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在一阵饮泣声中醒来,习惯性的眼未睁开,精神思感却将周围都过了一遍。
屋中等候服侍的小丫鬟不再是昨晚那些,而是换了四人,其他只是多了一个三旬妇人趴在沈轩床前,哭的梨花带雨。
这妇人姿容秀丽,只是此时双眼肿的跟桃一样,显得分外憔悴,她正是沈轩的生母曹氏。
她哭成这样,也能理解,此次如果不是陈安用了截命之法,延续了沈轩这个概念的存在,按照他的命运显示,他已经是死了。
对任何母亲而言养了十几年的儿子死了,想来都不会是一个悲痛欲绝所能描述的。
而且在沈轩的“记忆”中这个母亲还对他溺爱非常,也正是这种溺爱才养成了其骄横跋扈的性格。
陈安躺在那里,耳边听着“嘤嘤”之声,甚觉烦闷。
若在过去,他可能会很享受这种“关爱”,哪怕不是针对他的。可历经多重世界,又铸就金身以后,心性再非从前可比。可不会再去做这种自欺欺人的事情吗,因此心中没有半分波动,反而有些厌烦。
不过他也不准备就此跳起来,展现自己的痊愈,这可是个神怪志异的世界,一切的不合理都有可能被人拿来做文章,所以他准备以最合情合理的方式慢慢好转过来,这样才不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反正他现在也不缺时间,不用赶这个。
左右无事,又睡不着的情况下,陈安干脆醒来,“目光”沿着命运丝线往沈轩的过去看去。
之前,他只是大概地将沈轩的命运丝线捋了一遍,发现没有什么异常,便将其命运给截取了,还真没有好好的“看看”他的人生是怎样的。
以前到了一个能级不高的世界,他本身又心气浮躁,换了个身份后就直奔主题,根本不顾及现实情况,反而是麻烦不断。
这一次,他决定,干脆扮演沈轩一段时间,对名器徐徐图之,不急在这一会,反正有着百年时间,或许耗不过金丹元婴境界的修士,可对于几个凡人,还是不在话下的。
陈安优哉游哉地从沈轩出生之时开始看起,发现这就是个慈母多败儿的典型例子。
原本这家伙倒也算是懂事的孩子,又被父亲寄予厚望,只是一直泡在蜜罐里,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一次挫折就被彻底的打垮了,开始自暴自弃,再加上母亲的溺爱纵然,就开始变得越来越骄狂,最后不小心踢到了铁板,落到了今日这般下场。
很平常的二代经历,不过陈安却从中看到了非同一般的亮点。
一者是沈轩十二岁那年经历的那场挫折,另一者便是最近踢到的这个“铁板”了。
关于他十二岁经历的那场挫折大体上就是家里送他去参加一个仙门的水陆法会,想要让他加入一家修仙门派修炼,可惜最终失败了。
当然,这件事放在其他修仙世界可能都是了不起的挫折,但在这方世界,还有名器一途可供选择,他又是沈家少主,将来注定要执掌一件名器,身份地位比之个元婴期的老祖都要高出不少,这件事情完全不能称为是挫折。
可偏偏他喜欢的一个虞家的女孩和符家的情敌双双被选入宗门之中,这脸打的啪啪响。
其实喜欢、情敌这些东西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而言,都还遥远,但自己喜欢的东西求而不得,又有敌视之人得意,对这个一直顺风顺水的家伙还是打击不小。再加上长生之途断绝,沈轩性情大变也是可以理解的。
陈安对此其实也不甚关注,一个死人的际遇变化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能够让他侧目于这件事情也不是沈轩的经历,而是其中所能窥见是事件背景。
仙修和名器修士并不是他所想象的泾渭分明,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名器修士,不,应该是名器之士,因为他们根本就不需要修炼,只要激发血脉得到名器的认可,就能发挥出强大的力量。
原本陈安以为他们的力量也就堪比元婴出窍,可从这段背景看来,如果沈轩没有认知偏差的话,那么名器执掌者何止是比肩元婴,简直就是整个世界的主宰。
在类似的凡间界,元婴期就是顶阶,或许会有出窍期或化神期的修士驻世,可因为灵气的稀薄,这类存在只能飞升上界或找个地方趴着等死,根本形成不了威胁,
因此拥有斩杀元婴期修士实力的名器执掌者就是这个世界的最强存在。
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仙门都不敢插手世俗的事情,只敢以隐者的身份,或附庸的形势行走于世间。
且相对于仙修艰苦的修炼,名士只要得到名器的认可就可以瞬间获得强大的力量,去寻找虚无缥缈的仙途,还不如投靠家族门阀,这样就更使得仙门凋零。
不过仙门也不是没有卖点,可以长生,就是他们最大的诱惑。
尽管凡间界不比灵界,稀薄的灵气并不能让人增长多少寿元。但元婴期修士还是可以拥有近乎千年的寿命,金丹修士也能活到五百之数,就是普通的筑基修士也可以活到二百年以上。
而偏偏寿命这一点却是名士的最大短板。
御使名器也不是绝对无害,其消耗的就是寿命,无休止的御使名器,可能活不到四十岁,就是懂得养生,善于使用其力量,想活过六十岁也是困难。
当然,拥有强大的力量,自然可以去寻找一些天材地宝来增进寿元,很多名士也正是这么做的。但只要使用名器就会消耗寿元,若找不到相应事物,很多时候都是入不敷出。
所以千万年来,可以活过二百年的名士都是少见,更别说在寿命上比肩元婴期修士的存在了。
但话又说回来了,这世上真正能修炼到元婴期的又能有几人,就仙门的那点数量也不过是千百年来几十代人的积累。因此在这方世界仙修沦为二流一点也不稀奇。
陈安翻看着沈轩的经历,大概又深入的了解了一下这个世界的一些常识,不由的感叹名器执掌者的逆天。
另外他也从中得知,名器只认血脉,所以说在这方世界,不是弱肉强食,而是血脉至上,高贵的血脉甚至能随意驱使强者如走狗。
这一点倒是有意思,让他对名器更加感兴趣了一些,思考着等闲下来,或许可以将沈轩的尸体给解刨了,看看被名器认可的血脉到底是怎样的。
他用截命之法,替代了沈轩,并非附身,所以沈轩的身体就没用了,正好可以用来研究研究。
大体上了解了这方世界的部分真实,陈安不禁又“看”向沈轩踢到的那块“铁板”。
如果说之前那个“挫折”是让他了解一些修炼界常识,那么眼前这个“铁板”就让他看清了生存环境周围的格局。
尽管不如那些修炼常识重要,了解了解也能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在个名器世界的中心,就是大晋朝,大晋朝的确是个统一的王朝,可实力却并不够强悍,不能够镇压四域。自百年前成立以来,一直被四夷所扰,十年前更是被异族攻破国都。
勋贵伴随着皇族无奈之下,只能渡过沧澜江,来南方偏安一隅,好不凄惨。
但不管皇族凄不凄惨,总算是在江南定下了社稷,立下了王朝。令羌、羯胡、居夷、月然四夷对北方之地很满意,也没有追杀过江的意思,由是这十年来,大晋朝渐渐安定了下来。
可外部安定,内部矛盾不由的开始浮上水面。
一群北人跑到南方之地来指手画脚,总不能让本地土著心服口服。虽然那些人是皇族,是勋贵,但南方豪强却表示不服,大家同掌名器,谁又比谁差到哪里,凭什么你们就是朝廷正朔,于是矛盾日趋激烈。
其中又以沈家为首的吴中六虎和北地侨民的江北四阀为最,皇族勋贵的出现,侵占了吴中地主豪强的生存空间,而勋贵中又以江北四阀为主导,两方矛盾不断。
但这都是双方下层之人的意气之争,真正的有识之士还是认为国家安定,南北交融最为重要。
因此以沈伯言为首的一帮南人,一直在寻求与北方勋贵达成某种共识,可以让双方接受,相安无事。江北四阀中的孟氏家主孟仁也是这么个想法,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引为知交,一起研究解决办法,合作途径。
而对他们这种人物来说,两方势力最恰当的共识,最适宜的合作,唯联姻一途。
于是沈伯言力排众议,为沈轩定下了一门亲事,让他迎娶孟仁的嫡亲孙女。
这本就是一桩政治联姻,自然也不需要征询当事人的意见,事实上当事人的意见也不重要。
只是他们忽略了,南北交融这件事赞成的人多,反对的人也不少,这些反对的人不停的在其中使绊子,互相撩拨,最终演变成了沈轩被打死的事实。
若不是陈安横插一手替换了沈轩的命运,恐怕沈孟两家已经种下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看”到这,陈安不禁皱了皱眉,本以为是件争风吃醋的事情,却是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些道道,真是不想惹麻烦却偏有麻烦来找你,躲都躲不掉。
正在他想着对策,看看有什么办法可以从中脱身而出时,耳边却突然听到了曹氏的声音:“轩儿,你,你醒了?你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