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绵绵,淅淅沥沥下了一整日,入夜方停。
天边明月高悬,被雨水洗刷后的夜空,点点星光璀璨夺目。微凉的夜风,穿廊过厅,一路吹到将军府深处的地牢中。
暗潮的牢内,灯火如豆,守在牢外的两名侍卫昏睡在桌上,丝毫感觉不到这春雨后的凉意。
摇曳的灯影下,一道纤瘦的黑影缓缓步入牢内,带着警惕与小心翼翼,一点点靠近两名侍卫。
黑影迅速出手,探了二人鼻息,并刻意在桌上敲了几下,没有换来他们的丝毫反应后,便转而快速取下他们腰间的一串钥匙。
黑影手里提着钥匙,一间间牢房找过,最后在倒数第二间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黑影激动地轻轻拍打着牢门,她不敢说话,只能用这种声音来唤醒牢内的人。
没过多久,躺在草垛上的男子就缓缓睁开双眼,他的脸上布满了新旧鞭痕,已然看不出本来面貌。只是左眼角处那块指甲大小的胎记,让人一眼便能认出他。
柏阎在睡梦中被吵醒,朦胧中见是一名蒙面的黑衣女子,女子身形有些熟悉。他双眼眨了眨,努力想要看清楚牢外的人,那人也正朝他伸过来手。
黑衣女子的乌发高高绾起,上面只插着一支银梳篦,在忽明忽暗的灯火下散发出一抹银光。
柏阎神色稍变,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发髻上的银梳篦,而后又对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似乎非常惊讶此人会出现在这里。
“你是?”柏阎不确定地开口询问,迟迟不愿起身走近。
黑衣女子压低嗓音,声音焦急地说道:“是我,我是来救你的,快跟我走。”
她的声音太轻太低,柏阎难以分辨出真假。双眼继续打量着黑衣女子,直到看到她腰间的牡丹荷包时,眸光再次一变,激动地说道:“九妹,真的是你。你、你、你不是被那个人关起来了吗?”
这时,牢外响起一阵动静,黑衣女子身形稍顿,边去打开牢门,边说道:“外面来人了,我去引开他们,你趁乱逃走。”
牢门锁被打开,不待柏阎再开口,黑衣女子立刻疾奔出去。
柏阎想要喊她,却又怕引来更多的人,只能站起身跑去追她。
当他追出牢房时,黑衣女子的身影已经不见,他看着两面墙壁上挂满令人心寒的刑具,而外面的响动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时,心里又是一惊。
“糟糕,九妹若是被他们抓住,必然会经受一番严刑拷打。”柏阎暗叫不好,想也没想便直接奔出刑房,直直朝地牢的大门口跑去。
没跑多久,他便看到了打开着的门,想到九妹很可能是从这里离开的,就直接奔了出去。
外面月色正浓,四周密密麻麻都是火把,地牢外已然围满了侍卫。中间站着秦白羽和莫悠,以及段矾,他手中擒着一名黑衣女子。
见此,柏阎真是又惊又怕,没想到九妹还是落到了他们手中。
九妹,都是我害了你啊。
柏阎悲愤交加,忽而往前走了两步,挺胸说道:“她是无辜的,你们放了她,要杀要剐我柏阎悉听尊便,绝无二话。”
莫悠垂眸看一眼地上跪着的黑衣女子,走前一步,看向柏阎,“阁下不愧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毒铩公子’,重情又重义,小女子深感敬佩。”
毒铩公子名字一出,柏阎的面色就变得极为难看,黑黑白白间不知是愤怒还是怨恨。
“毒铩公子早在五年前便已死去,这位夫人恐怕是认错人了。”柏阎的双眼一直注视着黑衣女子,在他眼里,放佛只有她的生死才是最重要的。
不愿承认,看来当年那件事对他的打击不小,莫悠暗暗揣测着,又道:“阁下是否想救这位叶姑娘?”
“你们不是想让我在公堂上指认杨信犯下的罪吗,我答应你们,但你们必须马上放了她。”柏阎知道他们抓住九妹的目的,当即就与他们提出条件。
莫悠暗暗吃惊地回头看向秦白羽,对方显然也有些惊讶,他们还以为想要让柏阎松口会很难,没想到这么轻易他便答应了。
这个叶九歌对他而言,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
五年前,他能为她自废武功,放弃所有名利,被家族逐出家门。而今,他为了救她,甘愿背弃自己的恩人,此情此意这世间能有几个可以做到。
“柏公子果然是个爽快人,只要你肯站出来作证,本将军一定尽全力保住这位叶姑娘。”秦白羽对他拱手,不轻不重的语气,却足以体现出他话中的分量。
柏阎又深深看了一眼地上的黑衣女子,他知道自己这些年来帮着杨信做下不少坏事,案子结束后他必然也没有好下场。若能保全九妹的性命,也是此生无憾了。
“多谢。”柏阎深吸一口气,不用他们发话,便要重新走进地牢内。
可就在这时,地上的黑衣女子却站起了身,对着秦白羽和莫悠行了一礼,随即除掉脸上的面罩。
柏阎面色一震,惊愕地望着黑衣女子,陌生的容貌,除了身形相似,她哪里是自己的九妹。
“你、你们骗我。”柏阎恼恨地瞪向众人。
苑宁当即被他骇人的眼神吓得后退一步,悄悄躲到莫悠的身后。
“柏公子,你一直不肯松口,我们只能出此下策。”段矾对着他抱上一拳,面色温和地解释道:“你跟在杨信身边这么多年,难道还没有看清这个人吗?为了这样一个恩将仇报的逆贼,把自己的命赔进去,真的值得吗?还有叶姑娘,你若死了,谁来照顾她?”
“哼,你们骗我在先,而今还要我来帮你们,痴心妄想。”柏阎呸了一声,恶狠狠地说道。
“柏公子,我们并未骗你,叶姑娘的确在我们手里。今夜演这一出戏,也不过是想试探一下你的态度,否则我们完全可以让她继续装成叶姑娘,一样可以逼你就范,不是吗?”段矾指着躲到莫悠身后的苑宁,看向柏阎说道。
“哼,休想再骗我。九妹怎可能会在你们手上,定又是你们的阴谋。”柏阎已然不愿再相信他们。
听此,莫悠低声对身边的人说道:“他似乎知道叶九歌的下落。”
秦白羽轻轻点头,刚才听苑宁说,柏阎在把她误认成叶九歌时,表现的非常震惊,似乎认为她不会出现在这里。
那个时候,他便察觉出事情有蹊跷,方才故意让苑宁露出真面目。
“柏公子,我们这次的确没有骗你,否则她身上这些东西从何而来?”段矾指了指苑宁头上的梳篦,而后又从怀中掏出一只鸳鸯锁,指着柏阎说道:“这个东西你应当也认得吧,若在下没有猜错,另一只应该就在你的身上。”
鸳鸯锁一出,柏阎不觉瞪大了双眼,脸上满满地还是不信。目光一直盯着那只鸳鸯锁看,良久后不确定地问道:“你们当真没有骗我,九妹真的在你们手里?”
“柏公子,倘若叶姑娘不在我们手里,你认为她会在谁的手里?”这次却是秦白羽开了口,他目若寒冰,散发出锐利的锋芒,只需一眼便能叫人心生寒意,胆小者只怕会当即被吓软腿。
柏阎虽不至吓软腿,但对方的目光,也确实让他的后背出了一把冷汗。想他当年面对多少明枪暗箭,都不曾怕过,如今却被这样一个年轻人惊住,不免觉得汗颜。而心里,也对他多出一份敬意,此人年纪轻轻便有这般气势,足见其能力不凡,是个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