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新的疑问，张献忠思考了许久。
这一夜，怀中的陈菲絮睡得香甜。而他，却失眠了。
......
蜀都酒楼。一家以张献忠特批加入股方式改造原本蜀王府而出现的豪华酒家。
这里今日格外热闹，车马穿梭，人来人往。
下了马车，刘进忠跟在迎宾童子的身后，没走几步也便到了这蜀都第一大酒楼门前。进的内部，抬眼望去，只见聚贤居三个大字如行云流水般书写在悬在一栋华屋二楼的大匾上，四个大红灯笼高高的挂在招牌两侧，显得甚为喜庆。
再往里面走去，便是一个极为宽阔的奢华大厅，地板上更是铺了厚厚的毯子，走上去竟是没有一丝声响，抬眼望去，入目之物是一架屏风，分为五段，上画山间雨雾图，飘渺意境随之漫出，厅中有着八根大柱，上悬各式花灯，极为繁复华丽，闪耀出的光彩却又温馨清雅，而厅中摆设的自然更有桌椅，只是均为雕工精细，做工精良，尤其是材质，怕是最为难得的。
刘进忠看着厅中的摆设，不由的想起了那日张献忠对他的嘱咐。
自己跟随大西军征战多年，对大王的脾气也有了些许了然，弟兄们鲜血换来的这般大的家底，实属不易。若要好好守护，怕也不是一件难事。但若守护的好了，倒也不负死去的人。
他又自顾自的走了几步，到了屏风前，这才是顿住了脚步，紧紧的盯着屏风上的雨雾图，暗自赞叹着古人的画艺。忽的，就在他沉浸的时候，耳边就听那边传来一道男声，道：“老刘，别来无恙，身子倒很是硬朗的紧啊！”
刘进忠一转头，发现正是洪正龙。
这家伙在大王身边过得滋润，改不了的还是这大嗓门。
“你小子过来这里也不找俺喝酒，忒不地道！”洪正龙责怪道。
“啊哈哈，洪大哥休要言怪。我本是要在这酒楼设宴相请，却不料囊中羞涩，负担不起。正巧今日大王做宴，小弟多多陪大哥喝上几杯便是！“刘进忠解释道。
这旁的洪正龙自是知晓刘进忠的秉性，自己在蜀都不少吃喝，他在汉中可就未必。于是便满面春风地说道：“老弟这话可真是我汗颜了，今日承蒙大王恩泽，托了大王的洪福，你我兄弟二人不醉不归，如何？！”
“那是自然，大哥要喝，小弟舍命！”刘进忠说道。
洪正龙见状，摆手笑道：“这可就不自然，命要留着，以后还要慢慢喝下去！好了好了，其他弟兄们也都等候多时了，咱们先入席吧，听大王说，有新菜式尝鲜，今儿个晚上可是大块朵颖的好日子呢！”说罢便转身向厅内走去。
厅内人员的座位全部按照文武而分，文臣在左，武将在右，泾渭分明。
中间的则是翩翩起舞的歌姬们，各个身段妖娆，眼中碧波款款，脚步摇曳生姿。
台上坐着张献忠、四将军以及蜀都核心主官，他们看看歌姬，再看看向众人。
“今日本王设宴，款待为我大西出力的诸位，你们不必拘束，尽可开怀畅饮，大家不醉不归！”张献忠数着厅内上百号人，口中大声说着。
这些人大抵都是现如今大西掌控范围内的四川各地州县的主官，以及营里的主副将领，实打实的中流砥柱。且不管他们心思如何，但就从目前来看，只要树不倒，这些猢狲就不会散。不仅不会散，还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拼命干活。
“多谢大王~~~！”众人山呼海啸一番，举杯痛饮起来。
一时间，厅内觥筹交错，好生热闹。
随着一道道菜肴的呈上，众人喝酒谈天，尽情享用。
过了三巡酒后张献忠被四将军和主管们簇拥着走下高台，今日的他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全无一丝昔日草头王的暴烈之风，反而更像是一位养尊处优的大明王爷。
每到一席，他便随意地坐下，一旁的侍女帮着倒酒，他举起一杯，众人也赶紧起身回应。
“我干了，诸位随意。”说罢，他先饮了一杯。
张献忠知道，在座的人对自己以及当今大西政权的判断，完全是基于一种政治家独特的直觉，这种直觉即是自己是否觉得这个政权能不能带给自己好处以及是否会有更多建功立业飞黄腾达的机会。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当一个人通过十年寒窗的努力学习积累，一直在底层或者中层亦或者高层政治圈内摸爬滚打，一直都在钻研揣摩人心，一直都渴望受到认可或承受浩荡皇恩……
当一名高素质精英用多半辈子来沉浸在这种阴谋、阳谋之中，当他一辈子都在研究历史上强国兴衰起落的规律之后，那种说不出的直接或者叫一种灵性也就出现了。
人类历史上但凡有名的政治家多多少少都有这种直觉，在中国更是如此那些开国的帝王将相们几乎都有被神话的色彩。
哪个开国皇帝身边没有几个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的牛人啊？也别说那些人被神话了，其实那些人还真的有这种独特的直觉，很多事情在发生之初他们也就能大概推断出最后的结果。
原因很简单‘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善于钻研历史的人，大多说对现在发生的一些事情，有一种独特的推演。
因为人类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乱象，其实在历史上都是有过反复的，可能表象的样子不尽相同，但是研究透彻了那里面核心的东西是不会变的，尤其是人性，还有民众的民心。
有时候看似孩童一样的胡言乱语，其实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而得出的判断。在这些人的思维里，任何一个民族、国家的崛起都离不开大势、机遇、英雄还有一点点的运气。
中国人抓住了农耕文明的大势和机遇，在秦汉时代就已经凝聚出适合农耕文明生存的文化核心，而且历代都人才不绝，这才奠定了中国在中古时代的独特地位。
当然了，你的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中国人是很幸运的，这片富饶的土地被海洋、高原、荒漠所保护，数千年来所要面对的敌人无非就是北方的蛮族，这种独特的地理位置就是中国人的好运气。
但是无论机遇赶的有多好，推动历史进程的还是需要人来完成，尤其是英雄。牛顿、瓦特……数不清的人杰共同推动着英国大步向前，抓住历史的机遇死不松手，直到超过全球任何一个国家成为日不落帝国。民众是松散的，人心是自私趋利的，没有英雄的带领一盘散沙那将会一事无成。
现在的中华大地为什么这么动乱？
因为这是一个没有英雄的中国，所有人的心都被私利所蒙蔽，他们在不停的内耗。中华民族是一个很讲究实用的民族，他们表面上看对皇权很忠诚，但是他们也仅仅是对皇权忠诚而已，而不是对某一个皇帝忠诚……这时候就怕出现英雄人物去凝聚人心，那么大的一个国家，那么多人口和经济总量，如果真正动员起来，这个世界谁能对抗的了？......
张献忠每一个席位都一一敬酒过去，口中喝的也或多或少，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的思维越来越快。
面对大王的敬酒，所有人无一不感到荣幸。秦王这种行为在如今根本见不到，试想，哪个王爷会下来和每一位下属聊天喝酒呢？他们大多数只是做做样子，抬抬杯子罢了！
而秦王不是，他是真的没有做样子。这令人感动。
于是，他们努力的靠近，把手中的酒杯举的高高，口中欢呼‘万岁’，然后大口喝下。
酒精的麻醉容易让人心情放松，平日里苦苦思考而不得的问题也有可能在这一瞬间犹如醍醐灌顶。竹林七贤、诗仙李白，草圣张旭，格物致知的王阳明......莫不是如此。当你真正进入一个忘我的世界时，参透的可能才是你真正的内心。
......
“别拦着我，我要和大王喝酒~~~我要告诉大王，这样不行~~~不行！”
角落里，显然有人已经喝多了，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