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洛从师父的坟前站起来,努力止住了泪水,却止不住喉咙的哽咽。
师父就这么走了!再也见不到师父了!朝夕相处了快十年的师父,教会了自己那么多法术的师父,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的师父……从今往后再也见不到了!
河洛感觉自己的胸口破了一个洞,而捅出这个洞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同样朝夕相处那么多年的另一个人,自己的师兄寒夜。
尽管寒夜是以复仇的身份杀死了师父,但河洛感觉自己仍旧无法原谅他。
他想起寒夜的五行一族之人的身份,这说明他从一开始拜易阳为师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刻的复仇,这说明他从一开始心里就没有真正认易阳为自己的师父。所以他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师兄。
可是……如果再见到他……再见到这个自己曾经的大师兄,该如何面对他呢?
河洛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这些问题以后再去想吧,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我应该打起精神来。
“师父,我一定会完成你最后的任务的——保护好小师妹。”
河洛收起师父的遗物,将鍮鍠剑背在身后。转过身放出寻找花见的魂鸟后,跟在魂鸟后面,向着还在交战中的邯郸城飞去。
不多时,眼前出现一座低矮的大山,河洛隐约听到了喊杀的声音。他知道只要越过这座山峰,邯郸城肯定就离得不远了。
他穿行在大山的山谷中,这时“嘎吼……”肩头的虬龙忽然发出一声怪叫。他没有理会,一心只想着尽快赶到邯郸城的花见身边。就在这时,脑后忽然传来“当”的一声巨响。
河洛没感到身体受到攻击,但这分明是兵刃相撞的声音!并且就在自己的耳后!受到的惊吓程度都足以让他失去平衡。他翻身向前拉开距离。回头一看,是一个人,那身影是他所熟悉的。
“离!”河洛感到非常意外,“是你?”
听到被人叫出了名字,离从空中落下。仰起头,那目光即像在打量这个认出自己的人,又像似在打量刚刚挡下自己夺命一击的那只异兽。
“原来是你啊。”离认出了河洛,将手中的里铗剑扛在肩膀上。“这不是孤方身旁的空冥师吗?以前的。”
虬龙化为枪的形态挡下离的那一击后,直到最后一刻,河洛握枪的手依然能感觉到那阵酥麻的震颤感。可以想见离的那一击力道有多足,如果不是虬龙主动挡下了那一击,恐怕自己的人头早已经飞了出去。
虽然没有受伤,河洛此时仍然心有余悸,不仅仅是因为那一击的力道实足,还因为离都已经攻击到了自己的身后,而自己却丝毫没有察觉!
河洛降落到离身前。从话上听得出他刚才并没有认出自己,但他仍然不知道他在此的目的,不敢掉以轻心。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也是我想问你的话。至于我嘛,秦王让我守在这条要道,不让任何一个赵国的人经由这里逃走。特别是赵国的空冥师。”
“我不是赵国的人,你是不是可以让开了?”尽管刚才的那一招突然袭击差点要了自己,但河洛并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没错,你不是赵国的人。但是至于我会不会让开嘛,当然是不会了。”离右手扛着剑,左手掐着腰。“你不是赵国的人,那么你这么急匆匆的去邯郸有什么目的呢?我并没有从秦王那里得到消息,恐怕不是为了要帮助秦国作战吧?那么问题来了,秦赵两国大军正在交战,你这么一个不是为了帮助秦国的人急匆匆的赶去战场想干什么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河洛就对那个孤方没有了好感。最近又听闻他屠了郑国的都城。还有这个离,他也早就听闻了他杀人如麻名声。
“少废话,你让开?还是不让?”
“我在这里蹲了一天都没见着个活人。听说你很厉害嘛,就陪我玩玩儿吧!”
话音刚落,河洛只看到离的身影一晃就出现在了自己身前。河洛猛得向后跳去,然而脚尖还没落地,离又逼到了他身前,那把黑色的长剑已经自下向上斜劈了过来。
好快!这速度肉眼已经无法跟上。一个人类怎么可能达到这样的速度!
交手几个回合,河洛连连后退,能躲过离的剑已经是极限,完全无法做出回击。
此时此刻,看着眼前的这个离,感受到他放出的杀气,河洛分明感觉到死亡的召唤。
不是对手!这个人尽管是个不懂任何法术的人类,但自己绝不是他的对手!想起身上背负的救援花见的任务,他知道自己不能死在这里。那么眼下他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有人突然出现帮助自己打败这个拦路的离,另一条就是:逃跑。
然而自己的同伴戈弋和九苗身中剧毒,虽然师父说给他两人服了解药,但这么短的时间内肯定不可能恢复健康,花见还等着自己去救她。所以第一条路是没有任何希望的。
于是,只有一条路,只剩下逃走!
离杀人无数,找他报仇的人亦无数。数招之下没死,知道自己不是对手,选择逃走的人也是数不胜数。离完全知道该怎么对付那些落荒而逃的人。
所以当他看出河洛有要逃跑的意图后,已经做好了追杀的准备。
河洛是有想要逃走的想法的。之前跟随师父易阳,还有师兄寒夜,有他们两个人在,遇到难缠的敌人完全依靠他们。而在没有他们在时,遇到强大的敌人时河洛当过无数次逃兵。
遇到强大的敌人,自己只要逃走活下来就行,让师父和师兄来解决。一次又一次的落跑过后,这似乎已经成为了河洛性格的一部分。
而现在,可以依靠的人已经不在了。
河洛已经再也不想当逃兵了。可以依靠的人已经不在了,我要成长为可以被人依靠的人。
大不了就是一死……
然而想到死——师妹还在等着自己去救她,我怎么能死在这里呢?想到这儿,河洛恨不得捅自己一刀!
我不能逃走,也不能死在这里!我要勇往直前!我要赢!
河洛握紧手中的虬龙枪,目光直直盯着眼前的离!
离看着河洛,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之前一副死气沉沉,像一只绝望的老鼠一样的眼神,此时却像一个无畏的勇士一般看着自己。
离头一歪,咧开嘴。有意思!挥起手中的剑就冲了上去。
战斗重新开始!河洛给自己断绝了所有的退路,背水一战,使出浑身解术与离展开缠斗。终于抵挡下了离那无比快速,凶狠又招招致命的凶残的剑术。
然而也仅限于此!
“哈哈哈……”离笑了。
河洛拼尽全力招架下了离的攻击,这反而让他兴奋了起来。
“哈哈哈哈……”
这笑声让满头大汗的河洛听了脊背发凉,汗毛直竖!
离那本就诡异飘忽的剑法,愈加让河洛难以招架,难以捕捉。
“当,锵”的枪剑撞击声响彻山林。
河洛被离逼得一路后退。只这一波连续不断的攻击,他身上的汗水就浸透了衣衫。
就在河洛被逼得难以招架,退无可退之时,忽然看到离没来由的一记侧翻。他觉得奇怪,这时身后的山林中忽然蹿出一个身影。那身影手持一杆长棍,直奔离而去。
长棍没有碰到离,那身影一记灵活的翻滚站于河洛的身前。
是一只全身白色绒毛的猿猴。
“白公?”是句芒庙,玄女灵妙的那只白猿!
白公显然是来帮助河洛的。只见他挥舞着手中的长棍,向离发起了攻击。
论灵活程度白公丝毫不逊于离。一根长棍使得灵活多变,呼呼生风。就看那白色的身影上蹿下跳,左冲右突,仿佛不是他只身一人,而是四五个分身同时与他一起战斗。
几回合下来竟与离打成了平手。
河洛简直是又惊又喜,松了口气。
刚才白公在发起攻击之前曾看了河洛一眼,那眼神的意思似乎是要他先走,但是他早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这次绝不会逃跑。
单是白公自己就已经能与离打成了平手,如果是二对一,两人合力,肯定能打败这个离。河洛心想。
“痴离!回答我一个问题!”河洛大声叫住离,问出了他一直就想问的那个问题。“你为什么对孤方惟命是从?就算他对你有恩,你也用不着像条狗一样,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吧?”
离笑了。“说的好!”他把剑架在脖子上说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的命和狗命有区别吗?如果真正有区别,那就需要一个不把人当狗看的人吧。我杀人可以没有任何理由,但倒是希望能有人给我一个理由。”
听了他的话,河洛愣住了。
“你问完了?”离的脸上一改散漫的表情,双眼射出鹰一般的目光。
杀气!像凛冬寒风一样扑面而来。河洛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忽然,他听到一个声音。
“快跑……要不……”
河洛偏头一看,是白公,他竟然说话了。
就在这时,白公抬起脚,一脚踢中他的胸口。
河洛飞了出去,就在他飞起的一瞬间,他看到白公的头从脖子上飞了出去。喷涌出的鲜血溅了他一身!
“白公!”河洛惊呆了。
他看到白公喷涌出的血是白色的!河洛意识到了,自己透视的能力又出现了。
他看到了——看到了离的影子。当然离的身形也变成了透明的。
但是奇怪的是离的身影不只一个,那透明的身影,有数个之多。最前面的那个影子以极快的速度冲到了自己身前,剑尖朝自己刺了过来,他一侧身,躲了过去。剑身一转,又横扫了过来,他一低头,那个身影手中的剑从头顶滑了过去。那个身影一晃绕到了身后,再次刺向他的心窝。这一次河洛高高跃起,拉开了一短安全的距离。
离没有跟上去。他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河洛。
在自己的极刑之术下,从来没有活人。甚至一招都没有人能接下过。而这个人,竟然躲过了自己极刑之术下的三次攻击。
离不由得心下骇然:他是如何做到的?
河洛看着眼前的黑白世界,也站在原地没有动。刚刚离的动作如此之快,虽然躲过了他的快速攻击,但是刚刚看到的那些重影究竟是什么?
就在这时,本已身首异处的白公,突然一跃而起从地上跳了起来。
河洛一愣,看到白公的断颈处又重新长出了一个脑袋。不由得太吃一惊。
“白公,你没死吗?”
白公将手伸至脑后,拔下一撮毫毛,放在嘴前一吹。地面顿时升起一道龙卷,卷起漫天尘埃。
在烟尘的遮蔽下,白公拉上河洛飞上深山,消失于山林之中。
这个家伙果然很古怪。离知道他们是要逃走,并没有追上去。“果然和那个孤方扯上关系的没几个正常人。”
战斗过后,他感觉有点口渴,飞上半山腰处的那棵大树的树杈上。解下腰间的酒葫芦后大口的喝了起来。
喝着酒,注视着山下曲曲折折的山路。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