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离沉默着,眸色微深,也不知在想什么。
云峥端着药碗进来时,司寒卿正趴在床边端着杯盏小心翼翼地给楚离喂水喝。
一贯以强大示人的楚离难得示弱,却是在别的男人面前。
云峥有些吃味,但他知道阿离会护他,只能忍下将他丢出去的冲动。
楚离似有所感,侧眸扫了一眼跟个木头一样呆立的云峥,冷哼道:“诶,你是想等药彻底冷了,没用了,再端来给我喝?”
“不,不是!”云峥回过神来,赶紧端着药朝床榻走近。
司寒卿很懂事地端着杯子退到了一边。
云峥端着药碗吹了吹,才递到楚离嘴边。
楚离也不动,就抬抬脑袋,就着云峥的手咕嘟咕嘟把药饮尽,眯了眯眼。
喝完药,楚离抬眸看了站在一旁的司寒卿一眼:“既然宫里那位不想见你,这几日你就对外称病安心待在府里吧。”
司寒卿握杯的手一紧,随即无所谓地一笑:“你都知道了啊。”
楚离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心存仁厚。”
“只是,你要做西戟将来的王,我就不希望看到一个优柔寡断的帝王。”
云峥面色有些不满,但更多的是心疼,心疼她都伤成这样了,还在想方设法地为这小祖宗谋划。
司寒卿面色坦然地抬眸看着楚离:“我知道,阿宁,我不会了,你且放心。”
从他站在殿外看着久久不愿为自己打开的殿门时,他就告诉自己,从今以后不必再把里面的人当做父亲看待。
于他而言,那只是一个君王,而他自始至终都是个臣子,仅此而已。
而阿宁,在用她的命告诉他,不够强大,就保护不了自己想保护的人。
承君一护,还君江山。
权力之争,他不会再退。
看着他脸上云淡风轻的笑容,楚离突然有些于心不忍。
也不知道真正的楚离会不会怪她,她亲手将一个纯厚骄矜的少年,变成了一个杀伐果断的未来帝王。
云峥有些欣慰,总算是小祖宗没有白费了她这番苦心。
“你一直让我不要乱跑。”司寒卿突然问道,“阿宁,你想做什么?”
他又何尝不知,这西戟的天怕是要变了。
“若我说,我要做一个祸国佞臣,乱臣贼子呢?”楚离抿了抿唇,强忍下从喉咙深处涌上来的一股腥甜,才漫不经心地一笑,“这样,你还信我么?”
答案自然是不假思索的,司寒卿一笑:“我信。”
楚离微微睁大眸想从他眼里看出任何一点迟疑,答案却是一点也无。
嘴角勾缀的笑意一点一点蔓延开来,楚离徐徐地笑开:“那便不要问。”
司寒卿却摇了摇头:“我知道有些事不得不做,但是我们可以选择那些事由何人去做。”
“阿宁,你是个姑娘,有些事应该由我……”
楚离出声打断:“不急,还没走到那一步。”
云峥沉默。
他是最了解楚离的人。
恐怕就算最后真的走到那一步,楚离也不会将这种事假手于人。
杀人那种事儿,楚离虽然没少做,但她一定不会希望自己护的人沾染上。
司寒卿一愣:“我以为……”
楚离顺着他的话道:“以为我要弄死皇上谋朝篡位?”
司寒卿打趣道:“是挺像的。”
楚离冷冷地嗤笑:“如今你根基未稳,我又何必要自寻死路?皇帝虽不待见你,但好歹从没想过取你性命。”
楚离笑了笑,一脸你当我傻的表情:“这时候将皇帝弄死,不是平白给司明炎做了嫁衣?”
楚离睨他一眼:“再说,这江山本来就是你的。就算最后由我取来送给你,一定也是名正言顺地去取。”
司寒卿想了想:“也对。”
“所以你放心,我暂时还没有动你那个偏心的父皇的打算。”
顿了顿,楚离凉凉一笑:“不过,司明炎这几日过得这么舒坦,我是该做点事给他添添堵了。”
对此,云峥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
还在养伤就想着如何搞事情的楚离,真是一刻都不得消停。
云峥也不担心,司明炎那个废物,怎么可能是他家阿离的对手!
入夜十分,天空就飘起了鹅毛似的大雪,纷纷扬扬,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楚离翻了一个身,朝门外喊了一声:“飞鱼。”
飞鱼走进来,神情微讶:“公子,你怎么还不歇息?”
楚离探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问道:“什么时辰了?”
飞鱼答:“子时刚过。”
楚离看见他墨色长发上沾染了几片晶莹,眯起了一双桃花眼:“外面是不是下雪了?”
“挺大的。”
“我想出去走走。”楚离起身,牵扯到了伤口,疼得她只好重新了回去。
楚离叹了一口气:“你扶我起来。”
飞鱼的面色十分为难:“外面天寒地冻的,公子你本就受了伤,又着凉了怎么办?”
这还是他第一次明目张胆地违抗她的命令。
楚离瞬间板起脸:“你想违抗我的命令?”
飞鱼单膝跪地,一副坚决不配合的模样:“公子你罚我吧!”
“你!”
云峥披着一件披风走了进来,眼见着楚离和飞鱼的脸色都不太对,诧异道:“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飞鱼低下头:“是飞鱼的错,惹恼了公子。”
不过云峥哪有那么好糊弄:“我不想听结果,我只想知道原因。”
“唔。”只听得楚离闷哼了一声,捂着胸口开始大出冷汗。
楚离假模假样地哼哼唧唧:“胸口疼。”
云峥瞬间变了脸色:“是伤口裂开了么?”说着就去扒她的衣服,“来,让我看看!”
似乎只要一碰到她的事,云峥一贯喜欢大题小做。
“诶。”楚离冷着脸,手指抵着他额头将他推开,“我昏迷时你扒我衣服也就算了,我现在可是清醒的,你再这么做,不怕我戳瞎你的眼睛?”
云峥摇摇头,一副十分笃定的表情:“不,你舍不得的。”
早已习惯了他的厚脸皮,楚离已经见怪不怪,倒是飞鱼对他的敢说敢做十分敬佩,偷偷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我检查一下。”云峥掀开她的外衣,雪色的衣衫,没有一丝血液渗漏的痕迹,“还好,伤口没裂开。”
飞鱼飞快抬头睨了云峥一眼,连他都能看出来自家主人都是装的,他竟然真信了,还担心得不得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关心则乱?
楚离正在心里默默选是剁他的爪子,还是挖他的眼睛时,窗口处突然响起了一道“嘎吱”声。
楚离对声音很敏感,“谁?”
扣上窗户,对方似是很不想打扰,声音里都带了沮丧,“主子,宫里传来消息,皇上又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