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热的风百无聊赖地推碾着金色的沙丘,不时地翻起轻薄的纱雾覆盖住古道旁的皑皑白骨。
一支商队自远方迤逦行来,延着古道一直走进沙漠的深处。
张诚牵着骆驼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在商队之中,不时的用袖子擦拭脸颊上的汗水,当然在如此干燥炎热的环境中,身上的汗水刚出现就蒸发了,哪里还需要擦拭,他的这个动作更多的是在掩饰心中的不安而已。
这次的西域胡商虽有太一上宗的方老板作保,但张诚这个标准的生意人,总觉得不亲自去看看,还是不能放心。而且自家的大少爷自从前年回家一趟,整个人变的靠谱了不少,这两年坐镇元臧城商铺,不说兢兢业业,也算是认真勤勉,也让张诚走的安心。
去往西域的三条道路,过飞马走廊,穿无尽瀚海,翻昆仑绝巅;翻昆仑山张诚是不想了,而穿越无尽瀚海虽然是最近的一条路,但即便是一些西域胡商中的老手也要祈求真主的赐福,所以也不再张诚的考虑范围之内。
剩下的就只有飞马走廊这一条道,过飞马走廊,穿过无尽沙海的一个边角就可以直达西域,这条古商道随着大乾国策的渐渐内敛,沙海盗匪日益猖獗泛滥,而废弃了下来,更多的是从飞马走廊绕道草原,转一个大圈,辗转西域。这个过程虽然会给沿途的草原部族敲诈走一笔不菲的财物,但总比在丧尽天良的盗匪那里血本无归人财两空来的强。
本来为了稳妥起见,绕道草原是首选,大不了破财免灾,只是最近在无尽沙海之中传出一则消息,改变了张诚的想法。
沙海主人老戈登在沙海古商道上建立起了一座流沙城,很好的承接了东西商路枢纽的重任,很多货物从东方出发到了这里自然有西域的商人接手,而在这里也可以直接买到西域的货物,不必非要把货物运抵西域,节省了不少运输成本。
虽然不知道沙海主人老戈登哪根筋搭的不对了,竟做出这等善举,但这确实是东西行商的福音。这座最近两三年才新崛起的城市聚往来宾客,纳四方商旅,早晚会成为这沙海之中的一颗明珠。
正是意识到了这点,张诚瞬间就做出了决定,他不止与对方做出约定在流沙城碰面,还在这次西行的途中增加一项任务,就是在这座新兴崛起的城市中占一个据点,开设一个商铺,以此为跳板,打开西域的商路。
但当张诚真正走到这里的时候才发现去往西域哪是这么容易的事情,都知道中原商旅只要能够到达西域,一只破碗都可能卖到天价去,一个来回便是家资巨万,可实际上真正能活着走完这趟旅程的又能够有几人,每年都有大量的行商埋骨这短短月余的路程之中。
张诚现在就在吞咽当初一时冲动的苦果,他紧抿着唇提防水分的流失,机械的走动之中尽量不带其他多余的动作,甚至连表情都尽量控制,以此保存所剩不多的体力。根据商队向导的计算,一切顺利的话,到下一个绿洲还要行走接近六个时辰的时间,不如此不行。
当初大少爷要在元臧城开商铺时,自己还竭力反对来着,现在看看,这是多么英明的决定,跋涉瀚海对于他这个不折不扣的南方水乡之人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地狱之旅。
好在这次的旅程不是要横渡瀚海,仅仅只是要行走瀚海的一个边角而已,而且就是这个边角还不用走完,甚至此处距离那流沙城仅有两个绿洲三天路程,断没有行百里而半九十的道理。
想到这里,张诚不禁再次瞥了一眼身边骆驼背上的包裹,那里整整有着三百块金饼,既有这些年来在元臧城经营所得,又有后续家族的支持,是他这次出行的最大依凭,所谓兜里有粮心里不慌,每每看到这些都让他对此趟行程充满信心。
任何家族的崛起都离不开金钱的支持,而西域商路对于中原之民来说绝对是一条闪着金光的康庄大道,一开始徐亨只是对苏晗描绘的前景有所意动,抱着不想打击他的心态给予适当的支持让他去试一试,谁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竟真有渠道,可以打通西域商路,于是对此开始变的重视起来,要钱给钱,要人给人。
所以现在的元臧城商铺资金雄厚,人手充足,基于此点,张诚才想要拓展生意,在原本的基础上更进一步,于是便有了这次西域之行。
金子的力量是不容置疑的,这一眼看得张诚脚步都轻快了不少,但是当他视线滑移到另一边的李石身上时,眉头不由的又皱了起来。
这一次他把大半人手都留给了大少爷,毕竟元臧城才是根本,他只带了刘巨,王森和李石三人。
刘巨本是岭佑军士,退役之后就在徐家做了门客,这次都被徐亨打包送到了自己儿子身边,以为帮手。而王森则是大少爷从方老板那借来的帮手,据说也在西北军中服过役。
刘巨王森二人原先在军营之中武力值的评价都是上三品,放到武林中也是一流高手,张诚将他们带出来也是预防这一路的不平静。
大乾天下虽然承平日久,但士民之间的小摩擦却还是不断,虽说以大乾律令的严苛就算是天仙大能犯禁,也会被镇压,但总不能凡事指望事后找补。所以一开始的武力威慑还是很重要的,毕竟有人看守的财货和无人看守的财货是两回事,财货无人看守那简直是诱人犯罪。
至于李石,却是看这小伙子有些浮躁,但为人勤快机灵,稍稍培养就可以依为臂膀,所以张诚才带了他出来长长见识,开开眼界。
谁知竟会出现眼前这种状况,李石这货见识长没长是不知道,但眼界是绝对开了,到现在还盯着队伍中同行的胡女,不愿移开目光。停顿休息之时,甚至还殷勤地凑过去帮忙,全然忘了自己的东家是谁,每月是谁人给他发例钱。
张诚也承认那胡女确实是漂亮,柔顺的长发是如天空一般纯净蔚蓝,眼目也是清澈的湛蓝色,尽管因为瀚海之中阳光猛烈的原因,她几乎全身都隐匿在黑色的隔热长袍中,甚至连脸上都带着黑色的面纱,但其裸露在外的肌肤白若凝脂,就算是最精美的瓷器都比之不上。
尤其是长袍之下若隐若现的身段玲珑曼妙,惹人遐思,就算是张诚这等已经成家立室之人,若不是有着家族生意的牵绊,有着更大的理想抱负等待他去实现,也要为这美色迷醉不已,而李石这还未及冠的毛头小子哪里抵抗的了。
可也正是如此,他才对李石恨铁不成钢,西域商路的开拓对家族多重要,起码能帮助大少爷坐稳家族嗣主的位子,他们这些人千辛万苦的跟在大少爷身边谋划经营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帮助大少爷继承家族,自己也能借此上位,甚至能谋个出身,为子孙留下一笔晋身之资。
如此大有可为,大有前途的事情,怎么不比一个胡女重要,等到功成名就之时,什么女人得不到。
想到这里,他便要去把李石这小子提溜过来,好好耳提面命一翻,只是还不待他有何动作,却见刘巨施施然地凑了过来,轻笑道:“管事且息怒,少年慕艾,人之常情。只要这小子不耽误事就随他去吧。”
李石一路机灵精乖,与刘巨等人的关系素来亲善,此时见了张诚面色不愉,才站出来为其说话。
张诚也知刘巨说的有道理,但还是言道:“老刘你不懂,我也知李石这小子少年心性,但那胡女蓝发碧瞳,恐怕不是异人就是杂胡,多交无益啊。”
这么一说,刘巨的面色也是严肃了不少,异人那在大乾就是贱民的代名词,杂胡也好不了多少,尽管在现在的西域,一些杂胡中的大商贾地位比一些贵族还要高,但那毕竟是少数人,大多数的异人杂胡都是身份不得自由的奴隶。那胡女美艳说不定就是西域哪个权贵的禁脔,若是莫名奇妙将之得罪,简直是节外生枝,飞来横祸,他们出门在外完全没有必要。
而且就算不是,异人杂胡也是一群低贱之人,虽然当年镇国公为了压制世家势力,大力提拔寒门之人,打击限制人口买卖,废除奴隶,喊出诸夏乾民人人平等的口号,可是在市井之中,三六九等的地位之分还是深入人心。自持身份不与低贱之人交通的思想根深蒂固,正如张诚的那句话:异人杂胡多交无益。
“那先赶路吧,等闲歇下来,我找这小子谈谈。”刘巨今年四十有四,长得孔武有力,气血两旺正处在一个武者最巅峰的状态。
虽说古训有云三十岁不现天象终生无望,但这句话到底有些过了,四五十岁共鸣元气的存在尽管不多,但还是有着不少,刘巨也不是没有冲击的机会。但他还是有着自知之明,以他现在七窍小圆满的境界距离九窍大圆满还有着不短的距离,共鸣元气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很多世家子弟都不敢想,更何况他这种没有资源支持之人,所以他此生唯一目标便是能够闯出一番事业,以遗子孙后代,顺带自己可以安享晚年便好。
在徐家其他少爷身边早就站满了人,根本挤不进去,就是一时运来,能够被接纳,也必不为核心,于是突然回家的大少爷就成了所有想要上进的门客唯一的出路。这次他削尖了脑袋挤到西北来站到大少爷身边,就是看准了这场机遇,甚至这场西域之行也是他主动请缨,所以对此次任务也是相当重视。听了张诚的隐忧,哪能不有所行动。
点了一句,张诚便不再多言,李石这小子根本不怕他,整天和他嘻嘻哈哈的,刘巨可比他有威慑力多了,相信其所说之话,李石这小子会警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