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瞬间寂静了起来,只有瓢泼不停息的雨声,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暴雨中坠入下水道的人不可能还能活命,只要解开这条绳子,靳绍找不到出口就再也不能找我复仇了。可是那样,会牺牲了一个无辜的性命,我犹豫的看着那绳子,对于风烛残年的老人和弱小无知的孩童,我总是充满了同情。可是对于成年人,我丝毫没有一点心软,因为人们贪婪自私冷漠,每个人的灵魂都一样,都充满了罪孽和肮脏。
我解开了绳子,绳头瞬间滑进地下消失不见。我站起来察看了下四周,发现水井盖被水冲在了路边,我抬起来把它压在了下水道上。
然后转身拼命踩着水积水向前跑着,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一直跑出了市区,跑到了溪水边,我才放松下来,躲在了一块巨大的岩石下避雨。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睡梦中我仿佛看到那可怜的女孩在黑暗里无助的挣扎,她是那么的年轻,还是花季少女啊,我心里一阵刺痛,猛然间从噩梦中醒来。
天空已经恢复了明亮,雨也小了很多,我站起来走到岸边,把沾了污泥的外套在溪水里漂洗了一下。
忽然碧绿的溪水中,旋转漂来一片被雨打落的荷叶,我捞了起来放在了肩膀上,大大的荷叶正好用来遮雨。前方洁白的瀑布澎湃而落,原本只是一个小瀑布,这场暴雨让它变的更加壮观惊艳,溪水不断往前流着,直到与瀑布汇合一起坠入深渊。
我继续在水中洗着衣服,然后捞出来拧干,刚刚披在身上,就看到小溪中央清水波动。我连忙好奇地举着荷叶探头看去,是什么带来了一阵阵涟漪?
忽然,从溪水中央浮出一个男人,像冰冷的水蛇一般,沾了水珠的容颜在碧水中更加妩媚动人。
他从水中走出,赤果着上身,湿透的头发温顺贴在脖颈下淌的水流顺着腰身的线条迅速滑落。
我目瞪口呆,手里的荷叶悄然而落,震惊地看着他:“靳……绍……”
他的身影搅碎了纠结著氩氲的茫茫水气,那双眼睛淡淡的看着我,像极了电影里妖娆妩媚的蛇妖。
我恍然如梦,等他走上岸,我这才发现旁边不远的草丛里放着一套刚洗干净的衣服,看来我刚才睡着时,他就已经找到了我,在我睡觉的时候,他就一直在旁边。
靳绍从草丛里拿起了衣服,然后问我:“睡醒了吗?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了?”
我心里有愧,问了他一下:“那个小姑娘怎么样了?”
他说:“已经送去医院了。”
我往后缓缓退着,想趁他穿衣服的时候趁机逃跑。可是我才转身跑了几步,他套上了衣服,上前一步抓住了我的胳膊说:“你还知道关心别人的生死吗?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自私到可以牺牲无辜的生命。”
我忽然冷笑了起来,怎么样我都要活下去,每天看着别人血肉横飞,换取我需要的钞票,就是这样污泥一样的人生我也要活下来,“我本来就是亡命之徒啊!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一出生就像垃圾一样被抛弃,像蟑螂一样待在垃圾一样的生活里,为了能让自己活下去!我什么样丧尽天良的事都可以做!我可以牺牲任何人的生命,包括你!”
他彻底被激怒了,举起手想要一巴掌扇在我的脸上。我倔强冷冷的看着他,他眼睛里全都是怒火和失望,可他的手悬在空中迟迟都未落下来,他一拳打在了旁边的树上,压抑着愤怒的声音,“如果有一天你清醒了,看到自己做的这些事,那你的下半生将活在蚀骨的内疚中,生不如死。”
愧疚又怎样?就算我现在开始遵纪守法做一个好人,也改变不了命运的轨迹,我能摆脱静堂的控制吗?我叛变了,那我的师父该怎么办?连累他一起下辈子生活在追杀中吗?我只能如无脚鹰一样继续在悬崖上飞翔,我冷冷的说,“怎么不打?舍不得吗?连我自己都会唾弃的肮脏灵魂,你还有什么舍不得!”
靳绍生气的用力拉着我,走到了溪水边,把我狠狠扔在了冰冷的碧水里,“你好好清醒清醒,自暴自弃有用吗?”
铺天盖地的水从头浇下,让人又冷又疼,我狼狈得几乎站不起来,愤怒的大喊,“我这样的人还能有什么样的结局!不是被囚于监牢就是死于仇杀!没有人能拯救我的命运!”
“好,你喜欢自生自灭是吧!你自甘堕落没人拦你!”也许是不想再和我争吵,他极其失望的望了我一眼,愤怒得转身就走。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阵冷笑,不是口口声声说不会放手吗?他可以不顾洁癖,跳进下水道去救一个不相识的人,却依然嫌弃这样不堪的我。我艰难的从瀑布中站起来,向岸边走去,喃喃的说:“我会活下来的。”
不管怎样,我都会活下来。即使被追杀,即使承受无止境的孤寂,即使看着那些多人死于我的枪下,即使有想自杀的瞬间,可我还是会活着,没有负罪感的好好活着。
我向岸边走去,忽然脚下一滑,跌入深水中,瞬间被一阵湍急的水流冲向了下游,“救命!”口腔猛地灌入冷水,一阵窒息的感觉袭来。
这里是平时游客们坐着皮筏玩极速漂流的水域,一个险坡连接着另一个险坡,从上游戏一直延伸到最低处的下游。
可在这种危险的天气下,是不允许接待游客的,所以此时两岸的山峰下也根本没有救生员上班。
我大声呼救,又沉入水底,这场暴雨令水流更加汹涌,我甚至抓不住经过的树藤,身不由已的随着奔腾而下的河流撞击在层层岩石上。
一口鲜血溢在口腔里,我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撞碎了,轰隆隆的水声越来越近,我预感到汹涌的水流正卷着我朝瀑布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