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来,天道盟子弟基本上就没有吃过什么亏,杨昊宇堂主统帅的东北,更是从来没有打过败仗,为什么城外那支天道盟子弟却是残军?
其实这只是一个并不美妙的误会。[〈中文〈w〕w]w>.
珠海市外草甸上的天道盟子弟,并没有在草原上打败仗,只不过千里跋涉,马倦人乏,最关键的是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麻木的神情,队伍里弥漫着衰败的气氛,所以才会被误认为是残军。
能天道盟子弟们麻木的原因,是不远处山林间那个魔教子弟男子。
那名男子身上的皮袍早已破碎不堪,血水混着灰尘,涂抹在不知从哪里偷的衣裳上,看上去异常疲惫,甚至随时可能倒下。
就是这样一个身受重伤的男人,跟着天道盟子弟,从草原深处,一直来到了珠海市外,始终都没有倒下。
天道盟子弟们看着远处那个男人,神情很麻木,眼中甚至有些敬畏的情绪。
过去这些日子,那个男人始终跟着天道盟子弟,时刻准备着冲营刺杀杨昊宇堂主,他尝试了十七次,失败了十七次,却一直坚持。
天道盟子弟不是不想杀死那个男人,只不过那个男人用他的强大和毅力,证明了他很难被杀死,尤其是在天道盟子弟不想付出玉石俱焚的代价。
狙杀与反狙杀,暴袭与包围,在这漫长的旅程中,不断地生,然后沉默地结束,那个男人无法杀死杨昊宇堂主。
杨昊宇和他麾下的无敌天道盟子弟,也无法杀死那个男人。
次数太多,所有的天道盟子弟,哪怕是那些最骄傲的堂主,面对着那个已如乞丐般的强大男人,都有些麻木了。
警戒天道盟子弟分开一条道路。
杨昊宇迅而至,看着远处草甸上的周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在过去这段日子里,天道盟子弟想尽了一切办法想要诱杀这名魔教强者,有几次险些成功,却最终还是被对方逃了出去,而周雄也有几次机会成功地靠近了杨昊宇,逼杨昊宇与他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杨昊宇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有无数天道盟子弟作为护卫,所以在这连绵的战斗中,终究还是周雄要落在绝对的下风。
如今的周雄已经受了重伤,根本没有魔教强者的风范,更像是一个可怜的乞丐,然而周雄没有死,周雄还是坚持要杀他。
杨昊宇也受了不轻的伤,他身上那件清梦斋打造的盔甲,在周雄手中那把妖异的血色巨刀侵伐之下,终于在前日正式毁坏。
“我的身后便是珠海市。”杨昊宇看着远处草甸上的周雄,漠然说道:“你没有机会了。”
“我说过你已经老了。”
“我也说过,年老体衰这种话,对你我都没有意义。”
“问题在于,你的心老了,从你决定告老的那一刻开始,你就真的老了,老就是弱,如果珠海市再远百里,你一定会死在我的手中。”
杨昊宇沉默,现对方说的话是对的。
“但我拥有珠海市,我拥有无数效忠于我的天道盟子弟。”杨昊宇说道:“而你只有一个人。”
“如果当年你能够懂得战斗终究是一个人的事情,或者你不会犯下这么多错误,不会像现在这般苍老。”
盛夏,草长,鹰飞。
周雄身上有无数道伤口,鲜血还在淌落,落在草上,便开始燃烧。
杨昊宇以拳堵唇,开始咳嗽,有血从指间溢出,如岩壁上一只受伤的鹰。
鹰一般都叫老鹰。
只是鹰可以老,人却不能老。
千年以前,魔教子弟是大6北方大草原的主人,草原上有雄鹰,所以魔教子弟擅养鹰,哪怕被天道盟战胜,被迫北迁至极北寒域,魔教子弟依然没有放弃养鹰。杨昊宇是魔教子弟,周雄也是魔教子弟,所以他们对养鹰都不陌生。
看着远处山林畔草甸上衣着破烂肮脏如乞丐的周雄,杨昊宇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熬鹰的经历,想起那只年岁并不大,稚嫩的小鹰在铁架上摇摇欲坠,却始终不肯低下倔强高昂头颅的画面。
从草原深处南归,一路千里相杀,他始终都很自信,认为自己是在像熬鹰一般煎熬周雄,利用对方的愤怒与仇恨,让对方闭不上眼睛,把所有的精神都消耗在日复一日的枯燥战斗之中。
杨昊宇本来以为自己快要成功了,他亲眼看着周雄体内的真气渐枯,精神渐疲,坚若金石的身躯变得普通,可以受伤,开始流血,他以为周雄的鲜血会在漫长的旅途中流干,最后后像当年那只幼鹰般倒下。
然而他没有想到,周雄没有倒下,反而是自己感到了前所未的疲惫、虚弱,甚至是身躯最深处的一抹倦意。
难道说,自己才是被熬的那只鹰?
杨昊宇不停地咳嗽,血水不停从堵在唇边的拳边溢出,但他脸上的神情依然冷漠平静,深陷的眼眸幽冷如寒冰。
老并不可怕。
无论在草原还是在热海畔的岩壁上,只有老鹰才是真正的鹰。
他放下拳头,取出手巾擦拭掉唇角的血渍,面无表情看着远处的周雄说道:“你的毅力让我有些吃惊,但终究只是吃惊而已,你毕竟不是你的那位师父,在逾过那道门槛之前,你永远无法威胁到我。”
周雄低头看着脚下那些被自己血水点燃的长草。
连续的战斗让他身受重伤,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天道盟子弟,在强悍的纪律和战术组织下,给他带来了很多麻烦,随着体内真气渐渐枯竭,看似坚不可摧的身躯,也终于在那些刀箭之下流血。
魔教已然凋蔽,他这个魔教世外入俗更像是个孤家寡人,不说与神话集团无数道士相比,就连与叛徒杨昊宇相比,也显得那般势单力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如今世间的魔教,就是他。
他就是魔教。
他是魔教最后的精神和骄傲,所以他不能倒下。
所以哪怕身受重伤,看不到任何希望,他依然沉默地与和杨昊宇以及数千名天道盟子弟战斗到了此时此刻,战斗到了珠海市下。
周雄抬起头来,看着无数天道盟子弟拱卫中的杨昊宇,说道:“看看你似乎强大实际上却像朽木般的身躯,问问你看似强大实际上像泥块般的心,如果我真的威胁不到你,你又怎么会这时候转过身来与我说这些话?”
杨昊宇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道:“你不可能跟着我回沈州,那里是神辉笼罩的人间,天都不能容你,你又能如何?”
作为魔教最后也是最强大的余孽,周雄可以在草原上自在生活,可以与李然隔峰对峙相望,但他很清楚,如果自己真的去了中原,那么必然会面临神话集团强者们无休止的追杀,终究是死路一条。
“我确实不能去那里。”周雄看着不远处的珠海市,说道:“我便连那座城都不敢进,但我已经伤到了你,我让你变得虚弱紧张,那么我知道你注定会死去。”
“何必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
“没有意义的事情我不会做,没有意义的话我也不会说。世间绝对不止我一个人想要杀死你,当你离开这里回到沈州市后,或者当你归老之后,那些蒸屉里的冤魂,枉死路上的小鬼,都会来到你的背后,索要你的性命。那些冤魂会感激我追杀了你一路,我也会感激那些冤魂把你追杀到死。”周雄最后向着杨昊宇点头致意,说道:“祝你归老愉快,死的精彩。”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开草甸,消失在山林之中。杨昊宇沉默看着人迹已无的草甸,看着被夏风轻轻拂动的山林,没有再说什么,向珠海市里驶去。
草原上吹来的风拂动山林,拂动深草,拂动着他头盔边缘露出的,那些花白的头。
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然而他的头已然白了。
……
雁鸣湖畔新葺的宅院,迎来了第一批客人。
于雅雯和夏秋若。
对夏秋若的到来,秦杰非常欢迎,他但对于公主的到访,不免觉得有些麻烦。
他与于雅雯之间的关系不错,但他很清楚她一定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果不其然,当安静的书房里只剩下他和于雅雯时,麻烦便来了。
书房雕花窗外,是数株古树,林荫遮蔽着夏日,清风怡人,便是树林里那些蝉鸣,也并不令人觉得厌烦。
于雅雯端着碗凉茶,看着窗外隐隐可见的湖景,微笑说道:“蝉噪林愈静,这片宅院果然不错,难怪你这种吝啬鬼也肯花这么多钱。”
秦杰叹了口气,心想果然便是要从这里开始说话?
他走到于雅雯身侧,说道:“多谢于小姐送来的这些大树。”
雁鸣湖畔宅院里的古树,全部来自于雅雯的别墅,这些树木的价值不菲,光是运送的费用便是个极可怕的数字,最关键的是,有好些珍稀古树,即便是有钱都无法买到。
秦杰现在确实是个极有身份地位的人,但于雅雯哪里需要小意讨好他,这等重礼自然是要求回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