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女人都是要哄的,不论她的身份如何。
肖恩在接下来的两周内,常常造访罗恩堡,奥黛丽避而不见,或者是在有仆人和管家在场的情况下才见肖恩,她有时甚至提前外出或者看账本处理家务等等。
对于地位高的女人来说,再婚也不是一件稀奇的事,甚至一些富有的女人有好些个情人——圣城的贵夫人们尤擅此道,从这个角度来看,欧罗巴男女是平等的。
但对奥黛丽来说,她一时接受不了肖恩这份炽热的情感,毕竟她现在还无法接受对亡夫的背叛。
肖恩也没逼迫,他每次来都陪着卡尔玩耍,他知道奥黛丽没有宣布自己是不受欢迎之人,就是他的胜利。
至于风言风语,不,那是羡慕嫉妒恨。如果不是因为肖恩的出现,罗恩堡早就被各路男士打着种种借口拜访了,这从肖恩每次造访罗恩堡时受到米勒管家殷勤细致的招待中可以看出,他在罗恩堡的附庸眼里,极受欢迎。
卡尔-罗宾逊,这位未来的伯爵十分欢迎肖恩的到来,因为肖恩来的时候,他就可以从家庭教师的包围中暂时解脱。
奥黛丽给他请了六位家庭教师,分别教授他文法、数学、历史、绘画、音乐,还有一门外语,甚至还让家族里的一个护卫充当他的剑术教练——这在肖恩看来是最无用的一门技能,还不如稍大点的时候跟自己学搏击
这是个苦孩子,身负家族重任而不得不失去太多的欢乐。
肖恩并不反对奥黛丽对卡尔的教育,事实上维希镇小学的教学水平不错,但毕竟没有这种贵族家族内一对一的水平高。
只是卡尔-罗宾逊作为未来的伯爵,他的童年时代必然会少了许多欢乐——至少他不能如农夫的孩子那般在野地里自由地奔跑撒欢。
所以,肖恩的到来,是卡尔最快乐的时光,因为肖恩喜欢带他骑马、划船和打猎。
但肖恩最近空闲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因为热那亚新的三级会议就要召开,如果有人注意热那亚的政局,一定会发现肖恩现在变的有些活跃。
这个夏天圣城暴发了一场码头工人的暴动,暴动的起因在于工人要求更高的薪水和反对行会的压榨和剥削。
这场暴动起初是和平的抗议,但因为小商贩和其他团体的加入,而改变了这场抗议的目的和性质,最终演变成了一场反对加税的行动。
加上报纸和舆论的鼓动,火上加油,让抗议活动变成了一场暴动。暴动虽然只维持了三个小时就被镇压,但死了二百多人,包括七名税吏和十名税警。
那些在舆论上声援工人的人,被称为自由派,其中以律师托比-萨拉曼最为活跃。萨拉曼这位著名律师身边有一群出身小资产阶级的学者、作家、律师和记者,他们用各种方式形成一股巨大的舆论,正如他们自己声称的那样:
公众对过去那些他们最漠不关心的事物有了强烈的兴趣,欧罗巴已经建立了一个法庭,这是一个独立于所有权威及所有权威都必须尊重的法庭……
这种被称为萨拉曼主义的自由派思想,其主旨在于限制甚至取消特权者的特权,这股思潮也影响到了热那亚。
首先最受影响的当然是舆论场上的记者们,其中又以《热那亚人报》的卡门尔-盖博最为活跃。他宣称税令面前人人人平等,认为关键不在于征什么税,而在于平等——他现在有些飘了。
这场舆论在内阁有意将1/20税变成普遍税的传言传到普瓦图时,达到了顶峰。
这个税种原本以土地为征税依据,现在扩大到对所有臣民的所有收入征收1/20的财产税。
最重要的是,它不再是因为战争及偿还债务等而临时征收的税种,传言它将变成一种普遍税,对所有人征收。
这个传言并非是首相和财政大臣故意放出的试探,因为各地的收税员都收到了统计富人财产的命令,这个命令当然得到了富人们的本能抵制。
正在这种情况下,肖恩破天荒地收到了奥黛丽的邀请信,请他去罗宾逊家族的清凉山庄做客。
罗宾逊家族豪富,自不必多说,析产之后,奥黛丽仍为自己的儿子保留了十处庄园,其中一处位于洛基山两条山岭环抱的谷地和丘陵地带。
神权时代结束以来,贵族成为拥有最广阔土地、最多权力和最多财富的那一个层级,身为领主,当时的庄园多以拥有防御功能的城堡式建筑为主。
在家笔下,这些建筑多以高高的尖顶,厚重的石壁和窄小的窗户为主要特征,幽暗的内部,阴森的地道,甚至还有藏尸所。
在自由派学者和艺术家的眼里,这代表着落后、黑暗、诅咒与阴谋。
现在这种庄园越来越被新式庄园代替,城堡式建筑被摈弃,代之而起的是新式别墅式建筑,主人家会在苗圃、花园、池沼上花了很大心思。
尤其是城市新兴资产阶级最乐于在乡间营造别墅,越来越大,越来越奢华,他们把这视为与贵族看齐的象征之一。
清凉山庄,是罗宾逊伯爵在继承爵位后花了很大心思营建的一处新式庄园,成为罗宾逊家族盛夏度假的好去处,它是一座完全为了享乐而营建的庄园。
其主体是巨树掩映下的一幢红砖建筑,它用石灰勾勒出平直的砖缝,拥有巨大的落地窗和明亮的透明玻璃,附近的丘陵甚至被特意营造成草原,一群白色的羊群点缀其间,十分美丽而舒适。
奥黛丽当然是一个富婆,她掌握着多少钱财,甚至连波西都不太清楚,因为她握有一笔相当雄厚的嫁妆。
据说她的父亲,老卡明斯先生很有投资天份,据说得到了不少债券交易的内幕消息,赚了不少钱。
幸运的,优裕的生活没有让奥黛丽成为那种趾高气扬的女人。显然她不可能跟一个纺织女工或者一个采茶女同样的思维,也不会跟一个收入刚刚可以维持体面的普通市政官员夫人有同样的追求。
奥黛丽的优雅谈吐,修养,甚至衣着打扮,都是普瓦图上流贵夫人当中的流行风向标。
只是最近几年,她已经淡出了社交圈,专心抚养幼子和经营家族产业,很少离开罗恩堡。
“肖恩,现在地价已经一年没有上涨过,难道是因为1/20税的问题吗?”
奥黛丽这次专门邀请肖恩过来,显然是因为最近报纸上激烈的讨论。
利益谁不关心?奥黛丽并不是不识人间烟火的女人,经过几年的亲手掌控和锻炼,她对经营家族已经有了深刻的认识,比如有价证券她从来不碰,一切求稳。所以看到报纸上讨论的如此激荡,她不得不咨询肖恩。
对她来说最大的投资,不过是在维希镇投资了几处旅馆,还有几处不小的茶园,后者堪称她最得意的投资,尽管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在学邻居。
另外,她其实如传统的富人一样,把目光更多地投入到土地之上,亡夫逝后,她手里的土地反而多了一成。
“有人统计说,自卡洛斯一世以来,地价上涨了一倍之多。人们都将土地看成是家族立身根本,这并不为过。土地不仅是一个家族的根本,甚至是一个国家的根本。城里的富人们凡是手头有多余的金钱,他们首先想到的,也是在乡下购买一块甚至很多块土地,正是他们将土地炒到了一个不能再高的价。”肖恩道。
“是啊,他们买了那么多地,需要人手打理,这让有些农夫觉得有利可图,我的佃户现在都敢跟我大开口了。”奥黛丽抱怨道。
“奥黛丽,你有点贪心了。”肖恩直接叫她的名字。
奥黛丽白了他一眼,道:“我担心罗宾逊家族的土地上,没有足够的人手来耕种。但政府却要收1/20税,这很不划算。”
“你现在有多少土地?”肖恩好奇地问。
“总之很多。”奥黛丽俏皮地眨了眨美目,这在她身上很少看到的情景,“就像传闻的那样多。”
“好吧。至于银行存款,我就不问了,我认为这是严重的浪费。”肖恩道,“如果是我,我会把大部分的土地卖给我的佃户,并允许他们分期支付。因为土地虽然可以作为一项保值的资产留人后代,但它的价值并没有我们想像的那么大。手中的钱我会投资于那些带来高额利润的项目。”
“你不是拿土地跟工厂比吧?至少在我看来,土地可比那些用到机器的工厂保险的多。”奥黛丽道,“我听说你刚刚设立了一个铁甲船厂?”
“怎么,你感兴趣,这可是一项极有远见的投资。”肖恩的神情很是希冀,“我为此投资了十万金路易。”
“那我可以投资五万。这笔钱跟罗宾逊家族无关,是我自己的嫁妆钱。”奥黛丽道,“但我有一个条件,如果后续需要追究加投资,必须保证我的投资占股。”
奥黛丽其实是帮他,因为现在肖恩手头上缺钱,赠给夏克礼的私生子女的财富就占了他可动用资金的大部分。
而要建立一座他所设想中的使用蒸汽机和螺旋浆的铁甲船,所需资金可不是小数,十万不过是前期投资,这不包括未来为此需要在南方特别建立的一座专用钢铁厂。
“奥黛丽,我保证你这项投资无比英明。”肖恩坐在她的身边,想去捉她的手,却扑了个空。
奥黛丽往后移了移,她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让肖恩有些失望。
“你刚才劝我把大部分土地出售给佃户,是认真的?”奥黛丽问。
“征收1/20税是大势所趋,第三等级已经按捺不住挑战贵族的心,挑战贵族的地位,就先从土地开始。因为无论第三等级如何富有,他们购买到的土地仍远比不上贵族,相对来说,征收1/20税,对他们的损失相对较少。”肖恩道,“而且这一主张,正好跟内阁甚至皇帝的主张一致,这是快速解决财政危机的最快方法。”
“而且……”肖恩顿了顿,问奥黛丽,“奥黛丽……”
“请叫我夫人,肖恩。”奥黛丽纠正道。
“好吧,奥黛丽。”
“不,叫我夫人。”奥黛丽坚持道。
“好吧,夫人。”肖恩耸耸肩,“据你的观察,现在种地的农夫的人数跟五年前相比,是多了,还是少了?”
“好像是少了许多。”奥黛丽不太明白,“难道是因为城里的作坊和工厂增多的原因。”
“这只是其中之一,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农民当中有相当多的人失去了土地,沉重的税负让他们无利可图,当有人出重金购买他们土地的时候,他们只好卖了自己手中的小块土地,然后搬到城里。”
肖恩的分析,让奥黛丽警醒。
“这种状况是无法维持的,因为国家的税收主要就在农民身上。当交税的农民也减少的时候,国家只好将目光投向富人。正好城里的银行家、商人和工厂主们认为,他们说话的力量应该与自己的财力相适应”肖恩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就像这座山庄的地基,政治正在发生剧烈的变化。”
“看来我是需要考虑家族土地的问题。”奥黛丽想了想道,“前些天,我特意算了一下,结果发现家族土地的收益在逐连下降,尤其是最近五年收益下降最为厉害。这是一个不好的苗头。”
盛夏季节,这个山庄里十分清凉。
奥黛丽惬意地斜靠在长沙发椅上,伸了一个懒腰,展现出美好的身段。
她今天穿着一套居家的半袖衣裙,露着光洁柔美的颈肩,略有些保守的胸口,仍然春光无限。
致使诱惑。
她可能自己都意识不到,在肖思的面前她越来表现出了放松的心态,不必一本正经地坚持贵夫人所谓的礼仪与规范。
上次被肖恩占了便宜,但奥黛丽没有再次给他机会,因为仆人就在门口站着——她特意安排的。