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繁花手疼,也不挣扎,任由段萧提起她,拉着她坐在了床上。
段萧冷沉着眼,命令的口吻说,“好好坐着。”
说罢,他转身去找可以清洗和包扎伤口的东西,可这里不是将军府,不是宋府,不是段府,这里是城主府,也是苏项的陵墓,东西很匮乏,宋世贤送过来的军资里面有各种治伤的药,但大多数都交给了晏城,用来给受伤的士兵们用,段萧这里没有,但左雪那里有,段萧出去找左雪,大半夜的左雪正在睡,被吵醒,也没说什么,听到宋繁花割伤了手,她激灵灵地一怔,张口就说,“我去看看。”
段萧道,“不用,把药和绷带给我就行了。”
左雪听他说不用,也不勉强,取了相关的东西装在一个小布包里递给他,段萧接了,说了声谢,又回到卧室,亲自给宋繁花处理。
宋繁花自责地咬着唇,看着床前烛火下段萧那张冰冷的脸,她讨好地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刚真没注意。”
段萧的脸越发的冷,嘴角勾起冷笑,半丝情绪都没有地说,“所以,你刚的心思放哪儿了?”
宋繁花无言以对。
段萧低着头给她擦手上的血,又给她将割破的地方用绷带缠住,他的动作温柔而小心,可说出来的话却冰冷之极,他一字一句地道,“软软,我疼你宠你,舍不得让你流一滴泪,掉一根儿头发,可你呢……”他忽然气息一窒,剩下的话死死地说不出来了。
你在做什么呢?你在为别的男人伤害自己!
以前是因为柳绍齐,现在是因为云苏!
段萧一直在忍一直在忍,他可以不计较以前的种种,他可以不计较她隐瞒他那么重要的事,可他很在意她这种自伤的行为,他告诉自己,他是男人,以前他不喜欢她,看她被柳绍齐欺负了也不施以援手,冷眼旁观,而现在他爱她,她受了云苏的欺负,她心疼,她不说,他就由着她,是男人当然要对自己的女人好,是男人当然要包容自己妻子的一切,是男人自然要扛起这场无情仇恨下的杀戮,可,男人也是人,尤其他不是大度的男人,他其实很小气,在他的认知里,他的女人,只能他碰,只能他守,谁都掺和不得,可偏偏,她是例外,好吧,她现在让他着迷,他没办法对她放手,他为她破例,可这不代表他就没脾气。
段萧温柔地将宋繁花的手包扎好,出去洗了一遍手,进来,直接弯腰去脱宋繁花的衣服。
宋繁花伸出另一只手去挡。
段萧眯眼看她,那一眼毫无温度,犀利逼人,带着满满的讥俏凝视,薄唇微启,他道,“手拿开。”
宋繁花紧了紧手,看一眼段萧阴霾的俊脸,好像她要是不把手拿开,他会直接剁了她的手一般,宋繁花不知道自己哪里把这个男人惹毛了,抿起小嘴,慢腾腾地挪开手。
段萧冷哼,毫不客气地将她的外衣脱掉,扔在地上,扯掉床幔的勾子,任厚厚的床幔挡住大床,床被挡住之后,他一把握住宋繁花柔软的柳腰,按在身下,吻了起来。
宋繁花一开始很紧张,身体很僵硬,逃避之意很明显,可段萧不让她逃避,强势地压住她,一遍一遍温柔地吻着,直到她的身子慢慢放松,不再紧张,不再僵硬,不再逃避他,他才收了灼热的吻,抚抚她柔顺的发丝,低声说,“睡吧。”
宋繁花闭上眼。
段萧闻着她身上的气息,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怀里空荡荡的,睁开眼,旁边的位置也是空的,宋繁花不在,段萧盯着身侧空着的位置看了很久,这才收回视线,起身穿衣服。
衣服穿好,无方就来了。
段萧一脸漠然地走出来。
无方道,“少爷,吕如宁在院子门外。”
段萧道,“让她进来。”
无方哦一声,出去喊吕如宁,吕如宁进来后,什么多余话都不说,她知道段萧不愿意看到她,她现在也不愿意看到他,多看一眼心里的血窟窿就多一个,她直接道,“我要去九王府,你昨天说的大礼是什么?”
段萧面无表情地从袖兜里取出一个黑底釉白花的瓷瓶,递给无方。
无方接过来,又交给吕如宁。
吕如宁接到手后,盯着瓶子看了半晌,问,“这是什么?”
段萧道,“苏项的骨灰。”
吕如宁手一抖,“啊?”
段萧挑眉,侧脸印在初曦的微光里,冰冷深邃,他修长手指轻点了一下桌面,慢声道,“云苏和苏府一直对苏项的死耿耿于怀,那里面不仅有苏项的骨灰,还有苏项埋尸沙场的经过,这份大礼,云苏绝对喜欢。”
说罢,站起身,走了。
段萧没去找宋繁花,他去了书房,这个时候不是吃饭的点儿,他先去书房处理事情。
元丰和马怀燕听到他在书房,来书房找他。
段萧对他二人道,“你们路上小心。”
元丰道,“我走了,元喜就多劳烦你们照顾了。”
段萧说,“放心,我不会让她有事的。”
元丰道,“嗯。”
马怀燕说,“我刚去看了玉香,她虽然被你打了铁军棍,但对你没有一丝埋怨,我对她说,我去京城接风泽回来,她很高兴。”
段萧微微垂下眼,伸手拨弄着摆在桌前的书扉,不应话,稍顷,他开口说,“吃了饭再走。”
元丰和马怀燕点头,说,“好。”
吃饭的时候,段萧没看到宋繁花,他也没差人去叫,昨天宋繁花说今早要陪宋阳和方意瑶吃饭,这个时候肯定在宋阳夫妇的院子里。
吃罢饭,元丰和马怀燕就走了。
吕如宁没吃饭,拿了苏项的骨灰瓶就出了松漠岭的城门,当她骑在马背上,回头望着松漠岭的城墙时,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她以为段萧会让她杀了云苏,就算段萧知道她没有那能力杀云苏,至少,他会把她拿枪使,去对付苏府的人和九王府的人,可他没有,他就只是让她拿着苏项的骨灰进京。
那么,这到底是血腥之路,还是平坦之途?
吕如宁自个也说不清楚了,段萧这个人,在你以为你能够猜透他心思的时候,他又让你扑朔迷离了。
吕如宁转回身,驾马往京城的方向赶。
宋繁花、宋明艳、宋昭昭还有后来听说方意瑶恢复记忆而高兴地赶来的冬青,以及陪着冬青来的温千叶,还有叶知秋,六个人全都坐在餐桌前,陪方意瑶和宋阳吃饭,当然,霍海也在。
八九个人围着大桌,每个人都因为方意瑶的多年失忆症治好而脸上挂着喜悦的笑。
吃着吃着,宋明艳抬头问宋繁花,“六妹妹想好今天要与我们一起回琼州吗?”
宋繁花捏着筷子夹菜,闻言点头说,“想好了,我与你们一起回去,一年多没见二堂姐了,我甚是想她,还有三姐姐,她快临产了,我真的很想抱一抱她生下来的小宝宝。”
冬青一听说要回去,激动地道,“我也想跟你们一起,我想看看二小姐。”
温千叶瞥她一眼,不赞成地说,“你怀着孕,不能颠簸。”
冬青道,“我会很小心的。”
温千叶道,“不行。”
冬青道,“你与我一起,我就不会出事了。”
温千叶说,“这个时候,我不会离开松漠岭。”
冬青没办法,只得求助宋繁花,殷殷盼望她能替自己说点儿好话,可宋繁花看了她一眼,直接说,“千叶顾虑的对,你现在的身子不能颠簸。”
见冬青的眼神萎靡地垂了下来,宋繁花又道,“你现在要以孩子为主,孩子最重要,我二堂姐去了琼州,往后就一直呆着了,你想看随时都能看,等孩子生下来,你就是不去,她也会跑来看你的。”
冬青说不过温千叶,更说不过宋繁花,她总不能真的不顾自己肚里的孩子,只得无奈地说,“好吧。”
吃罢饭,宋繁花去找段萧,对他说,她要跟方意瑶和宋阳回琼州的事。
段萧听了,默默地抿了抿唇,沉吟小片刻,看着她道,“难得松漠岭暂时休战了,你们要回,把玉香也带上,她伤的不轻,在松漠岭用不到最好的药,这皮外伤就恢复的慢,铁军棍不同于木棍,它伤的不仅仅是肉,还有骨,若是因用药不及时而耽搁了病情,玉香往后可能会留下后遗症。”
宋繁花冷哼着瞪他,“你既知这么严重,还那般打她?”
段萧道,“有非打她不可的理由。”
宋繁花一噎,心思百转千回间总觉得段萧是知道了什么,可她又不敢实打实的张嘴问,只能假装糊涂,她说,“好,带上她。”
段萧道,“让左雪跟上,她医术不错,能在路上有个照应。”
宋繁花又点头。
段萧沉着眉头想了想,脑海里把还在松漠岭的人过了一遍,最后想到了冬青,便问,“冬青与你们一起回琼州吗?”
宋繁花道,“她怀着孕,温千叶怕她在路上有闪失,我也担心她路上有闪失,就没让她跟上。”
段萧哦一声,表示知道了。
宋繁花站在书桌前又站了一会儿,见段萧盯着眼前的书看着,她就道,“那我走了。”
说罢,转身就走了。
走到门口,段萧轻轻地喊,“软软。”
宋繁花脚步顿了顿,扭头,冲他问,“怎么了?”
段萧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半晌后,他抬起手臂,向她敞开了怀抱。宋繁花知道他的意思,可她没动,段萧也没动,就等着她扑来。
两个人僵持着,最终,宋繁花在心底里重重叹一声,返身而回,投进他怀里。
段萧紧紧地圈紧她,抱住,低声道,“手上的伤记得换药。”
宋繁花道,“我知道。”
段萧说,“不要再做伤害自己的傻行为。”
宋繁花轻嗯一声,“不会了。”
段萧道,“过了九月,天气就要转凉了,虽然琼州的气候不冷,可晚上还是会有凉气,你别老是踢被子,会感冒。”
宋繁花眼眶微热,手臂搂紧了他的脖颈。
段萧没听到她的回话,皱眉捏了一下她的腰身,“记住了没?”
宋繁花道,“记住了。”
段萧又道,“别乐不思蜀,玩几天就回来,别把我丢在脑后,要是你再像陵安城那次一样,忘记了我是谁,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知道吗?”
宋繁花没答,抬起下巴,吻了一下他的唇。
段萧喉咙微动,却固执地要个回答,在宋繁花说了知道,不会忘记他后,他反吻了上来。
宋繁花迎合着他,这次没拒绝。
段萧吻了一会儿之后抱起她去了后面的休息室。
一次事后,段萧拥着她平复着气息。
其实一次根本不够,可她等会儿要走,要赶路,虽然是坐马车,段萧也不敢折腾她,抱了一会儿之后他起身,去外面拎了水,耐心地给她洗着。
洗罢,他给她穿衣服,擦头发。
宋繁花软绵绵地伏在段萧的怀里,等他伺候好她,他低头吻吻她香喷喷的发,轻啄了一下她的脸和唇,闭闭眼,说,“刚说的话你都记住了,记清了?”
宋繁花抱紧他,吻他脸颊,吻他下巴,吻他喉结,然后又吻他唇。
段萧的声音含了忍耐压抑的腔,“软软,别勾引我。”
宋繁花听了这话,非但没退,反而吻的更深。
段萧气息陡地一沉,哪受得了她这番折腾,抱紧她从后面攻了上来。
从上午一直到中午,二人都没从书房里出去,中午没出去吃饭,也没人来喊,到了下午未时日央,书房的门打开了,段萧满面春风地出来,左手上牵着唇红齿白,满脸红潮、眼波盈盈的宋繁花。
出了书房,段萧揉揉宋繁花的脑顶,冲她又确认一遍,“确定记住我的话了?”
宋繁花嗔眼瞪他,“你烦不烦啊,问一遍又一遍。”
段萧严肃地说,“记住了没有?”
宋繁花无语地翻了翻白眼,说,“记住了。”
段萧看着她,真是一千个一万个不舍,不舍得她离开,一分一秒都不愿意,可她必须离开,不单是她,其余不相干的人也得离开,他从前天让人打了玉香后就在想怎么用妥贴的理由把她们送出城,如今,现成的理由,错过了就可惜了。
段萧还在想着交待宋繁花事情,环珠已经跑来喊人,说是出发的时间到了。
段萧捧住宋繁花的脸,用力地吻了一下,牵着她的手,送她出城。
出城的人很多,方意瑶和宋阳、霍海,玉香、风樱、刘大刀、刘宝米,宋明艳和叶知秋,宋昭昭、左雪,还有宋繁花和环珠,三辆马车,四匹马,在城门打开之际,驶了出去。
等看着马车行远,城门关上,段萧回到城主府,把温千叶喊到身边,对他说,“你带上冬青也回琼州。”
温千叶道,“冬青怀着孕呢,我不会让她忍受长途颠簸。”
段萧背手而站,眼前是朗朗日光,身后是负重的阴影,他淡淡地说,“松漠岭已经被我放弃了,这里不再安全,云苏要大婚,没时间来攻松漠岭,可等他大婚结束,松漠岭必跟十年前一样,会血流成河,所以,你不能留下,冬青更不能留下。”
温千叶一惊,问他,“那你呢?”
段萧抿抿眉头,迎着日头看着远处京城方向的那一片天空,声音毫无起伏地说,“做我该做之事。”
温千叶面色沉重地说,“我不会离开你的。”
段萧闻言,笑着扭过头,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我可对你没意思,你也别对我有那意思,软软要是知道了,她会扒了你的皮。”
温千叶瞪他,“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段萧咧嘴一笑,“吃饱喝足,自然身心都快乐。”
温千叶不小心瞅到他脖颈领口处没被衣襟挡住的齿痕,好半晌之后憋一句,“不要脸。”
段萧哈哈大笑,笑罢他说,“你不用担心我,以前我可能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只想着报仇,可现在我有了软软,我会为了她好好活着,任何情况下我都不会让自己死的。”
温千叶道,“你最好说到做到。”
段萧微眯着淡笑的眼看他,“当然,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温千叶道,“以前没有。”
段萧道,“未来也不会有。”
温千叶看着他,段萧也看着他,二人彼此看了一会儿,伸手抵了抵拳头,温千叶转身就走,他去找冬青,带她出城,冬青一听说回琼州,高兴的不得了,绿佩也高兴,二人简单地收拾了几件衣服,就随着温千叶走了。
温千叶亲自驾马车,追随着宋阳夫妇后头,出了松漠岭。
人都走了之后,段萧叫来无方,让他喊段家军。
在段家军来的这个时间段里,韩稹来了,容楚和容欣来了,薛少阳出来了,沈骄阳和文澜也来了。
段萧在等段家军,也在等飞天猫,飞天猫的信已经入了三太子府,到达了轩辕凌手上,轩辕凌拿到信,没有马上拆开,而是看着无声无息潜入自己御书房的男人,眉梢淡淡一挑,笑着说,“当今天下,九洲十国,能无声无息潜入我轩辕凌地盘的人可不多,你家少爷不凡,养的人也不凡。”他手背支着下巴,问他,“若你家少爷归了我,你愿不愿意归我?”
天飞猫不搭理他,只道,“先看信,我赶时间。”
轩辕凌笑道,“求人还这么嚣张。”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将信封拆开,拿出信,掸开看,看罢,他唤,“宁北,进来。”
宁北推开门,对他喊,“殿下。”
轩辕凌道,“发信到各个王朝的商号,就说九月十一,我会在云王朝的京都第一铺子里分算各铺的今年利润和分红奖励,让各大掌柜带好帐本前来,逾期就没了。”
宁北道,“不是每年的十一月吗?今年怎么提前了?”
轩辕凌道,“不是有好几个掌柜吵着说要提前吗?我就顺了他们,反正是晚是早都得算,早算我也早了一桩事。”
宁北往屋内瞅了瞅,没瞅到飞天猫。
轩辕凌道,“不用看了,有人。”
宁北一咦。
轩辕凌道,“你下去办吧。”
宁北收回视线,也不看了,哦一声,下去向九洲十国的各大第一铺的掌柜们发信。
轩辕凌冲飞天猫说,“对你家少说,九月十一,日期记好了。”
飞天猫点头,快如闪电地离开。
段萧老神在在地等着段家军和飞天猫,还没等来,倒是被韩稹、容楚、容欣、薛少阳、沈骄阳、文澜给一骨脑地霸占了视线,段萧看着这些人一齐涌进他的书房,挑挑眉,换了个姿势,两手搭在太师椅上,笑着冲他们问,“怎么都来了?”
韩稹直言不讳地问,“把人都清走,你想做什么?”
段萧道,“什么把人都清走,是她们自己要走的,我可什么都没做,不过,既然你问了,我也不隐瞒你们。”他慢慢地说,“我要把松漠岭变成一座空城。”
韩稹嗤笑,“空城计吗?”
段萧笑着反问,“你就只知道空城计吗?”
韩稹一噎,怒瞪着他。
段萧耸耸肩膀,看向沈骄阳,对他问,“你觉得,现今的局势,我把松漠岭空出来,能施空城计吗?”
沈骄阳道,“不能。”
段萧笑问,“为何不能?”
沈骄阳道,“云门十三骑是家喻户晓的天地神兵,对他们而言,没有城与空城一说,只要是城,在他们眼中,大概都是空的,可以肆无忌惮的进出,所以,松漠岭空下来的目地,大概不是为了施空城计。”
段萧道,“不愧是神童。”
沈骄阳腼腆地笑了笑,挠挠头,谦虚地道,“是将军教导的好。”
段萧闻言一笑,正要应话,门外响起无方的声音,他说,“少爷,段家军都到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