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在九丈瀑布面前,气势磅礴,看着狂流倾泻而下,就足以令人望而却步,即便是大罗神仙驾临也未必有胆量一跳而下。
他不是神仙,他只是一个人,人只有一条命。
一命赌一命,绝对不是一门划算的生意,自小就学会赌博的少倾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况且,她只不过是一个少女,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女。
“我何必陪她傻,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少倾喃喃道,正要转身之际。
他忽然又想起昨晚的情形,想起那个少女。
面纱之下的她。
弯弯的眉,圆圆的眼,如柳细腰,低头间的一霎柔情。
犹如仙女下凡尘。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少倾不是一个英雄,他显然也逃不过这种‘宿命’。
“没错,我还不是英雄。”少倾缓缓道,本应离开的脚步渐渐倒退。
他当然知道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扬名立万,出人头地,重振唐门,报仇雪恨,此刻通通化为尘烟,转眼飘散。
偏偏他是个口是心非的人。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何况,她是个仙女,别的男子见到她也一定会心动,一定会救她。
少倾深呼吸,喘了一口大气,纵身跳下。
九丈!
自上而下的狂流直冲他的身躯,犹如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
瞬息间,他就沉到深潭底。
这一沉仿佛将他的五脏六腑都摔出体外,奇经八脉都要打通。
他睁开双眼,看到一幅清澈透明的景象。
就像在明镜湖的中心,静谧无声,四肢漂浮,自由自在。
柳姑娘呢?
深潭出奇般清澈见底,他在水底游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她的踪迹。
难道死无全尸?
当然是不可能的。
瀑布的冲劲虽然巨大,但绝不至于连人的尸首都冲刷毁灭。
他伸头出谭面,大喝数声。
“柳姑娘!”
水潭的周围郁郁葱葱,巨石环绕,回声不断,响彻耳边。
这是一个幽静的小山谷。
“柳姑娘!”
“柳姑娘!”
少倾爬到一块大石上,忽然发现草丛旁有套湿淋淋的衣服。
放眼望去,露出惊喜的面容。
是女子的衣裳!
柳姑娘一定在附近!
他慢慢走过去,沉声道:“柳姑娘,是我。”
“我是孔大侠的朋友。”
他一手拿起那套湿淋淋的衣服,道:“柳姑娘,我这里有干的衣服,你拿去吧。”
说罢,他从包裹里取出一套衣服。
“哎呀,我真是笨到家了!”
包裹里的衣服当然是湿的。
一个人从天而降跳入谭中,岂有全身上下的物品不湿透的道理?
少倾一手拿着女人衣服,一手拿着男人衣服。
都是湿的。
忽然间,他感觉旁边有人闪过,双眼一瞥,这一瞥就注定了他之后的‘悲惨命运’
双手一缩,衣服都顾不上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两只手立刻盖在眼前。
“啊!”
少女的尖叫声响彻整个山谷,瞬间打破了这片宁静。
此起彼伏,连续不断。
三声尖叫过后,少倾胆战心惊的把手放下,但是眼仍是紧紧闭住,然后耳边又传来一阵尖叫声。
比之前的更刺耳!
又再此起彼伏,久久不停。
少倾看到了什么?
一个光着上身的少女,下身的裤都盖不过膝,换言之,全相被少倾一览无遗。
这个少女正是他口中所说的‘柳姑娘’
如果声音可以杀人,这个柳姑娘就真是罪孽深重,因为少倾的耳膜都快出血了。
“柳姑娘!我是无心之失啊!”
少倾连忙解释道,柳姑娘完全听不进去,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尖叫声中。
无可奈何。
少倾迅速从地上捡来一颗碎石,弹指一发,击在柳姑娘的睡穴上。
落指一击,百发百中。
可惜他错了。
碎石中在柳姑娘的冰清玉肌上,毫无反应,她更是怒道:“你胆敢轻薄我!”
她快步冲上前,抡起一记重拳,快要打在少倾的面上之际。
少倾忽然昏倒在地。
难怪,先从九丈之下跳落潭底,血气仍未恢复,就被来回盘旋的刺耳尖叫震伤耳膜。
如果说前十天是他最狼狈的日子,那么今天就是他最倒霉的一日。
柳姑娘双手捂在胸前,蹲下望着他,咬牙切齿道:“淫贼,我要把你的眼珠挖下来!”
黄昏后。
山谷小屋,悠然清雅,隐世高手通常都是住在这些地方。
突然凉风轻吹,飘来一阵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
少倾朦朦胧胧睁开眼,屋内沉静如海,眼前如雾又如烟。
“这是哪?”
空荡荡的屋内,无人回应。
少倾想站起来,才惊觉自己被人五花大绑。
“是你吗,柳姑娘?”他忽然间想起前一刻发生的事,那个光着上身的少女不正是柳姑娘么?
她一定对我有所误会了!
“柳姑娘,是我,我是昨晚的那个乞丐。”他不断大呼。
难道她走了?
“柳姑娘!”
“住口!”门前突如其来出现一个人,身穿素衣,冰肌胜雪,面容冷秀但却盖不住她天生丽质的脸,双目带着七分怒气,直勾勾地盯着少倾。
少倾认得此人是柳姑娘,那双如月弯眉,那对柔情似水的眼,他这一世都不会忘记。
亭亭玉立,细腰如柳,恍若仙女下凡。
是男人见到都会心动,是女人见到都会自惭形秽。
“好美。”少倾动了动嘴唇。
“你在说什么?”柳姑娘厉声道。
犹如一盘冷水泼在脸上,他立刻清醒,瞳孔放大,道:“柳姑娘,能不能先给我松绑。”
柳姑娘冷冷道:“不能。”
少倾道:“你误会我了。”
柳姑娘道:“没有误会,淫贼!”
少倾不说话了。
柳姑娘道:“我来问你,你怎么知道我姓柳。”
少倾道:“你不记得我了?”
柳姑娘道:“从未见过,谈何记得。”
少倾黯然道:“我…我是昨晚那个乞丐。”
柳姑娘失声道:“你!”
他怎么可能是那个乞丐?
那个乞丐很臭,衣衫褴褛,满面痴相,他和他,根本就是两个人!
柳姑娘望着少倾,发觉他的面容确实与昨晚的乞丐有几分相似,她还记得那个乞丐追了出来。
一夜之间,这个人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竟然有脱胎换骨的变化。
但他终究是个淫贼!
她接着道:“哦,我记得了,那你一定要死。”
少倾惊讶道:“为什么?”
柳姑娘冷冷道:“你是孔希的朋友?”
少倾道:“萍水相逢罢了,我怎么高攀得起孔大侠此等英雄呢。”
柳姑娘突然一步逼近,道:“他不是英雄,是我的仇人。”
少倾道:“我知道孔大侠杀了你爹,但是此事与我无关,你大可以放了我。”
他长叹一口气,接着道:“我是一个无名小卒而已。”
柳姑娘道:“单凭你是孔希的朋友,你就要死,况且,你…你这个淫贼。”
她又想起刚刚自己的全身被眼前的这个人看过,心有不甘,羞愤难当。
少倾无奈道:“那是无心之失。”
他声音低下去,道:“我根本就没看清。”
“啪”一声,少倾的右脸颊出现了掌印,闪都闪不及。
“柳姑娘,你…”少倾失声道。
“啪”
第二巴掌,同一个地方。
脸上的掌印红了不少。
柳姑娘双手交叉放于胸前,正色道:“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少倾道:“你既然认定了,我还有什么好说。”
柳姑娘道:“那你就是承认了。”
少倾笑道:“承认就承认,不过我只会承认那是无心之失。”
柳姑娘眉头一皱,立掌起他面前,道:“第三掌!”
“啪”一声,并不是扇在脸上的声音。
声音从何传来?
少倾暗运内力将身上的绑绳爆开,大笑道:“没有第三掌了。”
柳姑娘被弹开一边,惊呼:“你懂武功?”
“何止,比你高很多。”少倾一脸自信道。
“可你只是一个乞丐,”柳姑娘满脸不解。
她接着道:“而且你还是一个淫贼!”
少倾一字一字道:“第一,我不是乞丐。第二,我看见你跳下来,我才跳下来的。第三,如果我是淫贼,我何必与你废话呢?”
眼前的柳姑娘出尘如仙,绝美无暇,少倾早就心动了,但是身为一个有自制力的人,伤害一个弱女子的事,他宁愿自断经脉都不屑去做。
因为他是少倾。
柳姑娘委屈道:“就算你说得有理,你始终…始终…”
少倾叹口气,缓缓道:“如果你介意,我就把眼珠挖下来。”
柳姑娘道:“我确实是这样想的。”
她最初是想挖下此人的眼珠,自己的清白之躯怎么可被这个素不相识的登徒浪子所看呢?
所有的女子都会介意的事,她怎会例外。
而且她又是个情窦未开的少女。
少倾忽然正色道:“那来吧。”说罢,食中两指高举天上,微微弯曲。
“柳姑娘,你转过身吧,到时血溅四周,我怕会吓到你。”
柳姑娘忽然呆住,霎时间都对不上话。
他当然不想自毁双目,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会这样做,偏偏眼前的柳姑娘值得他这样做。
甚至,在那顷刻间,他已经想好以后的路了。
没了双眼,大不了就做个‘盲侠’,只要柳姑娘释怀,他就算死都肯。
我们可不可以说他笨呢?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当男人遇上一个值得为她摧残身躯的女人的时候,就只可以证明他对她情根深种。
“不要!”
一声惊呼。柳姑娘捂着双眼,她怕了。
毕竟,眼前的这个陌生人长着一副俊俏面容,倘若缺了双眼,世间就少了个英俊少年,而多了个瞎子。
她忽然胡思乱想,对他产生了一种好奇感。
——他说他是跟着我跳下来的,为什么呢?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脑海里太多的疑问,令她犹豫半刻。
少倾道:“柳姑娘不怪我了?”
柳姑娘叹了口气,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的双亲都不在了,我当然要好好保护自己。”
她接着道:“不过我也不忍心见到你因我自毁双目。”
少倾道:“你放心吧,那件事绝口不提。”
柳姑娘道:“若你走漏半句呢?”
少倾忽然从袖里掏出一把匕首,道:“任凭你处置。”
柳姑娘道:“你的命就这样不值钱,随意仍人处置?”
少倾道:“因为我相信你。”
柳姑娘道:“信我?”
少倾道:“我相信柳姑娘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
柳姑娘笑道:“倘若我是呢?”
她笑了,梨涡浅笑。
柳姑娘原来也会笑的!
他忽然想起司马流星,最初他都以为司马流星是不会笑的,最初他以为司马流星的面是僵住的,不会动的。
为什么会忽然想起他?
大概是因为她的笑令他想起他吧。
少倾就这样痴痴地望着柳姑娘,动也不动,看了好久,久到又一阵微风吹过,她的几根丝发轻飘额前。
刹那间的温柔总是动人。
柳姑娘害羞的低头,道:“你看够了。”
少倾道:“对不起,柳姑娘,你令我想起一个人。”
柳姑娘道:“是谁?”
少倾黯然道:“只是个朋友罢了。”
司马流星,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样了?
你会不会怪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