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瑜的手纤长白净在日光下泛着晶莹的瓷白,黄邵谊捏捏自己的手指,不好意思的慢慢伸出手握了一小下又缩回去。
黄邵谊低声问:“我们走吗?”
“走啊,走!诶,姜主任,那你办事吧,我送我嫂子回去”
姜瑜车钥匙拿出来边走边说:“那人临时有事走了,我送你们回去吧”
刘皓兴奋的说:“那太好了,嘿嘿”
刘皓带着黄邵谊向车边走,姜瑜解了车锁没有上车反而走到副驾驶一边,打开车边看向黄邵谊:“黄小姐”
其实黄邵谊是想坐后面的,但眼下这情况只能低着头坐进副驾驶。
上车后,刘皓说了地址,姜瑜启动车子往回走。
姜瑜沉默着开车,黄邵谊谁都不熟自然也都不说话,刘皓却是个耐不住这个气氛的人,向前倾着身子开始和黄邵谊搭话。
“嫂子,你什么时候和我哥认识的啊?”
黄邵谊膝盖上放着一个撑得鼓鼓的书包,她把书包抱在怀里侧着脸小声说:“从小就认识的”
“啊!青梅竹马!”
“恩算是吧,是邻居,一起玩到大的。”
“嘿嘿,那你们什么时候谈对象的?”
黄邵谊正要回答,眼睛的余光就扫到姜瑜看似不经意的一瞥,停顿了一会儿模棱两可的说:“这个,其实是伯母的意思”
“啥?我婶子都知道啊?”
黄邵谊羞涩的低下头:“恩,说是处处就就结婚的”
刘皓惊讶的张开嘴,半晌,感叹道:“我乘哥就是效率高啊!”
话音刚落,姜瑜紧踩刹车,刘皓没系安全带整个人突然往前倾砸在黄邵谊的椅背上,再倒回来看,路口的红灯正亮,姜瑜依旧面无表情。
车里瞬间安静了下来,静默了十几秒,姜瑜猛踩油门冲出去,刘皓被姜瑜这速度吓得说不出话,黄邵谊则是眼神僵硬的看着前方。
过了一会,姜瑜放慢速度,唇角带着笑意,语气却轻轻淡淡的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她看黄邵谊一眼,收回去的时候眼尾像是带着刺,黄邵谊整个人戒备起来,把头发顺到耳后,腼腆的说:“这要看乘哥的意思,虽然伯母的意思是趁早结婚,年前的时候一直在说这件事但是我还是听乘哥意见,之前听伯母说,乘哥是想着等一等”
姜瑜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轻抬起又放下,拍打在方向盘上。
像是鼓点的节奏,带着细微的颤抖。
谁都没有察觉到,甚至姜瑜都没有,直到把看着两个人进到一个破旧的胡同。
姜瑜下车,往胡同里走了两步停下,点上一根烟冷着眼看。
胡同口很窄,路面起伏不平,两边有一小堆一小堆的垃圾,拐过一个弯,就是同样破旧的居民楼。
姜瑜烟抽了半只,一条狗狂吠着从胡同口跑出来,蹭着姜瑜的裤腿跑远。
姜瑜长长的舒了口气,把烟头按在墙面上。
周围渐渐暗下,姜瑜一边打量暮色深重的窄小胡同,一边侧耳倾听愈来愈远的狗吠和小孩儿争吵的稚嫩声音,所有都渐行渐远,最后全部融进夜色之中,所有物体都失去了原本面貌,失去了原有意义,相互交织形成眼前混沌世界——全是幻象。
这个幻象持续长久,形容逼真,连她都忘记了原本的初衷。
幻想着以为能天长地久,其实谁能预料到前面坎坷路途。
简直痴心妄想。
**
肖乘洗完衣服又收拾了一下屋子和李勇一块打扑克牌,一边打一边频频的看手机。
李勇忍不住说:“乘哥,你怎么不打给嫂子啊?”
肖乘垂着眼,把手机放在一边说:“不知道怎么说”
其实他是不会向姜瑜撒谎。
李勇一听这话乐了哈哈一笑说:“这能说什么啊,打过去就说你想她不成了,女人嘛,都爱听这个”
肖乘摇摇头说:“她不一样”
李勇愣住了,心想他乘哥这是爱上了个不一样的烟火啊?
他也没正经谈过几次恋爱,也不好出主意,只说:“那兴许她正来找你呢”
肖乘还是摇头:“她不会的”
话说的平常,但语气里有几分不可察觉的失落。
李勇心里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但还没琢磨出什么来,门突然响了。
刘皓的声音隔着一道门也能听出亢奋劲儿来,扯着嗓子喊:“乘哥,你快开门,你看你谁来了—”
肖乘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笑嘻嘻的刘皓和仰着头眼神含羞带怯的黄邵谊。
肖乘:“”
“乘哥,你看,我把嫂子给你接回来了,惊不惊喜!?”
肖乘紧皱眉头,斥责了一句:“别乱叫”侧身让路,刘皓嘿嘿的笑着和黄邵谊走进来。
黄邵谊仰着头冲肖乘叫了声:“乘哥”眼睛扫过肖乘脸上的伤和脑袋上的纱布。
声音软绵绵的,肖乘不自觉的后退一步。
黄邵谊心思敏感,留意到了肖乘的抵触于是只安静站在一边不说话。
肖乘问:“你你什么时候到的?”
“三点多到的,打电话给你,是这个小兄弟接的”
肖乘扫了一眼“这个小兄弟”说:“先坐吧,我去倒杯水”
黄邵谊连忙摆手说:“别忙活了,乘哥,我不渴”
肖乘头也没回说了声“没事”走到厨房倒水。
黄邵谊两腿并拢坐在沙发上,刘皓和李勇就坐在床边时不时的偷偷看一眼,李勇小声对刘皓说:“这就是啊?”
刘皓一脸理所当然:“是啊”
李勇觉得有点不对劲儿,看着“嫂子”和乘哥的互动,确实不像一对儿情侣呀。
没一会儿肖乘拿着水杯走出来,黄邵谊起身接过水杯小声说:“谢谢”
“没事”肖乘坐在床边,一时无话。
刘皓正要活跃气氛说上两句,没想到一向沉默的黄邵谊开了口:“乘哥,你的伤还痛么?”
李勇眨眨眼,觉得这话听着这么奇怪呢,一般人都先问原因,这嫂子先问痛不痛
肖乘木着脸,还是之前的那句话:“没事”
黄邵谊没了话,正给了憋得不行的刘皓兴冲冲的说:“诶,乘哥,你知道我路上遇到谁了么?”
“谁?”
“之前来我们工地体检的那个姜主任啊!记得不?就是她送我和嫂子回来的”刘皓刚一提及这个名字,肖乘猛地就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明显的震惊甚至恐慌,一把抓住还在喋喋不休的刘皓:“你说姜瑜!?她现在在哪儿?”
刘皓惊恐的瞪着眼,结结巴巴的回答:“我、我们上来的时候她、她在胡同口那里停、、”
不等刘皓说完话,肖乘立刻松开刘皓夺门而出,剩下屋子里惊慌失措的刘皓和李勇以及呆怔地看着门外的黄邵谊。
天色越来越暗,肖乘用尽全力只用了一分钟而已,一晃眼的时间,天就完全黑了。
没有她。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附近有只狗神经质地叫着,有人在断断续续的吹口哨,夜风夹杂焚烧垃圾的气味缓缓吹来,把星零落在地面的雪花吹散。
黑暗吞噬一切,他突然开始害怕。
肖乘大喘着气,急切的摸口袋,他才出来的太急,没有带手机,他焦躁的在原地转了两圈最后红着眼冲着外面的大道跑出去。
他要去找她。
不要打电话,他要去见她。
一刻也等不及,一刻也不要等。
他跑得急,身上还带着伤,迎着冷风和越来越大的雪,像是自虐般的惩罚。
为什么不能像个男人一样去质问她,为什么要幼稚的不接电话,为什么不能好好说清楚,为什么自己这么害怕
兴许是雪花飘进他的眼睛,肖乘脚下踉跄一下摔倒在地,前面正好一个骑自行车的少年路过,被肖乘吓得不轻,赶忙停下来看。
肖乘穿得单薄,脚上穿着廉价的塑料拖鞋,脸上淤青未退,头上还裹着层叠的白色纱布,在雪夜中奔跑,像个疯子。
少年俯身伸出手要去扶他,肖乘猛地从地上抬起头正对上少年的眼睛,少年惊恐的后退几步:“你你没事吧”马路上的灯光很亮,肖乘脸上有一片擦伤,正渗着血和之前的淤青混杂,整张脸看起来颜色斑驳,他的眼睛充血通红,嘴唇不断颤抖,病态又神经,少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才前进一步要去扶他,肖乘突然回神一样迅速爬起来瘸着腿跑远。
**
姜瑜喝了一点酒。
回了一次医院,看贺显还没走于是又回了公寓。
在窗边站了一会儿,坐在客厅地板上,拿出烟盒里最后一支烟,点上。
又是雪天。
大雪之中回想过去,回忆似乎都带着寒气直逼心脏,把整个人冻得瑟缩。
其实她不是没想过长久的。
第一眼看到肖乘的时候,她想的没什么不一样,无非还是睡一觉,一拍两散。
男人么,玩玩就算了,认真做什么?
但是后来呢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变了。
什么都变了,以前也是,今天也是,她最后还是妥协。
呵——姜瑜侧着头深深吸一口烟,尼古丁的味道从口腔直达肺部。
也挺好,姜瑜想,这样对谁都好。
不管是在红灯绿酒的醉生梦死,还是在北京一角的寒夜里和那个人牵手漫步,都是短暂的。
没什么好期待的,在漆黑走廊的尽头等待,最终发现只是一场幻境的分崩离析以及再次切换,一切不过是进入到另一个幻境里。
短暂的憧憬、期待、幻想,到最后都是失望,总有意外发生,总有一方会动摇。
门铃响起,一声急过一声,她起身开门,她知道他会来。
没有犹豫,所有想法都准备好。
不过门外的肖乘前所未有的狼狈模样是她没有预料到的。
她扫过一眼,平静开口:“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