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不知不觉竟把两坛“醉红颜”喝了个底朝天。
琅琊珏哈哈一笑,拍了一下韩琅的肩膀,对着正醉意微熏的她道,“小琅,你酒量真差,这点酒就醉了?”
韩琅觉得肩膀上的力道很重,身子不由往前倾了倾,摆着手,吐字已经不清:“没醉!没——醉!”
头晕眼花,干脆把脑袋搁在酒桌上,努力撑着朦胧醉眼,渐渐看不清那眼前人的眉目。
琅琊珏还维持着三分清醒,但是脚底有些飘浮,他看着那已阖上眼睛,两颊酡红的韩琅,咧嘴一笑,俯下身子,抱起趴在酒桌上已经睡去的义弟,径自往楼下走去。
结了账,小二热络周到地询问:“客官,可要休息片刻?我瞧这位官人醉得厉害。我们三楼有现成的客房,可供客官休息醒酒。”
琅琊珏本意要回到古庙,但此刻他也觉头晕乏力,听小二这么一说,便觉主意不错,于是点头应下。
把韩琅放置到绵软舒适的床榻上,琅琊珏洗了把脸,甩了甩头,清醒了几分。又喝了碗小二送来的醒酒汤,便觉得胃里好受了些。
回头看看那酣眠如婴儿的义弟,不觉嘴角上扬,眼里现出温柔的神色。
走到床榻,替韩琅盖上薄被,正了正她的脖颈,让其呼吸舒畅些。可一看那细瓷一般的白皙脖颈,琅琊珏愣住了。
没有喉结?
韩琅虽幼,但是喉结?
他摸摸自己的喉结,他所见男子都有喉结,除了年纪尚小的男孩未有。
难道韩琅未有十五?所以还没有长喉结?
他伸出手指摸索着韩琅的脖子,确定是不是还没长出。韩琅睡梦中觉得脖子发痒,用手挠了挠,转了下脑袋,嘴里咕噜一句听不清的话,侧身又睡去。
琅琊珏无所谓地笑笑,看了看窗外,日影偏西,早已到了未时。
想到今晚要做的事情,他皱紧了眉。转头看了眼正沉睡的韩琅,为了养足精神,也侧睡在韩琅身边。
兴许是烈酒的功用,韩琅放下所有防备警惕,安心酣睡。
今早之时,琅琊珏的举动并未逃过韩琅的耳力。
天明时,他用竹筒信号招集下属。
他们远处低低切谈之语,半字未漏,都清清楚楚地入了韩琅的耳朵。
但是,她却不禁暗自愧疚。
她一直不相信琅琊珏,甚至还想利用他的身份,以便将来达成师父遗愿。却不想这从小长于皇家的男人竟然如此出乎她的意料。
问及中毒之事,琅琊珏对下属说道,有人救了他。下属心疑,主张除掉这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但是琅琊珏却言辞肯定——本王信他。
她防他甚严,没有半分信任,而琅琊珏却如此赤诚相待。
正因为她有一丝愧疚,白天对琅琊珏也亲近了几分,所以不知不觉便放松下来,才会酩酊大醉,导致醉卧床榻。
待她有些清醒,发觉身边睡着一人,蓦地头脑明白过来,后悔自己的大意。
竟然喝醉了?看了看自己衣襟都还完整,才松了口气。韩琅悄悄靠近琅琊珏,侧耳听着他的呼吸,伸手点了他后颈的睡穴。
然后轻巧起身,离开了床榻。
她锤着发木的脑袋,懊悔不已。幸而琅琊珏也醉了,要不然还不知出多少纰漏?
她环视一下四周,从窗口往下望去,看到日色已昏,路上行人比白天少了许多,商摊贩夫也陆续退去。
韩琅叹了口气,凝视着窗外,听着那熟悉到骨子里的乡音,不觉落下两行泪来。
她来此已经三天,可打听不到父母的坟墓在哪,只探听到曾经的忠武侯府已经赐给了临清王——扶风天临。
而扶风天临是西风国扶风天启的唯一胞弟,今年刚到二十岁。她曾见过几面,只是没有什么交谈,都是家宴匆匆。只记得他是沉静少语的性子。
可如今怎么成了京城有名的风流王爷?而且喜爱男风……韩琅皱眉。
听闻这风流王爷在府内养了百名宠男,几乎网罗尽天下绝色。
韩琅心里冷笑,这兄弟两个虽然都长得不错,却都是怪胎转世。
一个阴狠虚伪,一个风流浪荡。可恨的是,国家却蒸蒸日上,百姓安居农商繁茂,没有丝毫落败颓废之象。
她也暗自打听韩氏一族葬在何处,但个个听到韩姓,如避猛虎毒蛇般慌忙闪躲。
韩琅攥紧拳头,错着牙齿咯咯直响。
真是束手无策。
普通百姓都被那伪善装仁的臭皇帝给愚弄了,怎么可能知道真相?若想了解一切,还需认识掌权核心人物。
她听到琅琊珏要再探兵部,不免也有些心动。但是她却选了一个温柔的路子。
临清王喜爱男风,京城的青楼妓院也投其所好,收了很多美色的小倌,专供这些贵人们留连享用。
京城最大的青楼便是“绝色天香”,是达官贵人的“温柔乡”,豪华奢靡的“销金窟”。
她正想见识一番,顺便碰碰运气。
定下计策的韩琅叫来小二,抬来热水,好好梳洗打扮一番。
韩琅对着镜子,抚上动人的脸庞,轻轻低喃:这皮囊,兴许有用。
待韩琅收拾妥当,要了一杯香茗,品着茶,看着窗外华灯点点亮起。
琅琊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醒转过来,猛然坐起。
“什么时辰了?”他惊讶自己睡的如此沉重,屋内光线已暗,只能借着外面的光看着悠然品茶的韩琅。
“大哥好睡!”韩琅缓慢道,“酉时一刻了。”韩琅瞄了一眼沙漏。
琅琊珏轻微嗯了一声,拧着眉心,心想不算太晚。
“大哥,小弟今晚带你去过地方,可好?”韩琅起身,把小二早就送来的蜡烛点明,在闪烁的烛光中问道。
琅琊珏抿了一下有些干燥的嘴唇,拒绝道:“小琅,大哥今晚有事,恐怕……”
韩琅一笑,“小弟带你去的地方,可比你打算的去处好很多。”
琅琊珏一愣,看向盈盈巧笑的韩琅。
映着烛光,韩琅面目更加昳丽生辉,像是梦中曾出现的美人,琅琊珏看得有些呆了。
但是马上醒悟过来,身子不觉坐直,语气有些疑惑地质问:“小琅怎知我要去哪?”
“大哥不必吃惊,我自然知道。”韩琅淡然回道,“你中毒又召集手下,又是他国之人,我再迟钝愚笨,也知你来此为何事。既然我们结拜为兄弟,小弟也想帮大哥一把。”
琅琊珏眉毛一挑,“有何妙计?”
韩琅但笑不语,只尽心把琅琊珏好好收拾一通,口中言道:“到了便知,小弟不会害大哥。”
华服加身,如玉般的两人更加夺目。
韩琅带着琅琊珏下了酒楼,走了不到二百步,便停下。
琅琊珏看着那一串五色灯笼装饰的热闹门庭,不禁讶然:“青楼?”
“大哥,这可不是一般的青楼。没个万两黄金的身价,可进不去这个地方。”韩琅一笑,拽了拽有些腼腆的琅琊珏,一起往里走去。
此处的青楼果真不一样,没有穿着单薄露肩的浓香扑鼻,只有浓妆艳抹的老鸨和跑堂的青衣小厮们笑脸迎客。
入得厅堂,满目便是姿态各异的丈许画像,上面写着花名。凡挂在外面的都是还没被客人点名的,而被点到名字,付了足够的酒水钱,便被邀请到那人屋里,关起门来各自享受。
“要这个!”韩琅指着最高处的小倌画像,对着招呼的小厮高声喊道。
那小厮脸色一下为难起来:“这个……头牌可贵着呢!”
“哼!瞧不起我?爷今天带够了钱,就要他。”韩琅一副志在必得的无赖模样。
老鸨闻声赶来,谄媚着一张浓得化不开的黑白红三色老脸,亲切笑道:“公子啊,这可是我们绝色里的头牌小倌——雪月,身价可贵着呢!一晚上千两银子,就是——”
她凑到韩琅耳边,韩琅往后躲了躲,老鸨低声道:“就是王爷来了,都是这个价。”
韩琅一笑,要的就是他。
“大哥?”韩琅看向审视四周的琅琊珏,示意他掏钱。
琅琊珏从怀里掏出一沓通兑的银票,老鸨眼前一亮,忙不迭地伸出胖乎乎的两只大白手,一下子拽过。
韩琅一笑,要带着琅琊珏一起去见识一下一晚千金的头牌是何模样,却被老鸨一只手拦住了。
“官人,我们雪月一次只招待一个。”另只手却捏着银票,看了看。
琅琊珏有些恼,瞪了一眼贪心又无耻的老鸨。
老鸨接到那寒冷的眼神,浑身哆嗦了一下,努力维持着笑脸,嘻嘻道:“我再为公子选个鲜嫩的,可好?”
韩琅含笑点头,琅琊珏却红着脸瞪着一脸坏笑的韩琅。
老鸨随手招来一个小厮,低声吩咐一句。
“公子,这个是前几日刚来的新倌,正嫩着呢。一晚上只一百两。”老鸨接过小厮拿来的画像,展开在琅琊珏面前。
韩琅看到那画中的少年郎有些羸弱无力,伏在青石上,周围是盛开的海棠花。美则美矣,只是太过柔美无力。
琅琊珏扫了一眼就狠狠皱眉:这妖精一样的人,算男人吗?但还是付了钱,被小厮领着上了二楼。
而韩琅则去了后院。
头牌果然待遇不一样。住的是独立院落,有小厮丫头伺候,俨然一个富家少爷,只是这身华丽绫罗显得过于靡丽了些。
韩琅入座,丫鬟奉上茶,便无声退下,顺便把门掩了。
那桃眼粉腮的小倌看着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嫖客”,桃花眼一亮,浓密长长的睫毛扑扇了一下:“官人是要听琴,下棋?还是要饮酒、作诗?抑或舞剑,投壶?”
声音娇娇滴滴,似是黄莺婉转。
韩琅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头次到这种地方,还真不知如何玩乐。不如一样一样来过?”
那小倌也没露出轻视鄙薄之色,依旧温情脉脉:“官人想先玩哪个?”说着,便凑上前来,娇艳红唇几乎要贴上韩琅的脸颊。
标题出自唐朝杜甫的
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
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
译文:黄四娘园子里的小路上开满了鲜花,
千朵万朵压垂了枝条。
嬉戏留恋的彩蝶不停地飞舞,
自由自在的黄莺啼鸣恰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