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鸣带着林逸向驻地赶去,在一处沙丘上,与寻来的妖兽们撞个迎面。月光清冷,两边都是全身浴血,活像地狱里钻出的杀神。
洛采薇满脸焦急地跳下虎背,扑过来问道:“雷叔,林哥,你们俩干嘛去了,让我们一顿好找?”
雷鸣放下林逸,直起腰,活动了下四肢,开口抱怨道:“这得问你林哥哥了。”说罢,望向掌尖指甲,刚才被含光削断四根,心里有点作疼。
十几道目光齐刷刷扫来,林逸尴尬笑着,将大致经过简述一遍,听得它们张口结舌。
“原来就是那恶人害了你娘,早知道我帮你一起打他!”洛采薇咬牙怒道,撸起袖子,挥了挥拳头,大有带领群兽,杀回去之意。
林逸赶紧拦住她,柔声道:“小师姐,让你担心了。”
雷鸣又气又乐,“嘿,这小子不知死活,孤身追敌三十里,砍翻八名北幽军,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他已经被长生教使者宰了。”
众妖停下歇脚,忽闻此言,更觉诧异,洛采薇惊道:“林哥啥时候这么强了?”
林逸接过酒袋,往嘴里灌了一口,冲淡鼻中血腥味,惭愧道:“小子岂敢称强,刚才有位黑甲武者横空降临,只三拳两脚,便打得我倒地不起……多亏雷大叔在千钧一发之际,登场救了我。”
雷鸣问道:“小子,第一次杀人感觉如何?”
林逸摇着头,“不好受,本来好好些活人,刀挥过去,就变成了堆肉块,只要想到这,心里就发堵。”脸色隐隐发白,又喝了口酒。
雷鸣在旁边坐下,两眼直勾勾盯着他,沉声道:“那你后悔么?”
林逸镇定情绪,朗声说道:“小子不后悔,北幽军烧杀抢掠,双手沾满血腥,犯吾南盟百姓,就要有死的觉悟!”
“好!”雷鸣高喝赞赏,伸掌拍拍他肩膀,“这才像个爷们。”
“杀人者,人亦杀之。”林逸惨然一笑,目光清澈,“我也同样。”
洛采薇等了半天,才插上话:“雷叔、林哥,你们说的黑武者,究竟是何许人物?”
林逸抿嘴怂肩,自己也没弄明白,向雷鸣投以眼神求助。
雷鸣竖起兽耳,心有余悸,从他手里接过酒袋,狠狠灌入口中,趁着劲头,徐徐说道:“传闻长生教内,有一年轻女修,能驾驭冥火,号令冤魂厉鬼,教徒们称其为阎姬。”
道出这个名号,虎妖们明显慌了神,纷纷停下动作,面面相觑。
“她叫阎姬?”林逸表情肃穆,记下这个名字。
洛采薇眨巴着眼睛,奇道:“是女子么?”
雷鸣点点头,继续说道:“此人能以冥火铸铠,修为已至丹境顶峰,西荒弟兄们,有不少折在她手里。今日若非林儿帮我架开那一剑,雷某怕是小命难保。”
“是小子连累雷叔。”
洛采薇板指算着:“爹爹打不过雷叔叔,她比雷叔叔更厉害——好强啊!”
林逸疑惑道:“为何说她是丹境顶峰?”
“气境顶峰,能练出护体罡气;而丹境顶峰,则能将灵冥气铸成玄甲。”雷鸣随口道来。
见林逸眉头紧锁,雷鸣瓮声道:“怎么,你还想挑战她?”林逸无力道:“小子曾立誓铲平长生教,她便是我日后的敌人。”
“你小子!”雷鸣失声而笑,“可真是志向远大。”
林逸听出它话中没有嘲讽之意,侧头想了会,郑重问道:“雷大叔,您有什么法子教我变强么?”
“如今你武艺够了,只是修为太低。”雷鸣站起身,沉默良久,突然高声喊道:“想提升修为,往东,去天册府!”
“怎么去?”林逸眼神发亮,“求雷叔指点。”
众人跟着站起,雷鸣摇头道:“具体事宜,你该问洛山。”
林逸闭上眼,想起娘亲临终前托付,心里打定主意,随妖兽们返回驻地,草草睡了一觉。次日醒来,雷鸣带着部下回圣山禀报,另派两名弟兄,送他们出大漠。
虎族驮着二人,一路风驰电掣,过得一旬,草地从地平线上升起,终于抵达云国边境。虎妖们不愿涉足人界,就此别过,让他俩有空去西荒做客,必盛情款待。
洛采薇噙着泪水,依依不舍,林逸目送它们远去,抬头望着皇穹,西荒之旅,恍如隔梦。
一转身,同洛采薇走进边关。
重归故土,再沐凡世人烟,告别西荒的粗犷,流沙的荒凉,心中反而怅然若失。
两人饿着肚子,盘缠所剩无几,看洛采薇一脸可怜,林逸只好去黑赌坊“借”了点银两,打退几名跟上来的泼皮。带着洛采薇投宿客栈,帮其换了件新衣裳,买好果脯肉干,再度出门。
两人不会骑马,全凭轻功赶路,累了就原地歇息。本以为小师姐贪玩,要游山观水,未料她思亲心切,一路急奔,只花了半月,就踏足庸州。
这一日,灵官府外,林逸遥远便听见人声熙攘,与洛采薇走近一瞧,几十名佃户将大门围得水泄不通。
一位泼妇扯开嗓子骂道:“好个青帮大小姐,如今家破人散,还要到灵官府耍威风,有本事让洛老爷出来评评理,这车麦子到底哪里不行!”
赵绮曼一脚踩在板车上,娇声喝道:“一群憨货,洛老爷可待你们不薄,每年收上的粮食,都与佃户五五分成。而你们呢,就知道欺人善,滥竽充数——”
赵绮曼拔出匕首,割开麻袋,拎住两角往地上倒去,褐黄的麦粒倾撒而出。农妇脸色惊变,扑上来哭喊道:“你这天杀的东西,居然糟蹋我们辛苦耕种的粮食!”
赵绮曼凶着脸,挥舞匕首,将她吓退。洛采薇想冲过去阻止,却被林逸拦住,他沉着脸道:“再看会。”
流出的麦谷,很快变成了深绿色,散发出一股霉湿味。赵绮曼依次割开麻袋,最后一袋里,甚至有大半都是沙子。
农妇面如土色,瘫坐在地。她冷笑道:“别以为本姑娘不知道这些伎俩,恐怕地里种出的粮食,都被你们私自卖给城里商户,再从乡下收几袋霉谷,掺和点沙子应付交差!”
佃户们见事情败露,气势顿时焉了,一个个杵在大门口,骑虎难下。
赵绮曼还要发飙,洛山已打里面出来,看了一下情况,摆手道:“大家回去吧,此事就此了之。”
赵绮曼急道:“洛老爷,你是不是死脑筋,这堆麦子积压在仓库半年,若不是我去清点,就被他们蒙混过关了!”
“我也耕过田,知道大家难处……希望今年别这样了。”洛山黯然叹口气。
佃户们千恩万谢,农妇对赵绮曼狠狠瞪了两眼,才跟着众人离开。
“洛老爷,您也太仁慈了吧?”赵绮曼呜着嗓音,两手揉乱头发,气急败坏道:“他们要是给别的主家干活,连两分收成都拿不到。您倒好,跟他们对半分不说,就连这堆烂谷也照单全收,他们交上来的,怕是没有一成!”
担心两人吵架,林逸赶紧带着洛采薇跑过去。洛山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喜道:“丫头,林儿!”
“爹爹。”洛采薇飞扑入怀,抱着不愿撒手,“我想死你了!”
“林逸?”赵绮曼起初不太敢相信,但很快回过神,仔细打量一番,“臭小子……长高了嘛。”
“赵小姐还是这么威风。”林逸温柔笑着。
赵绮曼俏脸一红,立即将脚收回,扔掉匕首,两腿并拢,换成淑女站姿,垂头扭着手指,羞耻道:“哪有……”
洛山招呼他们进门,“回家吧,等下让厨娘做顿大餐,给你们接风洗尘。”
是夜,灵官府办起酒宴。林逸小酌几口,拉着赵绮曼到了门外,她红着脸,酒意微醺,小声问道:“臭小子,你有甚事?”
“赵小姐,请随我来。”林逸恳请道。
赵绮曼跟着他,走进西厢寝居,心里忐忑不安。
林逸似没有注意她失态,从抽屉里翻出林府玉牌,回过头,正色问道:“赵小姐,这东西你是从哪得来的?”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赵绮曼松了口气,感到几分庆幸,也有点失落,摇头道:“赠财桌上的东西,全由帮里人去收集,若问我出处,本姑娘也不知。”
又补充一句:“你要喜欢,我可以多送你几个。”
“我不是贪恋财物。”林逸摩挲着玉牌,神色黯然。
赵绮曼看清玉牌上所刻之字,了悟道:“哦,这是你丢的东西!”
“准确来说——是我娘的遗物。”
赵绮曼闻言愣住,林逸缓过劲,“一同遗失的,还有件锦囊,请赵小姐帮个忙,替我问明来路。”
“可如今……青帮已经解散,再去找他们,恐怕要费不少功夫。”赵绮曼面露为难,考虑数息,转而又道:“行吧,我尽力而为,你别抱太大指望。”
“多谢赵小姐!”林逸喜形于色。
“好说,明天我就去找人。”赵绮曼拍胸保证。
两人出了门,回到酒席,林逸又拉过洛山,交谈几句。洛山欣然答应,抓住他双手,宽慰道:“放心去吧,此等要事,为师断不会拒绝。”沉吟片刻,遂道:“让丫头和英卓跟你同行,路上也有个照应。”
他叫来女儿,洛采薇听完后,讶异道:“哎,跟林哥去淮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