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水面漂浮着一层层薄冰,句龙的影子四分五裂地倒影在冰面上。自漪灵跃下山崖之后,炎帝将依谣和漪灵的渊源都告诉了句龙。他蜷缩着蹲在一块突出的石头之上,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握着酒壶。
句龙原本以为依谣只是简单嗜血,未曾想她体内竟然还蛰伏着一个如此凶狠的人。那么与自己在蓬莱仙山对话,拒绝他的人都是这个白漪灵了。她占据了依谣的身子,依谣又会怎样?都怪自己发觉的太迟,否则一切都会不同了……
他扬起脖子猛灌了自己一口酒。或许这个白漪灵和魔祁王根本就是本家,他见明着得不到依谣就使出这般下三滥的手法来!句龙将手中的酒壶狠狠地砸向了西江冰面,朦胧的冰瞬间就碎成了粉末融进了江水里。
“喂……”一个女子的声音时强时弱地传进句龙的耳朵里。
他幽幽地转过身,双眼茫然地看着眼前一身粗布素衣的依谣,顿时两眼生辉。依谣站在草丛之外,高高地挥着手臂高喊着:“喂!他们说,你就是那个剜眼贼!”
句龙一愣,随之大笑着回答道:“你也是来抓我的吗?”
“我要你带我走!”依谣一面说着一面跃下田坎,跳进了野草中朝句龙走来。
“你知道我无恶不作,还要跟我走?”句龙也站了起来走向了依谣。
“你现在已经知道我才是嗜血如狂的魔姬,你还要接受我吗?”
“你只是被她操控罢了……”
依谣止住了莲步,一抬头句龙高大的身影已经笼在了自己身上,“即便我曾经如此深得伤害过你?我最终还是成为了你最担心的那一类人。我利用你带我出来,就离开了你。”
“不要乱说!那一段日子你都不是你,在我心中记得的只有你与我在西江今生相守的誓言。”句龙牵起了依谣的手,“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不再是从前的我,你也不再是从前的你。”
依谣顺势倒进了句龙的怀里,默默地念了一句:“对不起……”
“依谣,你是我失而复得的依谣。”句龙温柔地抚摸着依谣的后背,“可是,你是如何挣脱出白漪灵的束缚呢?”
依谣便将自己所知的都告诉给了句龙,句龙越听越皱眉,但是却只字未言。直到依谣讲完后,他才淡淡地问道:“那她现在在哪里?”
“我能感应到她还在我身体里面,但是她很虚弱,根本就没有力气复原。”
“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句龙搂过依谣,“眼下我撇开了一切琐事,只为了与你浪迹天涯。你可愿意?”
“且不说我愿不愿意,我只问你一句,你可甘心?”依谣聪慧地望着句龙,“华胥被少昊用来要挟你和后土,但是你和后土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华胥的伤,华胥的恨又该找谁负责呢?伏羲将他辛苦创建的一切都交给了你,无怨无悔。可你就这样浪费他的心意,你可无怨无悔呢?”
句龙深情的望着依谣,“我为了华胥两度离开你。这一次,我不要再听见这样为自己开脱的借口。”
“究竟是不是借口,或许只有亲自看一眼华胥,你才会知道。”依谣牵着句龙的手,领着他来到西江边上。依谣双眼一定,念力一起,一层薄冰就顺着波纹荡开了。
中间的水清澈地将天上的圆月映照在水中。依谣浅浅一笑,双眼一闭,念力就化无形为有形。依谣脑海里的画面实实在在地呈现在水中的月盘之上,句龙诧异地看着依谣,依谣却握紧了他的手示意他仔细看着水中的倒影。
句龙看着月纹开始颤抖,渐渐地华胥国都就浮现在了水面上。漫天飞的乌鸦和苍鹰盘旋着似乎都遮住了太阳的光芒,黑影下的华胥一片死寂。到处都是腐烂的死尸,布满了蝇虫。干涸的血水染红了地面,深浅不一的红刺得句龙眼痛。
他曾经赊过几贝钱的酒家,招牌跌倒在门口,缠满了蜘蛛丝。他最爱吃的烤肉店,现在挂着的却是老板一家人的肉。甚至那不过三四岁模样的孩子,也不能幸免于难。句龙的身子颤抖着,依谣用自身的力量稳住了他。
句龙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顺着华胥的这条街看着。这根本就是一座被死尸堆砌而成的鬼城。幽怨的空气中,甚至能感触到冤魂的戾气。这就是少昊的杰作?他深爱过的女人的家乡,就这样被他蹂躏?
“后土!”句龙忽然大叫了出来,他看着伏羲殿门口高高悬挂的那具干瘪的尸身,眼眶里的泪水忽然喷涌而出。“后土!后土!”句龙疾走了两步想解下后土的尸体,却被依谣手中的猛力惊醒,这一切不过就是水中月。
句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只苍鹰飞到了后土的身上,长长的鸟喙无情地啄食着他的胸脯。“可恶!”句龙握紧了拳头,“少昊你这个混蛋!”
依谣轻轻睁开了双眼,水中华胥的幻影也就消失了。她柔声安慰道:“后土是为了你,为了华胥才回去的。虽说他是共工的儿子,但是他不惜为了违背他父亲的意思,站在华胥的阵营。少昊这才……所以,你甘心吗?这些臣民,这些朋友只能是白白牺牲?”
“他曾经唯唯诺诺,根本就不敢和他父亲对着干。”句龙含泪笑着,“我笑他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到头来,他舍生取义,而我居然沿街乞讨,苟延残喘……”
依谣抱紧了句龙,“等我们把大荒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才能真正翱翔。”话语未尽,语意已到。依谣猛地想起自己在蓬莱仙山上也对琅琊说过如是的话,而今……她收了收心神,专注地抱着眼前这个男人。
“这一切都是《神魔录》给我的力量。”依谣说道,“在漪灵用神农鼎燃烧魔书那一刻,我就被唤醒了。这一切都是炎帝安排好的。他将魔书所有的精华力量都灌入了我的意识和念力里。让我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冲破漪灵的压制。所以,我相信,只要我们联手,所有的困难都会迎刃而解的!句龙,暂时的委屈与痛苦只是为了我们将来春暖花开的未来……我们先回北国,父王一定有方法的!”
句龙怔怔地望着圆月在水中的倒影,脑海中挥之不散的还是后土被鹰啄食的画面。那个曾经跟在自己身后吵得没完没了的小子,那个与自己把酒言欢在屋顶,偷喝着酒家的酒直到天亮才回家的小子,那个与自己情同手足甘愿一起背叛少昊的小子,那个自己曾经一度痛恨他出卖自己的小子,最终也没有机会话别。其实,他才是真正的勇士!
西江的草嗖嗖地晃动着,黑暗再一次为立在树梢上的魔祁王琅琊提供了保护。琅琊半截银丝面具上的双眼充满了血丝,深邃的双眸似乎只要一看就会沦陷。他负手而立地望着依谣和句龙,这对有情人再一次走在了一起。他呢?又要开始注定孤独的道路?
“阿谣……”琅琊振振有词地说道,“谁都不能把你抢走!”
夜风瑟瑟,琅琊背在身后的双手捏着自己曾经分给漪灵的上半截蚕丝面具,指缝间竟流出了鲜血。
同一时刻,北国。
“将军。”一名婢女欠身相言道,“精卫王姬吩咐了,还是不想见您。”
元冥不耐烦地吼道:“精卫!你到底在生什么气?我已经向颛顼求过了。只是……反正我会再想办法的!难不成此事不成,你就一辈子都不想见我了?”
精卫的房里并没有声音。
“精卫!”元冥怒吼着就要冲进去。婢女不知好歹地想要拦住元冥,可是刚对上元冥怒火冲冲的双眼,就乖乖地颔首躲在了一边。
“元冥……”梼杌清远的声音就像是佛宗念经的声音,仿佛来自神圣洁净的菩提树下。
元冥只得转身冲梼杌恭敬地行了一个礼。
“我来求见精卫王姬。”梼杌看着躲在一旁的婢女,浅笑道。
“这么晚了,王姬应该睡了。殿下,还是明日再来吧!”元冥赶紧打着圆场,只怕精卫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把梼杌也得罪了。
“哦。”梼杌拄着竹棍走上了石阶,轻声问道,“王姬,可是睡了?”
“一直都在等候殿下,实不敢睡。”精卫的声音忽然在屋内响起。元冥一惊,大深夜的一个女子居然要在自己的房中会见一个男人!他猛地朝前一步挡在了梼杌面前,对着精卫说道:“我也要见你!”
“红红。”精卫轻声呼唤着,门口的丫鬟应了一声,“将殿下请进来。至于其他在半夜乱叫乱嚎,扰人清梦的牲畜,就给我早早打发了去。”
元冥一愣,精卫这是什么态度?
“元将军?”梼杌拍了拍元冥的右肩,“还望你挪一挪。”
元冥强压住内心的火气,眼睁睁地看着梼杌在红红的扶持下走进了精卫的厢房。只是转眼红红就走出了房门,将门阖上了。元冥赶紧说道:“你不在里面伺候吗?”
“主子吩咐我出来,便不敢久留。”
“可是……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元冥愤愤地指着精卫的厢房,话还未说完,灯火通明的房间瞬间就漆黑一片。元冥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手臂无力地悬在空中。红红欠了欠身就独自离去了。
他们孤男寡女同处一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