夹杂了河水的湿气变的柔和温润,吹在身上吸进鼻子里都很舒服。又是一阵微风吹进来,他也没在意,满脑子都是投降的问题呢!
这当儿,突然被人从身后卡住脖子一块破布塞进了嘴巴,一把散发刺鼻腥气的匕首,顶着他的喉咙。他不敢出声,接着被困死了双臂。黑暗中有人说话了;“主公让我来和你谈一笔‘交’易,你要是愿意,就点个头,要是不愿意的,就摇头。老子就立马儿给你开了膛,把你的肠子和肚子都扔到洹水里面去。”
韩莒子明白这是袁熙派来的,不明白的是,这么森严的守卫,这人是怎么进来的。他可不知道特种兵的事情,整个冀州知道的超不过十人。韩莒子嘴被堵着,嗓子被匕首杵着,没法‘交’涉,依然支愣着脑袋。
那人开口了;“明天老子潜入冀州城里,老子进去之后,先杀了你的老婆,然后杀了你的两个孩子。然后我就跑,让你找不到我。等你再娶了夫人,我再回来杀,你娶一个我就杀一个,你韩将军以后就只能逛窑子,而不能娶老婆,你为难主公,我就折腾你,老子也不杀你,单把你的亲人全杀光,就留下你一个人受罪。你还有个妹子,嫁给了西‘门’大户赵虎,我把她先‘奸’后杀了,剥光了衣服挂在城楼上,你信不信我有这个本事?”
韩莒子虽然久经沙场见惯生死,可他被这刺客无声无息的身手震慑了,被他描述的血腥场面吓软了‘腿’,浑身颤抖,猛烈挣扎着就是无法表态,急迫中终于想到一个可以表态的方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裴豹把他嘴上堵着的破布拿下来,刀子放到他后心上,刀尖差一点就划破肌肤。韩莒子知道那刀上有毒的,更不敢叫喊。问道:“主公想要我做什么?”
“想让你把我们带进城去。”
韩莒子道:“那不可能,我没理由回冀州的。”裴豹道:“你可以派使者回去,去求援兵,这总可以吧。还有,把主公放过来。”韩莒子冷笑道:“你不是很有本事可以进城吗,干嘛还要我送你进去?”
裴豹骂道:“你他妈的笨蛋,我能进冀州城不假,可是我进不了大将军府邸,有了你的护身符,老子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将军府了。”
韩莒子一下子明白了:“原来你是要去救小公子和四位夫人——”
韩莒子没法子,只能把我和高览放过来,然后修书一封‘交’给裴豹,让他去送信,我带了兵马随后跟着,为了不至于暴‘露’目标,等裴豹走了半个时辰才出发。韩莒子既然悬崖勒马,就既往不咎了。这也是权宜之计。
大军悄无声息的‘摸’到冀州城下,只等着裴豹传出夫人和公子安然无恙的消息,就开始攻城。可裴豹传回来的消息,却令众人大惊失‘色’“找不到。”到处找不到人,不知道袁尚把他们藏到那里去了。
这可怎么办,六万大军想长时间隐藏踪迹根本就不可能,太阳一出来就会暴‘露’,果然,天一亮,守城的士卒就发现了。裴豹还是没有一点消息。
守城的是——糜竺。
真是冤孽,遭什么样的因就有什么样的果。我的一念之差,给自己带来了今天的麻烦。
糜竺看到我,高声断喝:“袁熙,你他妈的也有今天,王八蛋,你死了。你老婆孩子都在主公手心里攥着呢,你马上自尽,我求主公放过他们!”如果可以‘交’换,我情愿自尽。
徐庶骑在马上,高声道:“可否请袁尚公子出来答话?”糜竺冲着身后的士兵嘀咕了几声,那亲兵就跑了,看样子去通知袁尚。
我翻身下马,拱手,悲声道:“以前的事,是袁熙对不住你,但罪不及妻儿,还望糜先生,宽宏大量把她们‘交’还给我,袁熙感‘激’不尽。”封推请大家给钟离昧支持一下鲜‘花’订阅吧,哈哈,多谢啦
糜竺受了冤屈,心中‘阴’暗,整个人都变了,狞笑道:“你休想,要我帮你不可能,主公就要到了,你自己对他说吧。”
糜竺身后突然有人道:“好,你果然忠心。来呀,压上来——”
袁尚。
袁尚身后是一对凶神恶煞手持大刀的兵丁,明晃晃大刀,架在甄宓、蔡琰、甘夫人还有两个孩子的脖子上。
我的心骤然往下沉,心像刀搅一般,眼前一片昏黑。
袁尚狰狞着面孔,厉声吼叫:“袁熙,不想看着你老婆孩子死的,就立即自尽听到没有。”我眼前升起湿雾:“三弟,你这是何苦来由,我们本来是一家人呀!”
“去死吧,一家人,袁熙,你夺去了本应该属于我的爵位,我袁尚绝不会放过你的。我数到三,你不自杀,我先杀了你的大老婆,然后是小老婆还有你的孩子——”
两个孩子,袁睿袁政,吓得嚎啕大哭,伸出小手来叫父亲,父亲,救我。天真的眼神里透出来的是无限的恐怖。
甄宓凄然喊道:“夫君——”
“慢着,袁尚,你让我死很容易,好,我死,求你放了我的老婆和孩子!我们总是亲兄弟,你能答应我吗?”我的热泪一刻不停的滚动涌流。
“跪下,跪下。”袁尚得意洋洋。
蔡琰愤然怒视袁尚:“夫君,不要跪,狗贼,你不得好死。”
我跪,我跪。”袁尚仰天大笑:“一——二——”他手里闪光照人影的三尺长的大刀已经举到甄宓的头顶。
“慢着”我愤然站起来。那一刻我感到自己可以为甄宓死,为孩子死。
倘若他们死了,我却活着,下半生就剩无限的痛苦和折磨了。我‘抽’出腰间的宝刀,架在脖子上;“老三,你要记得答应过我什么。”袁尚眼神放光:“你快死,我不会忘了的,快点。”高览大声叫着过来抢夺。徐庶悲声道:“不可,岂可为了‘妇’孺放弃百年基业,主公三思啊。”
我苦笑,坦白来说,我根本不具备刘邦和刘备那样的素质。我狠不下心肠来舍弃亲爱的妻子和咿呀学语的孩子,我可以舍弃皇位,却没有看着她们在我眼前人头落地的勇气。死就死吧。
我闭了眼睛,推开高览。“帮我照顾孩子——”
“主公——”高览和徐庶跪倒在我脚下痛哭不止。甄宓和甘夫人、蔡琰大声喊叫让我住手住手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只有袁尚的“三——”像一根尖利的坠子刺入我的耳膜。
我狠狠心,双手绷紧,心想,又可以见到孟婆了——
“慢着,”城楼上一阵‘混’‘乱’,袁尚口中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一只利箭横空‘射’穿了他的右臂。糜竺提着刀从背后突如其来的砍翻了押解两个孩子的亲兵,又转头来杀另外两个,大声喊道:“袁尚密谋造反,格杀勿论,保护夫人——”
我的脑中一片眩晕,悲声道:“糜先生,我袁熙这一生都欠你的——”
城楼上的士兵大多都站在糜竺一边,只有少数百十个亲兵保护受伤的袁尚。两帮人迅速的厮杀在一起。‘混’战中,一条人影,飞快的从城**上城头。挡在甄宓等人身前,是裴豹。裴豹挥舞着手中的大刀上下翻飞,把扑上来的士兵一刀一个全部砍杀,他用胳膊用‘腿’用后背替夫人和公子当下无数致命的刀子,瞬间全身浴血。
城‘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高览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纵兵闯关,杀入城中。袁尚见大势已去,用左手砍翻几个士兵,趁‘乱’逃下城楼,换了一件普通士兵的衣衫,逃的不见踪影了。
我疯狂跑上城头的时候,叛‘乱’基本已经平息。两个孩子吓得萎缩哆嗦成一团,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当我帮甄宓解开绳子的时候,她只叫了一声:“夫君——”就昏死过去。
我顾不得安慰老婆孩子,派人护送她们回府,转过身去搜捕袁尚。高览亲自带两千亲兵在夫人的卧房外护卫,进去个苍蝇也不问青红皂白一刀杀了。
到处也找不到袁尚。
我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他在那里。”
我来到袁尚的房‘门’外,听到他和一个‘女’子的争吵声,心想一定是他的夫人。快走几步推开房‘门’,眼前的一幕,让我发‘蒙’。袁尚屋子里的人竟然是貂蝉。
貂蝉衣衫凌‘乱’发髻蓬松,脸上有好几道刮破的指痕,‘胸’前的衣衫被撕扯,‘露’出雪白的肌肤,似乎受了侵犯。她见我进来就像看到救星,立即扑上来痛哭。
袁尚盘膝坐在地上冷笑了一声,面前一个矮几,手中一杯酒:“你赢了——可是不要得意——”说着端起酒喝了。
我闭了闭眼,咬牙道:“老三,我们是亲兄弟,你何苦这样对我,我死了,你真的高兴快乐,当了大将军又怎样,你身边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了。”“不用你管——我——哥——我,二哥——小心——”袁尚的脸忽然铁青,脖子比大‘腿’还粗,眼睛耳朵鼻孔全都流出热血,样子恐怖无比,砰的一声扑到,压塌了身下的矮几。竟然服毒自尽了。
审荣带兵从外面闯进来;“主公,叛军已全部伏诛,三公子——”审荣一眼看到地上四肢软瘫惨不忍睹的袁尚。
貂蝉还在我怀中‘抽’噎。我把她‘交’给审荣,走到袁尚身边,蹲下去,揪住他的脖领厉声道:“你起来,快起来,你就这样一死了之了,你要杀嫂子,连自己的亲侄儿也不放过,袁尚,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说?”
我的眼前一片模糊,冲着袁尚的尸体大声吼道:“我们是亲兄弟,老三,你就忍心——你‘混’蛋,你为什么要服毒,你让母亲怎么能受的了,‘混’蛋——”
我的两只手攥紧他的衣领,就像攥着两条死蛇,嚓的一声,把他身上的衣服撕扯,一股异香扑面而来,让我差点窒息。地上的酒壶骨碌碌的一阵滚动,有人指挥似的滚到我脚下,酒壶摔裂了,酒洒了一地,浓烈的酒气‘混’合了香气袭击我的神经。不对!这不对!我在心里狂吼,酒里没有毒!
袁尚猝死,用的肯定是鹤顶红、孔雀胆之类的剧毒,这些毒‘药’,融合在酒中,泼洒在地上,一定会产生焦臭的味道。
脚下这壶酒芳香清冽,浓郁醇厚,绝不是毒酒。
不是毒酒!我拿起酒壶来闻了一下,又用手指蘸了一点放到嘴里,辛辣、刺鼻,但绝没有毒‘药’的异味。行医多年的我可以肯定酒中没有毒。那么——
我想也不想就抄起地上的酒杯。青铜兽角杯中浮起一层淡淡的绿,绿的像鬼火,又像幽灵的眼睛。虽然我的化学很糟糕,但也知道酒杯和某种‘药’物发生了化学反应,令这杯酒产生了质的变化,这种变化侵入了袁尚的经脉,夺去了他的‘性’命!袁尚要服毒自尽为何不直接往酒壶里下毒,还费力的涂抹在酒杯上?难道是被人灭了口?他临死的时候,一直叫什么,二哥,小心。到底是什么意思?
貂蝉哭的撕心裂肺,我叹了口气从地上站起来,招呼审荣:“给三公子换一件衣服,找人来给他梳妆,准备棺椁治丧下葬。”
貂蝉扑到我怀里失声道;“将军,如果你晚来一步,貂蝉今生便无面目见人了。”我全身‘毛’孔收缩,皮肤一阵收紧,打个冷战:“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的,是?”貂蝉娇躯一颤,悲声道:“贱妾是被三公子捉来的,他,他意图对贱妾不轨——”一个意识闪电般在我脑中掠过:“你什么时候来的,三公子要服毒你可知道?”貂蝉眼神中闪过惊惶:“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呢?”
“那,方才有没有别人进来过?”
隔着衣服,我清楚地感到貂蝉的‘胸’口一下巨震,像骤然而起的惊雷,又像是‘精’神的巨锤。她的额头起了一层细微的冷汗:“没——好像是有——有一个丫鬟,给他送酒来了——”
一把抓住她的肩头,急道:“是那个丫头?”貂蝉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这里的丫头太多了,贱妾都分辨不出来。”
这也有情可原,大将军府的丫头,的确是太多了一点。分不清谁对谁,也极有可能。
袁尚也许只在其中的一杯酒里下了毒,这也说得通。可是如果我在细心一点的话,就能发现,在矮几旁边的墙角,还有一只滚落摔裂的青铜酒杯——
甄宓、蔡琰、甘夫人、都受了惊吓,几天里都缓不过劲来。袁睿和袁政年纪还小,虽然当时怕的要死,可过后,给些糖果糕点,哄一哄,慢慢的就忘了,又在下人的陪伴下,围着‘花’园追逐嬉戏,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尤其是袁睿,他的眼神不但不见怯懦,反而更趋轻灵尖锐,有点像鸷鹰的眸子。袁睿对我说:“父亲,娘亲对我说,钢刀架在脖子上也要咬牙‘挺’住,打掉牙,合血吞。往肚子里咽,不能哭。孩儿的父亲是个英雄,孩儿长大了也要沙场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娘亲说的——”这话让我大吃一惊,三四岁的袁睿,显然不懂得娘亲教诲他的真正用意。关键是甄宓,这个不平凡的母亲,已经开始教导她的孩儿,如何成为领袖人物了。
我心痛无比的看着甄宓,两只手臂死死的箍住她纤弱的腰肢,一心想要把她融入我的‘胸’膛。甄宓发神经一样大声笑,笑得我头皮发麻,这可不是她一向大家闺秀的作风,莫非受惊过度了?我两只手平展开来,手心从背后贴着她的后心想感受她的战栗。
甄宓突然嚎啕大哭,咬我的肩头,死死的咬出血来,不停地厮打我的前‘胸’后背,进而给了我两个重重的耳光。“为什么要下跪,为什么要死,夫君——我的心好痛——我情愿自己死掉,也不想看到你对他卑躬屈膝。更加不能看到,你比我早死——”
我悲声道:“我能怎样!你们母子死了,我能活吗?什么大将军,什么王霸大业,根本就不及你们重要,我受不了,他砍你一刀,比杀我一百次还让我伤心难过,荣华富贵我可以不要,却不能舍弃你和孩子。”
甄宓失声痛哭:“你只知道伤心难过,有没有想过我,看到你拔刀自刎,我只想从城楼上跳下去,我当时好恨你,恨你——”她垂着的手臂圈转到我身后,反抱住了。整个身子忽然又颓然无力的坠落下去。竟然再次昏厥了。
袁尚下葬的那天,母亲哭的肝肠寸断,死去活来。我也没法子劝解,只能默默的叹息。我对袁睿和袁政道:“去,去给三叔灵前磕头。”
袁政扯着稚嫩的嗓音嚷道:“他还要杀我们,政儿不去。”袁睿也把小脑袋摇起来:“不去。”
我厉声道:“放肆,再怎么说他也是你们三叔,是至亲骨‘肉’,去,快点。”袁睿和袁政没想到平素温文尔雅的父亲今天竟成了这副凶样子,简直想要吃人。两个小家伙心里委屈极了,想起母亲从来没有嚷过自己。便无声的哭了。
我这样做是有用意的,一定让这两个小子知道,什么叫至亲骨‘肉’,以免袁氏自相残杀的家风延续到他们这一代的身上。
两个小子哭成了泪人,委屈的喊:“娘亲,娘亲。”于是两位娘亲,便很不满意的怒视我,然后做了孩子的政治思想工作,才让两位公子去袁尚的灵前磕了头。
丧事已毕,午后,骤风突起,铺天盖地,像一把无形的大扫帚把冀州城的哀怨愁云全部卷上上空,送到九霄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