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大半心神都放在南宫耀身上,对屋中打斗,即便看出了是暗司之人也没一点相助的意思,只当看了场戏。
窗外大雨已停,此时已经月上中天。
他兴奋地冲南宫耀喊道:“喂,南宫耀,马上子时了。”
他这一嗓子把众蛮人吓了一跳,这些蛮人都是鬼夷精锐,绝然不像普通族人那样,野蛮无脑。他们刚进木屋之时,就察觉屋中两人极不简单。就因如此嵬满都才放下架子和南宫耀拉关系的。当然不是他小瞧陈安,而是陈安年纪幼小,他一来拉不下面子,二来也感受到陈安周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所以才选择了南宫耀。
陈安这一说话,也把他吸引过去,他刚来的时候就觉的这二人古怪,因此没有插话,也阻止了其他蛮人的举动,只是冷眼旁观这二人的动静。
南宫耀缓缓睁开双眼,淡然一笑,坦然道:“你赢了,我输了。”
陈安一呆,不想对方如此容易的认输了。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直到南宫耀继续说道:“你若要取我性命,这就动手吧。”他说起生死大事混不在意,好似在说他人一般。这种气度让嵬满都看了,都佩服不已。只是心下暗奇,这一老一少从外貌看去差距如此之大,老的仙风道骨,气度不凡,明显是个大能之辈,而年轻的只是个懵懂童子,就算厉害也有极限。可听他们的谈话年轻的还占据上风,真是奇哉怪也。
陈安眼中一丝异样神光一闪,点了点头,认真地道:“我不杀你,只问你两个问题。”
南宫耀一愣,随即笑道:“你说。”
“第一,你何以能坚持大半个月不吃不喝?第二,我的金玉软骨香威力无比,你怎会没事?”这个问题困扰陈安很久了,金玉软骨香削人内力无有不利,中毒之人经脉俱毁,形如废人。而南宫耀却只是暂时无法动用内力而已,陈安感受的到他体内的真气依旧浑厚,没有半分损耗,这就更别说伤及经脉了。
听了陈安的话,满室哗然,除了几名听不懂大周官话的人,就连萎靡在地自身难保的殷正苗颖也不敢置信地看向南宫耀。
嵬满都表面平静,心思却转动不停,真有人能不吃不喝大半个月?不会的,一定是这小子夸大其词来吓唬我等,他是何居心,难道和这些黑衣人是一伙的。他心机深沉,就算有所怀疑也不忙着动手,想着先耐下性子看陈安下面怎么编。
“呵呵,我道是什么问题,原来是这个,其实两个问题有着同一个答案。”南宫耀回道。
“什么?”陈安追问。
“那就是我的真气已通达于天地,时刻可以与天地元气交互,自然耐力远胜常人,而且你的那种奇怪毒药,确实可以消融真气,但我时刻有外界元气补充,它又怎么削得尽,若单单只是中这一种毒,我自信用半年时间可以把它的药力消磨殆尽。倒是你另外一种毒药十分奇特,入体之后,根植筋髓,如跗骨之蛆,难以驱除,而且随血气变换乱我心神,并有随着中毒日久有越演越烈之势。更甚者是和那种削人内力的毒药配合,的确可以威胁我的性命。”
陈安先是笑了笑,离魂散的确是他最得意的杰作,随气血运行。人体气血时时不同,午时最强,子夜最弱。中毒者体内毒素每至子夜就会强盛一分,如今已过去九天九夜,离魂散配合金玉软骨香已经让南宫耀衰弱到极致,这才是陈安提醒南宫耀子时已至的用意。
但他接下来却满口不信道:“人之内力,虚无缥缈,又怎能与天地元气交泰?”他并不以为南宫耀是信口开河的诓骗他,只是这答案也太过匪夷所思了。
南宫耀早知他不信,已准备好说辞,开口解释道:“我在你这个年龄时,也是不信,想那擒龙控鹤劈空掌法,皆以内力伤敌,已是武林神话。内力出手便有去无回,又怎能如臂使指操纵自如呢?只是近年来,我武炼巅峰,无意中似突破一层瓶颈,之后就可以做到这个地步了。”他说着,伸手向陈安面前一招,陈安面前的一粒石子,竟轻轻飘了起来,随着南宫耀的手势上下翻飞犹如活物。
嵬满都和殷正等人对两人的谈话都听莫名其妙,不知所以。突然之间,看见南宫耀露了这一手,全都吓得不知所措,虚空摄物这可是神仙手段。这一屋子无论是蛮人黑衣人都呆呆的望着这一幕不知所措。
南宫耀做完这些脸色又苍白了一分,显然动用内力使他体内的毒性又增强不少。
陈安也被他这一手震到了,他想了想,也伸出手来,向着南宫耀面前一按,南宫耀面前一粒石子也突兀地飞起,直接被他摄到手中。他看着掌中石子脸上没半点高兴神色,这擒龙控鹤之法确实玄妙,但也仅能做到收摄拿捏而已,要像南宫耀那样,内力放出体外犹如臂膀,操纵自如,简直是不可思议。
但屋中之人可不明白这二者差距,都用看鬼怪的眼神看着这一老一少二人,浑然不觉身处何处。
陈安再次问道:“这是什么境界?如何能够达到?”他脸上一片热切,本来他以为他活下来就是为了复仇,至于报仇之后的事情,他从未想过。但今天看到南宫耀的艺业,为他打开了一片广阔的天地,他心中顿时火热起来,觉得这才应该是他毕生追求。而报仇只是他生命中的一段插曲罢了。
听了陈安的问话,周围所有人全都竖起了耳朵,这等武功谁不想学。
南宫耀回答道:“我遍览古籍,这种境界被称为先天。至于如何达到我也不知。”
陈安一脸失望之色,与南宫耀相处日久,纵是敌对,也对他的人品敬佩不已,他说不知那就是真的不知道了。而嵬满都却是不信,暗忖这种机密又怎么随便说与人听,怎生想个法子将这南宫耀擒住仔细拷问。但他武功如此之高,我们又怎能匹敌,不过好像刚刚说他中毒了,那倒是可以尝试一二。他又看了陈安一眼,心想若是抓老的,这小的一定不会同意,现下应该想个点子,把这小的引开才是正途。
就在大家各怀心思,暗自筹谋的时候,南宫耀又开口说道:“不过也不是真没办法。”
他这么一说,大家均是精神一振,视线都往他投去。只听南宫耀继续道:“我阅尽古籍,访遍老友,得到一个传闻,东海彼岸有一处武道圣地,其上先天高手比比皆是,武道昌盛胜我大周良多。成就先天之法自然也不会少了,其实我这次出山就是为了收集物资,打造海船,想要东渡求道。无意中才碰到了你,惹下这场因果。”他语气颇为懊丧,深悔自己多管闲事。
“东海彼岸。”陈安喃喃道。嵬满都和黑衣人也一阵神往,只是想及自身,一个不能擅离故土,一方现为阶下之囚,不免双双感伤起来。
“不错,东海彼岸,”南宫耀重复了一句,看了看一脸憧憬之色的陈安,邀请道:“看你也是心性坚定,一心向道之人,不如也随我们同去吧。去见证武道巅峰。”
陈安被他说的怦然心动,但想及自身,还是黯然摇头道:“我还有恩怨未了。”想了想又坚定地补充道:“若他日诸事皆定,我一定会去看看。”
南宫耀笑道:“海路飘渺,危险莫测,你还年轻,也不必急于一时。毕竟那只是个传闻而已。我们几个老家伙该享受的都享受过了,也没什么好牵挂的,正好去追去毕生志愿。小友,你既不杀我,那我就先走一步了。”他越说越激动,竟是一刻也不想多待,起身就向外走去。
嵬满都还沉浸在南宫耀描绘的海外场景之中,见其突兀地说走就走,不禁心下犹疑,是拦还是不拦呢?
就听陈安喊道:“且慢。”
南宫耀身形一顿,转身笑道:“怎么?后悔了?”
陈安不答,自怀中摸出一颗褐色药丸,掷给他。
南宫耀伸手接过,疑惑道:“这是什么?”
“穿筋蚀骨丹。”陈安见南宫耀面现莫名之色,为了不使其误会,又补充道:“可以解你身上离魂散的毒。”
南宫耀大喜,毕竟蝼蚁尚且贪生,就算再不拿生死当回事,能活谁也不会寻死。他也不信陈安会骗他,因为完全没这个必要,任他毒发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所以他毫不犹豫的把手中药丸一口吞下,同时口中赞道:“以毒攻毒吗?好手段。”
陈安撇了撇嘴:“也不尽然,离魂散的毒性随气血变换,无论是皮肤沾染,口中吞服,呼吸纳入,还是血液混淆,皆可中毒,且毒性全然不通。一天十二个时辰,人体气血也自不同,每时中毒也有讲究,你九天前寅时中毒,损于督脉,此时已至子时,毒性当应在大椎。所以用这种解药,须知离魂散虽然相同,解药却是万万千千。若是错服,就会激发离魂散除了迷幻的另外一种特性,和合一切毒药,就算药性本身无毒也会被变成剧毒。那时才真是生死两难。”
南宫耀听的一愣一愣的。不想其中竟有如此多门道。又见陈安掷来一本小册子,他下意识接住,随意翻了翻,脸色大变:“这是?”
“这是我这些年来用毒之时体悟出的一套气血操控的小手段,金玉软骨香和离魂散截然相反,它根本没有解药,你用这种方法搬运气血,不出三天当可祛除毒素,再耗费半年时光当可痊愈。”陈安解释道。
那小册子上的东西不多,南宫耀又是武道宗师,只是草草看了一遍,就了解七七八八。他诧异道:“你把这种东西给我,你的用毒手段不就大多对我无用了吗?你不怕我学会了再来对付你?”
陈安笑了笑,转首不予理会。
南宫耀看了陈安的表情大笑道:“是我着相了,你有如此气度,他日登临武道巅峰成就一代宗师亦无不可。就此别过,希望他日还能再见。”说完又长笑一声,转身就走,他一步跨出就是丈余,显然内力有所恢复,陈安给的解药见效了。黑暗中隐隐传来高歌之声“此生愿与合汉同,风霜高洁笑时穷。但落江湖千万里,且入乾坤了无痕。”歌声渐行渐远几不可闻。
陈安听的面色一红,余光瞟了眼木屋中人,全是老粗,想来应该没人听懂这才稍稍安心。起身对上嵬满都,淡然道:“阁下是煌都来的,应该认识嵬名行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