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脸姑娘倒地。
在众人注视之下,她的身体抽搐几下,然后又蜷起来,头上的发辫脱落,毛茸茸的绿色耳朵拱出来,手掌变为一个青色的蹄子。
小翠变成了一只碧毛犼。
此兽凶狠,在山间并不多见,只有些老年人识得。
矮胖不良人愣住了,呆呆地看看手上的铃铛,问斐昶鉴:“妖道!你用了什么法术,将小翠变成了妖兽?”
人群也呆住了。
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果然是个妖道,还有这种手段?”
“走了,走了……”,有人拉扯着孩子赶紧回家。
“听说有种妖术,叫做皮囊计,能将好人变成畜生,也能将畜生变成人形,很多街上卖的牛羊,便是人所变化,吃他们的肉,便是吃人肉。”又是书馆先生,唯恐旁人不晓得他学识渊博。
一听这话,矮胖不良人吓得手一哆嗦,铃铛扔到了地上。
押送斐昶鉴的两名不良人对视一眼,不由紧了紧铁链。
刘桑眼见姑娘变成野兽,也是疑窦丛生,停下来阴着脸捡起铃铛,问斐昶鉴:“是何法术?”
斐昶鉴也是一脸惊奇。
此铃名为摇魄,铃声可动魂摇魄,常人听了无妨,但修行人听了神魂不稳,至于妖族听了如何,师兄没说。
有一点他很清楚,绝不会轻易将人变成牲畜。
所以,很清楚了。
小翠本身就是一只妖兽。
……
“你说那姑娘非是人族?”
李涯似笑非笑看着斐昶鉴,这是今年他听到的最荒谬的事,但是对此事也不能掉以轻心,内心不由叹息,凭借辟谷丹和仅存的粮食,眼见便要度过灾荒,又来了一个妖道,当真是多事之秋。
“该是一只小妖,精气不稳,被这铃声一震,便碎了皮囊障眼。”斐昶鉴答道。
李涯冷笑一声。
无稽之谈。
自幼先师教导,子不语怪力乱神,退之先生也不止一次说过,心内通达,则先天正气直接天宇,怪力乱神者,不攻自坏。
“从何而来?”
一名不良人快步进来,说小翠父母已经带到。
“小翠自幼便在青城长大,现下她的父母已被找来,我看你如何交代?”刘桑紧盯着斐昶鉴,生怕他搞出些什么东西。
弓人奴仆也是严阵以待,手持长弓,瞪眼站在李涯身后。
小翠的父母,是一对老实巴交的老年夫妇,衣服上满是补丁,眼神浑浊,微微驼背,互相搀扶着,小心翼翼迈过门槛,神色畏惧地看着太守府的诸位官人。
等待问话。
他们在青城郡做豆腐已经二十余年,年事已高,便将手艺传给女儿。
方才在家里听人跑来说,女儿变成了畜生。
片刻之后,又有官差来叫人问话。
老两口觉得天要塌下来了,老太太一路哭哭啼啼,老头也是愁眉不展。
“二位年事几何?”李涯温言问道。
“老朽七十五,贱内七十二。”听这言语,老头还是粗通文墨。
“小翠可是你们亲生?”
“是亲生,老来得女,视如掌上明珠。”
“把我的铃铛拿来!”斐昶鉴忽然插嘴。
李涯明白他的意思,挥手叫人将铃铛端上来,两指拈起,在老两口耳边使劲晃了晃。泠泠响声大作之下,身后的弓人躯体一震,面色忽然潮红,体内真元隆隆作响,气血也是沸涌不止,咬牙强行压制之下,方才平息。
老两口茫然回头。
似乎不明白,这个大官为何要在他们耳边摇铃。
李涯看看斐昶鉴,等他解释。
斐昶鉴苦笑摇头:“你看我,我也不知道为何,以后待我问过师兄再说,这铃铛……我也是第一次拿到。”
李涯冷笑一声。
老两口起身哀求道:“小女已被妖人变作野兽,如今生死不明,不知是否能够将它带回,毕竟是亲生骨头。”
“可以,跟我来。”刘桑起身,老两口跟着他去。
两个不良人也拉起铁链,准备将斐昶鉴收入监牢。走到大门口,斐昶鉴偶然抬头,老头正盯着他看,眼神不再木讷浑浊,闪烁着诡异狡黠的光芒,轻轻咧嘴,笑容转瞬即逝。
斐昶鉴心头一寒!
急忙扯住铁链,对牵他的不良人喊道:“他对着我笑!”
老头半张嘴巴,一幅迷茫模样。
不良人狠命扯了下铁链,怒斥道:“哪有,即便是笑了又如何?你这妖道,人家闺女刚被你加害,如何笑得出来!”
……
老两口用破旧的板车拉着尚在昏迷之中的小翠,颤颤巍巍回到窄窄的泥巴巷,家门已经破旧不堪,土坯砌成的门楼上遍布雨痕。
如同这一对老人一般,这院子也行将衰朽。
老头很费劲地将那只碧毛犼抱下来,放到石磨之上,摸了摸脖子,说道:“还好,只是破了障眼术,性命算是保住了,这道人什么来历,竟有如此惊人的法物。”
老太太从怀里摸出一张黄纸。
纸上有一条随手所画的线。
但是斑驳残破,红色的墨迹淡了几分。
“咳咳……,如不是这张纸,今日你我都要显形了。”
咚一声,石磨上的碧毛犼翻身蹦起来,四蹄落地,惊恐地看着周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老头招了招手,碧毛犼这才走过来,依偎在老头怀中。
“闺女啊,你受苦了!”
老头拍拍碧毛犼背,咬牙道:“为今之计,只有杀了那个惹是生非的道人,最起码,也要毁了铃铛。”
“上面怎么说?”老太太问。
“我今晚去奏报。”
“去问问圣人,闺女还能否变回人形。”老太太也过来,慈爱地摸了摸碧毛犼脑袋,那碧毛犼哼哼两声,用脑袋蹭了蹭老太太的手。
……
大腿粗的木头栏杆,小臂粗的脚镣。
斐昶鉴盘坐在牢狱稻草上,继续每日的吐纳修行,湛湛清明定境之中,有淡淡豪光在监牢之中散发出来,整个人犹如端坐在月华之中。
一个狱卒好奇过来,嘀咕道,这妖道还真有点修行。
推门声传来。
狱卒回头,抱拳道:“桑帅!”
刘桑点点头,径直走到牢房前,沉声问道:“道长,晚餐用否?”
斐昶鉴睁眼道:“心绪不安,无心用餐。”
“我问你,从何而来?”
“长安终南,说了多少遍了!”
“一路西来,有何见闻?”
“卧虎谷断裂,裂谷中妖族昌盛。”
“那你如何得过?”
“飞渡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