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雅——舒雅——”
他狠狠一夹马腹,快马加鞭,往渡口飞驰而去,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心跳如巨雷。【高品质更新】
然而,来不及了!
白衣女子轻轻一跃,夹着舒雅跳上了船。她将舒雅放在甲板上,熟练地解缆起锚,桨橹摇动,渡船离岸,在月光下划出一道粼粼涟漪。
“舒雅——舒雅——”
萧辰策马沿着江岸狂追,发出惊天动地的嘶喊,带着生命中最深刻的爱与痛。
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划破寂静的夜色,随风在江面上飘出很远。
船上的白衣女子,早就听到后面的马蹄声,此刻,那一声声回荡在水天之际的狂喊,随着奔涌不息的江水震荡天地,也震撼了她的肺腑。
怎样的爱,能让人发出这般惊天地泣鬼神的呼喊?
她抬目望去,岸边大片芦苇丛随风起伏,在月光里卷起漫天雪浪。
雪浪中,一匹雄峻的白马如虹奔腾,马上的男子身形峻伟,高冠博带,大氅翻飞,浑身散发出凌厉的悲狂,宛若天神。
“刺啦啦——”
男子猛烈而迅疾地撕扯掉所有衣物,纵身跃起,月光下划过一道闪电般的弧线。
“扑通——”溅起一丈高的水花。
白衣女子大惊失色,那男子竟跳进水中,疯狂地展臂划水,不顾一切地游泳追来。
“舒雅——舒雅——”悲凄痛彻的呼喊里迸发出锥心刺骨的悔恨。
舒雅——回来——我再也不会让你受伤害!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白衣女子骇然地看着白浪起伏,水花翻卷,那男子强健的体魄在水中勇猛地划动,掀起月色波光,飞速地往她的渡船靠近。
“陛下——陛下——”
只听连续不断的“扑通”声,岸边接连地跳下上百个人,一齐划水追上来,一时间江面上掀起一道道浪花,月光下像有许多条的白龙,随着这一群人的游动而越拉越长。
白衣女子拼命地摇橹,小船去渡如飞,很快与那群人拉开距离。但是当先那个男子,还在疯狂地划水,似乎不打算放弃。
那一群追他的人里,很快有十来个速度极快地赶上了他,包抄过去堵住他,疾呼,“陛下——陛下——”
空阔的江面上,渡船终于离他们越来越远,风中依然隐隐飘着绝望的呼喊:“舒雅——舒雅——”
此时月华流照,波光万顷。【高品质更新】江上腾起夜雾,宛如下了一场濛濛秋雨。两岸芦花飞雪,水天之间一片白茫茫。
白衣女子摇橹的身形,慢慢放松下来。江风吹拂下,深衣广袖飘荡如云。她冷艳的容颜,似乎蒙了一层复杂的哀伤。
他们叫那个人“陛下。”
他……是萧辰!
是她的辰儿,她二十六年前抛弃的儿子!
她这次吴越国之行,就是为了要取他的性命!
蓦然间,她心里被一股说不出的情绪啃噬,很难受,很难受。
她的辰儿,没想到他长成这样轩昂峻伟的男子。远远的,看不见具体的样貌,但那身形,如此挺拔伟岸,宛若天神。
比她的小儿子,更加气宇轩昂,神威凛凛。
小儿子……不知道是不是早年装傻太出神入化,总觉得吊儿郎当的。
琰儿……眼前浮现琰儿邪邪的、坏坏的笑容,冷百合的心突然揪紧。
琰儿才是她的儿子,对,没错,她只有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姓高。所有姓萧的北卫皇族,都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包括萧辰!
强烈的仇恨再次占据了她清丽的容颜。
这时,对面水寨的巡逻卒发现了她的船只。
江岸上很快燃起火把,发出示警的吆喝。
冷百合从容地将一面刺绣九头鸟的旗帜,慢慢升上桅杆。
见了这面旌旗,水寨大开,冷百合移舟靠岸,将舒雅从甲板上抱起来,纵身一跃,如轻盈的夜鸟跳上岸去。
她向巡逻卒出示了一枚高级间谍专有的符节,巡逻卒见了符节,神情一凛,赶紧跑进水寨去通报。
高大的楼船灯火通明,宛如剔透的玉宇琼楼。层层叠叠的水寨,犹如森林密树,停泊着数不清的战船。
很快,一位锦袍将军从水寨里跑出来,到江岸上来亲自迎接。
与此同时,两百里外的郢京。
昭阳宫,绮霞殿,廊下坐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影。
素月高悬,霜华遍地。花阴树影,交映阶前。
“申无畏给楚庄王讲的这只鸟,就是我们楚国旗帜上常绣的那只鸟吗?”童稚的声音清脆如铃,带着好奇。
“哪里,不是一种鸟。申无畏给楚庄王讲的这种鸟,叫做五色鸟,身披五种颜色的羽毛。我们大楚旗帜上绣的那种鸟,叫做九头鸟。”
“那九头鸟又是怎么回事呢?舅舅快给我讲一讲九头鸟的故事嘛。”撒娇的声音又甜又糯,叫人无法拒绝。
高君琰歪着头想了想,眼里闪着顽皮而邪谑的笑意,“九头鸟是这样来的。传说啊,楚山上有一只鸟,长着九个脑袋。但是它一般不会把九个脑袋都露出来。
它每天都停在楚山最高的一棵树上,只露出一个脑袋,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其余八个脑袋都埋在翅膀里。
如果是小孩走过去,它会抬起两个脑袋。如果是女人走过去,它会抬起三个脑袋。如果是漂亮女人,它会抬起四个脑袋。如果是身姿婀娜的女人,它会抬起五个脑袋。如果是脸蛋也漂亮,身材也好的女人,它会抬起六个脑袋。如果是绝世美女,它会抬起七个脑袋。
有一次,楚国第一美女经过,它竟然抬起了八个脑袋。可见,这位第一美女真是名不虚传……”
一边讲故事,高君琰一边搭配着丰富的表情和动作。黑色云雷纹长袍的广袖,在风中舞动翩飞,好像他就是那只好色的九头鸟。
兰儿听得很专心,掰着手指头数,最后,她叫起来,“不对啊,舅舅。才八个脑袋。它还有一个脑袋没有抬起来哦!”
高君琰手肘撑在膝盖上,支着半边脸,斜眼朝着兰儿笑,“一直过了许多年,它才抬起第九个脑袋,你猜,什么人走过,才能让它抬起九个脑袋?”
兰儿手托香腮,琥珀色的眼睛闪啊闪,“不知道,舅舅快说嘛!”
“你娘亲啊,你娘亲经过的时候,九头鸟的九个脑袋‘唰’地一下,全都抬起来了!”
“真的吗?”兰儿托腮的手放下,兴奋地抓住舅舅的袖口,“娘亲什么时候……”
突然,她意识到什么,指着高君琰,笑弯了腰,“舅舅,这是你自己编的故事,根本不是真正的九头鸟传说!”
高君琰仰头大笑,笑罢,却突然沉默下来。
兰儿侧眸默默凝视舅舅,借着月光,隐约看见舅舅眼角水光一闪。
这时,高君琰的心腹内侍庆生趋步过来,“皇上,傅昭仪求见。”
高君琰不耐烦地一挥袍袖,“不见,没空。”
他依然看着兰儿,“咱们继续讲啊。关于楚庄王的故事,除了五色鸟,还有一个也特别有趣。据说啊,楚庄王有一匹爱马,庄王给它的待遇,甚至超过了给大夫的待遇。给它穿刺绣衣服,吃宫廷点心,住华堂高屋。结果此马因为恩宠过度,得肥胖症而死……”
兰儿听到“得肥胖症而死”不禁笑倒在舅舅肩上。
同样是讲经史,娘亲讲得深奥难懂,舅舅却能讲得生动有趣。以前经常因为不爱学习而被舒雅打骂的兰儿,如今却最爱跟着舅舅学习经史。
眼看这一大一小两人这么开心,庆生只好躬着身子徐徐退后,走到庭外告诉傅昭仪,“皇上正忙着呢,要不娘娘再等一会儿,湘灵公主入寝之后,老奴再为您通报。”
夜深露重,傅昭仪已经在这里伫立良久,精致的妆容被夜露打湿褪色,香黄色梅雀纹暗花绸裙飘飘拂拂,风入罗袖,遍体生寒。
“不劳烦公公了,本宫改日再来吧。”含嗔带怨地扔下这一句,傅昭仪拂袖而去。
她一边疾走于月华灯影里,一边心生怨艾。
缪贤妃死后,高君琰把总理六宫的权力交给傅昭仪。
傅昭仪是名义上的六宫之主,却连她也难得见皇上一面。
傅昭仪非常不理解,为什么皇上不去临幸妃嫔,而宁愿跟十二岁的小女孩消磨时光。
从高君琰登基,傅昭仪就进宫侍奉,从没发现高君琰喜欢小孩。南汉末代皇帝是个十岁的小孩子,照理说对高君琰已经没有威胁,又是高君琰的亲侄子,高君琰还是把他毒死了。
没想到对没有血缘关系的湘灵公主,会如此有爱心。
对此,兰儿自己也很费解,尽管她很享受与舅舅共度的时光,但内心还是不禁忐忑:舅舅为什么要对她这样好?
这晚,等兰儿睡熟,高君琰才离去。直接去含元殿东堂,看战报,批奏章,然后伏在案上睡着。一觉醒来,又该上朝了。
下了早朝,和臣子们用完午膳,回到寝殿,刚在庆生伺候下脱靴入殿,一道幽灵般的白影,从重重锦帐间飘然而出。
高君琰倒退两步,夸张地拍着胸口,“母后,拜托你以后不要这样出现,吓死儿臣了!”
冷百合殊无笑意,面如冰霜,只冷冷扫了庆生一眼。
庆生连忙躬身退出,关好殿门。
高君琰上前两步,摁住冷百合肩膀,俯身仔细打量,“儿臣接到了吴越国政变的消息,日夜担心母后的安危。”
冷百合打掉儿子摁在肩头的手,转身坐在榻上,斜倚凭几,目射寒光,“你还知道担心母后!事情都坏在你手里!是不是你透露给那女人的?”
高君琰眼底闪过不悦,但神情依旧恭敬,垂目说道,“儿臣怎么可能告诉她?她与北帝的暧昧关系,儿臣早有耳闻,所以一直都防着她。”
“那她怎么知道的?”
“兰儿的病是你治好的,你的宫里只用百合花,吴越王身染沉疴,率兵援助萧辰的人选,从赵嘉换成了赵翼。只要把这些线索一想,岂能难倒一代执政天后?”
冷百合想了想,眼里寒意更盛,“既然知道这女人厉害,就该把她握在手里!母后出发之前,你不是信誓旦旦,能够得到她吗?怎么还是让她跑了?据你说,她是你的初恋,你救过她的命,她也对你情根深种。结果如何?人家喜欢的是北帝!”
高君琰耸耸肩,浮现玩世不恭的桀骜,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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