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龙连着寻了三日,丝毫没有依谣的踪迹。他去了巫医寨,不敢惊动娅桑,只得暗暗去问了寨主,可惜寨主却说只有釉湮在此;他乔装去了划给黄帝的西江城,空空的岸边只有芦苇遥望着天上的弦月;他去了魔祁王的老窝巫师寨,根本就没人知道魔祁王是否回来了;他甚至偷溜进北国,只看见梼杌在寝殿,压根没有依谣回来过的蛛丝马迹……
如此这般折腾到了第三个夜晚,句龙依旧露宿在北国的后山上。心中焦急难安,望着那轮月亮,不是发呆,就是琢磨魔祁王还能把依谣带到哪里去。句龙躺在大树的枝丫上,双手枕在脑后,却是一点惬意都没有。
还能去哪儿呢?
还有哪儿能去呢?
……
“可恶的魔祁王!”句龙愤愤地直起了身子,盘膝在树丫上,“我怎就那么傻!放心把依谣一个人留下呢!”
句龙狠狠拍着自己的脑袋,却忽然觉得有什么小东西重重地砸在了自己的脑顶上。句龙摊开手,接住了从头顶上弹开的东西,仔细一看居然是青色的野果。他一边咒骂着“谁活的不耐烦啊?”一边抬头望去。
居然看见纯白如雪的雪鸢,正趾高气扬地昂首挺立在他头顶上方的树枝上。不可一世地俯看着自己,精明的小眼珠眨都不眨一下。艳红的鸟喙,在一片白里面尤为明显。句龙握紧了双拳,吼了回去:“干吗啊?等我找到你的主人,定要收拾你不可!”
雪鸢鄙视地看着句龙,鸟喙轻轻一张,又是一个青色野果弹砸在了句龙的头上。然后又扭过了头去。
“喂,小不点!你到底想怎样啊?”句龙甩了甩脑袋,又冲着雪鸢迫切地问道,“你能找到你的主人吗?”
雪鸢翅膀一展,爪子在空中抓了两下后,又瞪大着眼睛看着句龙。句龙却是茫然盖了他脸一片,“你在说什么啊?你是想告诉我,你的主人是被人抓走的吗?这个我知道,我现在就是问你能否感应到你主人在哪里?”
雪鸢高昂的头,很是无奈地垮了下来。
雪鸢收起翅膀,来回在树上走着,很是焦虑地看着句龙。不轻易开口说话的它,居然也在唧唧歪歪地说着什么。句龙却苦笑着回答道:“等救出依谣后,我有必要让少昊教教我鸟语!天晓得,你在说什么!我能控制植物,就是不懂你们动物……”
雪鸢是彻底失败了,与句龙交流的障碍击垮了它的信心。却在忽然间,一只小纸鸢扑闪着就从月光下飞来。句龙眉头一皱,收起了刚才的笑脸,暂时忘记了雪鸢,立马伸手就接过纸鸢。赶忙铺开一看,正是后土求助的书信——
“快回来!”
句龙一把捏碎了信纸,直挺地站了起来。口中呢喃着:“高辛?”然后又看看树上的雪鸢,又望向月亮,纠结难耐。是回去,还是继续追寻依谣?
“依谣,你说我如何是好啊?”
句龙站在原地出着神,渐渐地竟把这轮月儿看成了依谣娇羞的脸庞。
“句龙,我好难受……为何你都不来救我?”
“依谣!依谣!告诉我你在何方,我马上就来找你!”句龙如痴如醉地陷入了高挂在夜穹的玉盘中,未曾料想雪鸢会突然间俯冲下来,啄了他一口。他立马回过神来,双手挡着面前乱飞的雪鸢。
“你又在干吗啊?”
雪鸢收起了翅膀,却落在句龙的手臂上,轻轻用鸟喙点着他手中的信纸,又歪着脑袋看着句龙。句龙恍然大悟,“你是说让我去处理华胥的事?”
雪鸢头一次地满意点了点头。
“可你不知道!我是被迫才登上这个位子的,在我心中没有比你主人还重要的事情了!”
雪鸢轻蔑地扭过了头去。
“好吧!既然接手了,解释也没用!反正自己都已经抗下这个重担了!既然依谣相信魔祁王,是否我也该信一回?罢了,心里面挂着华胥,也没法静心找人。尽快先解决了华胥,再赶去!走了……”句龙一跃,就从树上纵身而下。
雪鸢立马展翅飞下树枝,跟着飞奔的句龙而去。
“你要和我一起走?”句龙看着一旁起伏飞翔的雪鸢,真不懂它是何意思。
雪鸢没有说话,只是一直飞在句龙身边。神色凝重。
“不要!回去……回华胥去……”依谣躺在一张简单的木质床上,满脸涨红,不停地挣扎扭曲着,额头上全是晶莹的汗珠。
琅琊重新打来了一盆干净的水,放在架子上。赶忙拧干了帕子放在依谣的额头,又抽出一张蚕丝手绢极其细致地为依谣拭着脸上的汗水。
依谣却依旧是高烧地胡言乱语:“不要管我!华胥……华胥……”
琅琊住了住手,心中一阵痉挛,“自己都生死未卜,还在想句龙?”
“照顾好他,保护他……跟着他……让他回华胥……”依谣乱抓的手猛地就拽住了琅琊。琅琊叹着气,就想把手伸出来,奈何依谣抓的指甲都陷入了琅琊的肉里。琅琊皱着眉,挣扎了几次,小腹上的伤口竟然又裂开了。只得强忍着,轻轻说道:“放心,他已经平安回到了华胥。”
“回……回去了……回去了……”依谣梦呓着。渐渐平静了下来,手也慢慢松开了。
琅琊最后为依谣换了一盆水后,慢慢阖上门,望了依谣一眼,无奈离去了……
依谣也终于在“雪鸢……雪鸢……”的呢喃声中慢慢沉睡了下去。
“陛下!陛下!您终于回来了!”
“陛下,您要是再不回来……”
“您一定得想出办法啊……”
踏着朝阳,乘春木而来的句龙大步流星地跨进了伏羲殿,踩碎了满地的议论争吵声。墨绿色的披风随着句龙的步伐,上下翻飞。雪鸢立在句龙的左肩,俯视着那些鞠躬作揖的大臣们,一脸不可一世。
“陛下!”最先开口说话的就是玄族长。看他步履蹒跚的样子,句龙赶忙搀扶了上去,询问着:“究竟何事?”
“高辛殿下失踪了!”
“后土!”句龙一声大喝,后土顿时就从大殿上急忙跑了过来,“你来说!”
“回陛下,三日前,高辛殿下便不见了踪影。属下率人在华胥境内里里外外都翻了个遍,依旧找不到高辛殿下。我已经封锁了消息,确保外人不可知!”
句龙点着头沉思了一回,说道:“我在瑶池撞见了离朱,城外林里他之前带的人马如今可否还在?”
“事发后,臣立等就去了树林,发现他们早就走人了!估摸着,应该是和高辛失踪同一天。”
“有无可能是他们带走了高辛?”句龙转身问着众人。
“臣认为有这个可能……毕竟这个时机太巧合!”
“臣不敢苟同!他们没必要带走殿下……他们就算要带走殿下,也会事先向我们禀告……”
“若真想光明正大,怎会隐藏在林子里?分明就是伺机而动!”刚刚说话的大臣抢过了话头。
“我们华胥贵在待人真诚,怎能如此胡乱猜测……”
句龙转过身看着玄族长,将身后那两个已经争吵开来的大臣忽略在了一旁。“玄族长。”句龙扶着玄族长往前走着,“您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陛下。”玄族长托着声音,慢悠悠地说着,“老朽以为,殿下的失踪,和离朱带来的人马,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就算,可能不是他们而为……”
“后土。”句龙抬起头望向后土。后土则是心领神会地说道:“我立马再去一趟树林……”
句龙又俯身对玄族长耳语问着:“不知,虎族长……”
“陛下放心。自从,陛下特意交代,多加留意后,我一直都很重视。这段陛下不在的时间,虎族长表现的和平时一样,并无异样。”
“那高辛失踪之时,玄族长可知虎族长在做什么?”
“这个……碰巧,老朽恰好与他一起在为陛下占卦……”
“玄族长的意思,就是您可以为他担保?”
“老朽相信,虎族长定和此次事件无关!”
句龙向后土递了个颜色,后土便点点头退去了。“我明白了……你们把见过高辛最后一面的人带过来,我去他最后逗留的地方看看。”玄族长拄着拐杖就要和句龙同路,句龙连忙扶住了玄族长说道,“玄族长年事已高,就不便前往了。”
“可是,陛下……”玄族长望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扬长离去,声音完全被淹没在了脚步声里。
慢慢地,大殿空阔地只剩下了他一人。玄族长也就只得用布满皱纹的双手拄着拐杖,悠悠地迈着脚步转过身来。独自一人弯腰弓背,老态龙钟地走进朝阳。寂寥的老人为华胥贡献了一生,无妻无子,是否最终连为陛下分担解忧,出谋划策的能耐也没了?人老了,不得不服老哟……
后土隐蔽在伏羲偏殿的大柱后面,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玄族长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