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香的事我以为只是杨二在开玩笑,但没想第二天我上班还不到中午,他真的开车过来接我了。据说睿智大和尚是真有些修为的出家人,还是某级佛教协会的副会长,去走访一下应该没啥坏处吧,再说小敏我安排了老项和徐天雄在住处附近守着,应该还是比较放心的。
    西云寺地处昆明城西某名山上,庄严古刹源远流长、香火旺盛,除了是当地的佛教胜地外,也是一个景区。一般香客游人的车辆到了山脚下便被堵住,人们必须步行上山,但杨二似乎是个例外,在拦路保安过来检查时亮出一小张印了佛祖的卡片,便被放行上山了。
    我们的车进入寺院走的是侧门,但下了车后杨二却拉着我走出来回到威严雄伟的正山门前,因为他说这座寺庙很有些灵光,我们进寺必须得从正山门四大天王殿开始拜起才灵。
    杨二不仅嘴上说,并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是个虔诚的佛教徒。从进门开即,这家伙逢神必跪、逢佛必捐,除了大雄宝殿前那三支高香外,还买了一大捆小的香烛在各个菩萨佛像前点燃敬供。
    我跟他转了几个大殿,实在觉得了然无趣,眼见一群人围在弥勒殿后的小花园内,便干脆也去凑个热闹。
    挤进人群后我才发现,吸引大家的是石桌上摆放的一局象棋残局,边上还立有一块牌子,上面写着“黑红自选、红方先行、不得悔棋,百元起价、赢者奉斋、输家敬佛”两行大字。设局的是一个看起来有些超尘脱俗的老人,我看着总感觉有些面熟,但又想不起他是谁。
    这倒是有些稀奇,想不到堂堂佛门之地,不但有人公然在此设局赌博,那赌注也如此怪异:输赢都得出钱,只不过赢家可以有免费的斋饭吃。
    但这并不影响围观人群的热情,有一中年男子看了会后,上前选了红方与老者对弈起来,只动了三步便已被老者将死,在人群的哄笑声中掏出了一百块钱投入了老者旁边的一个“捐款箱”内。另一个年轻人接着上阵,选了黑方,但仍旧是三步棋便举手投降,不过这年轻人却没掏钱,转身就走。
    “小伙子,愿赌服输哟!”老人却没忘记要赌注,高声向年轻人道。
    年轻人回头“呵呵”一笑:“不好意思,我不向菩萨捐钱,也不稀罕你那淡出个鸟来的斋饭。”
    老者也不起身,看着年轻人道:“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对弈呢?难不成是消遣我老头来着!”
    “你要这样认为也行,我上山来,本就是为了消遣一下而已!”年轻人的态度有些嚣张,说完后便欲转身离去,却被大殿后门处的杨二伸手一拦。
    “朋友,这样戏弄一个老人家,你好意思吗?”杨二开口语气不善。
    年轻人用力将杨二推开,恶声道:“少他妈管老子的闲事。”
    我本来想上前给杨二出一下头的,但见杨二在那服软似的笑了笑,又对我做了个止步的手势,便停住了脚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今天来庙里为的是求个平安,可不想在菩萨眼皮底下闹事。
    年轻人得意地走了后,杨二过来递给我两百块钱道:“你不是说自己平时也爱玩这东西吗,上去试试,这里的斋饭可是很好吃的,看看能不能弄到一顿。”
    我其实早就有些按捺不住了,那棋局我研究了一下,红方“车、马、炮”齐全,但“士、象”全无;黑方虽然只有两“卒”一“车”,不过已经攻到了红方大本营。看起来红方大占优势,其实是危机重重,之前我看老人分别走过黑方和红方,自信应该能赢。
    坐下后我选了黑方,让老人先走。但老人的走法却与之前和年轻人的又自不同,这让我想好的路子打了水漂,思考了良久才动了一步,自杀了一个“卒”将军。
    老人“咦”了一声后,立即吃了我的“卒”,但却不是我想的那样吃,我考虑半天后才继续将军——不将不行呀,我这边只有一步棋。
    老人填了一颗“炮”后,我接着将军,老人又填了一个“马”……
    这局残棋下了近半个小时,这是我有生以来最费心力的一局棋,也是我从那以后就不太喜欢下棋,特别是下残局的原因。
    说是近半个小时,其实双方总共也只走了八步棋,主要是因为我的考虑时间过长,以致观众都看不下去渐渐走完了,只剩杨二在我身后饶有兴趣地看着。
    老人倒是不急,在我思考的时候从身上弄出一包槟榔,自己拿一颗嚼着后,又递了一颗给我。我接过来时先顺手给了杨二,然后才歉意地自己又拿了一颗塞进嘴里。
    棋局最终以和棋收场,老人最终填得只剩一颗“车”,而我为了保险起见却把“卒”给拱到了底,所以也无法将死对方了。
    “呵呵呵,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却有这份胸怀,难得呀!”老人在棋局结束时的一句话让我很是不好意思,一激动就上前将杨二给的两百块钱朝那捐款箱塞了进去。
    老人对我的举动有些意外,连杨二也是一脸不解,不过我却很坦然,钱反正不是我的,顺水人情的事我最拿手。
    “既然小朋友自认输了,那我老头也不能倚老买老,一顿斋饭是免不了的了,还请你赏脸哟!”老人笑道。
    我看了看杨二,见他不反对,于是躬身向老人家谢道:“那就打扰了,给您老人家添麻烦实在不好意思。”
    老人两手一摊道:“不打扰不打扰,我老头和你一样,也是借花献佛而已。”
    我看着老人的动作神态,再一听他多说了几句话后,忽然认出了他,惊讶地道:“原来是您老人家!”
    那老人正是那天晚上我与穆庆发扭打时,刀福华车上下来为我说公道话的那位。我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后感激地道:“那天晚上多谢您老人家为我说话,本来想问福华哥后伙亲自感谢您的,但这两天事情太多了,所以还没来得及,实在是对不起。还好今天竟然在这里能遇见你。”
    喋喋不休说完后,老人向杨二道:“小杨二,你没给他暗示过什么吧?”
    杨二走上前笑道:“老头子,没您的指示,再给我杨二一百个胆我也不敢呀!”
    我听了杨二的话后,握住老人的手真的是惊呆了,差不多都忘了松手。
    “小朋友,怎么了,还在想着棋局的事?”直到老人微笑着向我发问后,我才如梦初醒,赶紧松开手激动地问道:“原来您、您就是老头子?我听好多人问起过,也一直想结识拜访您老人家,却不想我们已经见过面了。”
    老头子乐呵呵地向我伸出手,仔细端详了我一下呵呵道:“你胡贰小朋友我也听很多人说起过呢!很好,很好!”
    杨二插嘴道:“三弟,我说过了,老头子你不必刻意去探寻,该结识的时候,自然就会认识了。你看我说的不错吧,人生有时缘分也就是一盘残局而已。”
    经他这么一说,我又有些不好意思了,刚才一心想要赢棋,竟差点破了老头子的残局,还好到最后是平局收场,要是真的赢了或者输了的话,就不知道会给传说中的老头子留下什么印象了。
    谈话之间,睿智大和尚披着件大红袈裟双手合什走进了花园,对着老头子行了个佛礼后道:“老施主,刚才招呼不周,听说竟有人来此捣乱,实在对不住。那个异教之徒已经被寺里武僧抓住押在了戒律厅,请老施主发落。”
    这睿智大和尚我的印象完全就是一个花和尚,事实也是如此,否则以一个佛家弟子怎么会做那五省庙老大呢。但此刻不知是因老头子在场的缘故还是因为在自己寺院中,怎么看他都是一个得道高僧的样子,前提是不要听他说话的内容。
    老头子听了睿智的话后,微笑着问我道:“小胡贰,依你说该如何处置刚才那个小年轻呀!”
    我一愣,心想那年轻人也太不知好歹,竟然冒犯了连李志海、祁天鹏甚至赵团长等人都又敬又怕的老头子,但正所谓不知者不罪,我感觉那年轻人是有些冤枉的,所以便大着胆子道:“那种无知之人世上多的是,计较不来那么多的,干脆放了算了,犯不着为这点小事上心。”
    老头子向睿智道:“就按他说的办吧,以免打扰佛门清净。”
    睿智行礼应了,又向杨二和我各行一礼道:“这里风大,请两位施主陪同老施主进迎客厅饮茶说话吧,我去通知祁天鹏他们。”
    我心怀疑问,但也不好说什么,直到进入了西云寺的迎客厅后,才悄悄问杨二道:“今天是有什么活动吗,东北帮祁老大也要来?”
    “今天是老头子组织的斋戒,也算是各帮各派的一个年终聚会,不但祁天鹏要来,镇雄帮的李志海、福广会的彭光强以及像海口帮、安云社、老兵营等大小帮会的头头脑脑,都是要来的。”杨二大声回答着,也不忌讳老头子就坐在不远处和倒茶侍奉的和尚。
    我是不懂这些江湖规矩的,但在心头还是嘀咕道:这大小帮派日常难免有所矛盾打打杀杀,现在一起召集来到这庙中,不知会不会因此而起了冲突。还有就是,我听起来感觉有点像武侠里的英雄大会一样,这江湖也不知是各帮各派的江湖,还是眼前这个老头子的江湖,难道老人家就是传说中的“武林盟主”不成?
    但我内心还是有些高兴的,能与杨二一起参加这么重要的聚会,说明我已经得到了某种承认了,还可以结识那些只是传闻中的各帮派头头脑脑,看来今天这香烧得值!就是不知道杰哥会不会来,我记得有传闻说他是老头子的亲生儿子,杨二也和我提起过他是根红苗正的“王爷党”呢。
    老头子听了杨二的话后接口道:“社会进步太快,这是件好事!但很多人现在都只是唯利是图,越来越不懂规矩了。我本来是想半年就组织督促一下的,但奈何自己年纪却是越来越大,身体不允许呀!这今后呀,看来你们就只能多发展壮大,督促好日渐纷乱的江湖秩序了。这摊子杂事呀,可比刚才我与胡贰小朋友那局残棋伤脑筋得多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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