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文泰虽然身负重伤,但此刻他最担心的却不是自己的伤势,而是柳听风的安危。
他心道:“卓云琪此举志在必得,大费周章来活捉我,定是借此要挟爹爹,只是铁马世家在盘算些什么?”
他眉头深锁间,感到身旁闪着一道微弱的白光。
卓云琪的手上忽然多了柄匕首。
其薄如纸。
当然,锋利!
“你想做什么!”柳听风喊道。
卓云琪轻描淡写道:“既然霍公子说你值得他这样去做,我倒要看看你这小贱人的身上到底是哪一块肉值得。”
看着这把亮闪闪的匕首在自己面前摇晃,柳听风已经料到破相的下场。
猝不及防的,她只感到身前被冷刃划了一下。
心感不妙,柳听风惊觉卓云琪正用匕首割开自己的衣衫。
这种做法岂不是比划美人的脸庞更残忍。
霍文泰怒道:“住手!你…你杀了她吧!”
他看了看柳听风,正发觉柳听风也在看着他。
卓云琪停下手,道:“你说什么?”
霍文泰垂下头,绝望道:“你杀了她吧。”
他甚至不敢看柳听风的双眼,但即便不看,他也知道柳听风正凝视着自己。
卓云琪伸出三指托起柳听风的下巴,嘲笑道:“你听到了吗,他叫我杀了你。”
刹那间,柳听风似乎想通了。
她平淡道:“那动手吧。”
卓云琪“哼”的一声,道:“好一对痴男怨女,他要你死,你还真的愿意为他死!”
柳听风动容道:“既得一人心,死而无憾。”
——她明白霍文泰的想法。
与其当众侮辱她,倒不如一刀了解她的生命更来得痛快。
谁愿意看着自己心爱之人被人糟踏?
你不能,我不能。
霍文泰当然不能。
卓云琪嘴角一颤,道:“好,好极了,我送你上黄泉路。”
匕首拉高,顺势而下。
忽然间,柳听风感到耳边“嗖嗖”两声。
是暗器?
两枚铜币可不可算是暗器呢?
这救人的暗器居然是普通人袋中的铜币。
只闻得“乒”的一声,那锋利无比的匕首上的白刃已一分为二。
血痕。
卓云琪的手背出现了一道血痕。
手在抖动。
心在疑问。
谁?
高手!
门外有人。
卓云琪心道:“无论此人是谁,都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角色,单从他的出手来看,位置精准,点到即止,力道虽然稍弱,却反而证明此人不屑于暗箭伤人。”
霍文泰抬头,见到一个身材不高的少年正倚着门,他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左手持剑。
布衣,黑披风,白皙的脸。
额发下藏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星目。
少年的眼睛冷如秋霜般一扫,迅速就注意到霍文泰。
然后就注意到他背上插着的金刀!
他似乎很难相信眼前的事。
他脸上惊讶的表情很快就消退。
少年伸出食指,疑道:“你,就是霍文泰?”
冷冷的声线还带着几分傲慢。
卓云琪一笑,道:“少侠好眼力,难不成也想分我一杯羹?”
少年道:“分什么羹,我不吃的。”
此话一出,哄堂大笑。
最刺耳的笑声莫过于是嘲笑声。
这里的羹当然不是指吃的蛇羹。
卓云琪伸出手背,冷冷道:“少侠真会开玩笑,倒是那一手暗器功夫不像是个玩笑。”
少年没有回答。
卓云琪又是一笑,继续道:“我劝少侠你最好闲事莫理,要不然还未扬名,倒先保不住命。”
少年道:“命是我自己的。”
卓云琪冷笑道:“谁的命不是自己的。”
少年道:“除非我自刎,否则没人能取我性命。”
他的回答吓人一跳,但他的神情从容镇定,甚至有点潇洒,有点意气风发。
他想了想,又道:“还有,我也不是什么少侠,之所以伤你是因为你要伤害那位姑娘。”
少年一本正经的回答,反而又令众人哄堂大笑。
所有人都感觉这个少年是来送死的。
所有人都感觉这个少年没命走出这间客栈。
霍文泰心道:“这个少年是谁?”
少年一动不动,不拔剑,也不往前踏一步,然后他又看着柳听风。
只是一个她的背影,少年竟看得有些痴迷了。
卓云琪又借题发挥,对着柳听风道:“看吧,又有一个傻小子为你送死了。”
柳听风转过头,对少年道:“你快跑吧,跑得越远越好,不然这里的人都不会放过你的。”
少年怔了怔,全身仿佛被十万根针刺般,瞬间又火热起来。
他心中有个声音:“大姐姐?是她吗?”
他头脑发热,感到有点晕,但这绝不是晕,很快一阵风吹过,掠过耳边。
清醒!
少年露出自信的笑容:“我不怕。”
他对着卓云琪,道:“还有你,别叫我傻小子。”
然后又伸出食指,顺着指向捉住柳听风的四名壮汉,道:“你们四人,是男人大丈夫,欺负弱女子,不是英雄,八只耳朵。”
那个捉住柳听风左脚的壮汉打趣道:“傻子,你说什么耳朵眼…”
“啊!”
那壮汉的两片耳朵已经落下。
落下的当然不只两片耳朵,还有两枚铜币。
又是铜币!
卓云琪瞪了一眼,喃喃道:“好霸道的劲力啊。”
另外的三名壮汉一见纷纷撒手,捂着耳朵,生怕少年冷不防又飞出两枚铜币,令自己变成“无耳鬼”
柳听风赶忙扶起受伤的霍文泰,望向少年,眼里充满谢意。
她的‘谢’字未说出口。
少年已经点了点头。
霍文泰道:“不像是爹爹派来的人。”
柳听风道:“什么?你爹派人来?”
霍文泰道:“对不起,我没有跟你说起这件事,其实爹爹早就派了门人来接应我们,今早之所以失约就是为了打点一切,谁知门人还没等到,却知道青衣十三枪的行踪,担心你有事,就匆忙…”
“咳咳咳咳…”
霍文泰吐出一口血。
柳听风点点头,紧捉住他的手,道:“霍哥哥,我们会没事的。”
霍文泰微笑。
卓云琪退后三步,暗忖道:“哪里来的臭小子,坏我大事,霍文泰已无招架之力,难道我这里二十多人,还怕这小子不成。”
她边想着,两只脚便不断退到身后的楼梯。
卓云琪上下打量少年一番,听着那个没了双耳的手下惨叫,心里顿时失了方寸。
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只是这个神秘少年不只不怕“虎”,还浑身傲气。
“大姐姐…”少年想开口,但最终把话咽下去。
少年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柳听风。
霍文泰慢慢站起来,道:“少侠,多谢救命之恩…”
少年插话道:“你受伤了。”
霍文泰道:“外伤,不打紧,少侠高姓大名?”
少年道:“你无须知道。”
霍文泰奇道:“为什么?”
少年道:“反正你都要死了,知道和不知道有什么分别呢?”
霍文泰道:“哦?此话何解?”
柳听风插话道:“他的伤不打紧的,对吧,霍哥哥?”
霍文泰点头。
少年道:“这点伤不会死人的。”
霍文泰道:“那少侠为什么说…”
少年道:“因为我要与你比试。”
霍文泰道:“你要和我比试?”
少年道:“没错。”
霍文泰怔了怔,道:“比试只分高下…”
“也决生死!”少年举剑直指,铁声道。
柳听风傻了眼,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是来救人的吗?”
少年没有回答,也没有看她的眼。
许久,他缓缓道:“霍文泰,我要杀你,因为有人出十袋金叶要我杀你。”
霍文泰恍然大悟,笑了笑,道:“所以你要杀我,但你不想乘人之危,对吗?”
少年点头。
少年本就不是一个乘人之危的人。
所以他又道:“我会等你把伤养好。”
霍文泰笑道:“公平!”
少年道:“所以你同意?”
霍文泰道:“当然同意,只不过我等不到那一天了。”
少年灵光一动,笑道:“我帮你把他们都杀了,这样你就暂时安全了。”
霍文泰道:“嗯,有理。”
柳听风微声道:“霍哥哥,你是想让他…”
霍文泰微笑。
微笑就是默认,所以柳听风也不问了。
少年望着卓云琪,眼神闪过一丝杀意。
卓云琪心头一紧,深知不妙,但是仗着人多,不能失了面子,于是她大笑。
“好一招借刀杀人,霍公子,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霍文泰道:“承让,若不是这位少侠执意要与我决一高下,恐怕我这条烂命就要被你卓家大小姐蹂躏至死了。”
卓云琪脸色一红,顿时接不上话。
柳听风抱拳道:“这位少侠,你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们,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江湖道义。”
少年看着她得意的面容,心里却酸酸的。
“嗯。”
少年暗忖:“大姐姐真漂亮,就像当年一样,只是你一定忘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