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回京后,王府中就大事小情不断,直到将腊八粥喂进口中,清露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时间已到腊月。
年节当前,就算公叔宁再闭门谢客,王府的客人也不由多了起来,官员们倒也罢了,可以随便地打发走,不能打发的是那些宗亲和姻亲们,尤其是因公叔宁病体伶仃,很多长辈们,竟然也反过头来探望他了。公叔宁不能拿大,只得勉励应酬。
一大早上起来,清露就恹恹的,她没资格以主人的身份待客,就赶紧给公叔宁腾地方儿,回了自己的院子。
清露本来想再睡个回笼觉,可不知为什么,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一旁的丫鬟见她精神实在不好,便建议她出去走走,“回头姑娘再好好歇个晌儿,精神就养回来了。”
清露深觉有道理,穿戴起来,往花园子的方向去了。
丫鬟要跟着,清露摆手道,“我只在府中,想一个人静静。”
丫鬟想想也是,在府中那里有人敢惹清露啊,就看着清露一个人出了院子门儿。
王府的东北角有一片梅林,一片红的白的粉的花开得十分热闹,离着还远,就闻到了阵阵幽香。
清露想起,小岭村建房子时,她曾问秦怀恩要过花树,还因在冬天看不到花朵而感到遗憾,可现在,她却分外怀念那莽苍苍的山林和那个人来,只觉得再多的繁花锦秀,也比过那些相依相伴的日子。
她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手指划过那柔软细滑的貂皮,仿佛是在抚摸秦怀恩细腻柔滑的肌肤,她的泪水涌了上来,她仰起头想阻止它们流下来,却依旧感到脸颊上冰凉一片,等到眼前的朦胧消散,她才赫然发现,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天空中飘起了雪花。
细碎的小雪从阴暗的天空中纷扬而下,清露却恍然间听到刘秀芬爽朗如朝阳的声音,“啊呀,下雪了,这可是上秋了呢!”
清露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来她思念的并不只是一个人呐!
只是,当一年中没有了冬天,那么春天还会那么令人期盼吗?
清露承认,自打清霜封妃的事儿,尘埃落定后,她就做什么都没了精气神儿。
有了嫡长子的地位,睿儿的世子之位已是水到渠成,公叔宁这么厉害,睿儿也一天天地长大成熟,清露在王府中已没了牵挂,却偏偏不能离开。
锥心刻骨的思念让她时不时就沉浸在痛苦之中,她越来越不喜欢出现在旁人面前,只希望悄悄地躲起来,恨不得一夜白头,也好过这么没希望地熬着。
一阵杂乱急促的脚步声隐隐传来,清露听了后忍不住皱眉,她心情不好,也没必要应酬任何人,于是,悄悄地转了个身儿,想走另外一条路避开。
哪知清露刚迈步,一声带着喘息的厉喝,已响了起来,“大胆贱婢,明明见了主子还不知道行礼避让?!”
清露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迅速离开,可心中又有些恼火,她在自己家里,什么人还敢对她如此嚣张?!
略略一犹豫,身后的脚步声,已由快走变成了奔跑,迅速接近,清露心知是走不脱了,又感到有点好笑,难道在这王府中,还有人像捉贼一样的捉她吗?就算捉了她去,又敢把她怎么样?
清露索性不再走了,而是站在那里,缓缓地转过身,恰好看见四个健壮的婆子,一窝蜂地向她跑过来,大冬天里,竟然跑出了满头满脸的汗水。
清露避开伸向她的两只手,不卑不亢地问,“几位妈妈,有话好说,不知我哪里冲撞了你们,你们又是谁家的下人?”这几个婆子虽然穿着不错,却不是清露熟悉的服饰,显然不是王府中的下人。
婆子见清露不走了,先是松了一口气,也不回答清露的问题,只是上前将清露围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八只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清露,一副生怕清露逃走的样子。
清露有点紧张了,四下里张望,只要有一个王府的下人经过,她就能找到帮手了。
就在这时,从清露走过来的小径上,又出现了一群人,服饰鲜亮的丫鬟们中,簇拥着一位十五六岁的小姐。
这位小姐,也算是前身的熟人了。
她叫凤婉茹,是今天到访的客人,也是公叔宁的表妹,在前身离京时,她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经常到皇子府中来玩儿。
无论是公叔宁还是清霜清露姐妹,都很喜欢她,但那时她就明显瞧不上清霜和清露的出身,当着公叔宁的面儿还好,只要一离了公叔宁的眼儿,就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面孔。
若说吧,做为凤氏一族的嫡出小姐,凤婉茹也的确有骄傲的资本。
凤家是楚国很老牌的世家,可比大楚朝的历史长太多了,他们家原本是不姓“凤”的,是在他们家出了第一位王后之后,才被王上赐姓了“凤”,而那时,公叔家还不是王,由此可见,凤家的根基有多么深了。
凤家绵延至今,已先后出了六位皇后了,最后的两位,都和公叔宁有很深的关系,其中一位是公叔宁的生母,另外一位则是公叔宁的嫂子,公叔瑾现在的皇后。
凤家现在的当家人,是凤婉茹的父亲,也是公叔宁的亲舅舅,现任太傅,有国公的爵位,是超一品的大员。
没错儿,公叔瑾和他老婆其实是近亲结婚,生下的一女二子中,只有大皇子一个身体虚弱,还不是傻子,在清露看来已经是挺幸运的事儿了。
见凤婉茹已走到了面前,清露连忙收回思绪,标准地行下礼去,“见过表小姐!”
凤婉茹今天经过了盛装打扮,将她本已端庄明丽的容貌,越发映衬得华贵无比,只是那过于高傲的神情,破坏了这种美,她高高在上地站在清露面前,一言不发地看着清露,脸色很是不善。
清露保持着行礼时半蹲的姿态,没过一会儿,就有点坚持不住了,有点滴的汗水开始顺着她的脊背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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